里把玩,摸了一圈,突然被一个冷硬凸起的触感,触动了神经,仔细看过去,发现了一个细微凸起的小“伤口”,她又在“伤口处”摩挲了两下,冰冷而温暖的回忆,从这个小小的缝隙中,呼啸着涌进了脑海。
当年爷爷把风铃送给她的时候,万般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爱护这只风铃,但彼时她年纪尚小,孩童心xìng太重,只是随口答应,转眼就把爷爷的嘱咐忘在了脑后。果然回家之后没过两天,她一个不小心就把风铃摔坏了,陶瓷的东西摔到地上,一下子就摔成了几片,她也不在意,只当是摔坏了一个玩具,草草收拾了一下,就把风铃的碎片和残骸,一起堆到了茶几上,然后又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云初宜想,她也许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爸爸看到风铃碎片时的样子。
他们家也算是半个中医世家,爸爸少年时虽然xìng格顽劣,血气方刚,但到底还是有家族的底蕴在,他自小受到爷爷的熏陶,骨子里还是儒雅淡泊的气质,除了对爷爷,他似乎从没有对别人红过脸。可是当他看到风铃坏掉的那一角的时候,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无比铁青,连声音也变得冷硬。云初宜从来没有见过爸爸那么生气的样子,竟然让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爸爸似乎不太愿意看她,只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墙“去,面壁思过,今天不要吃饭。”
“我不,不就是一个风铃吗?坏了再买新的嘛。”她虽然被吓坏了,但心里涌起的委屈还是让她不能屈服,她鼓足勇气,大声地说。
爸爸只是一直摇头,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可是当时的云初宜并不懂爸爸的心思,她只觉得,爸爸竟然为了一个破风铃就这样凶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一把把桌上的“残骸”都扔到了桌子底下“都是你们!你们坏,让爸爸凶我,我要把你们都扔了!”
眼泪扑扑簌簌掉了下来,可是爸爸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爸爸把那些被她扔开的碎片捡了回来,捧在手里“我再说一遍,去站好!”
她当时就被吓懵了,手里的零食也掉在地上,整个人下意识地就往墙边走去。她印象很深刻,爸爸那天也没有吃饭,一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堆陶瓷碎片发呆,甚至连一向疼爱她的妈妈,看到她大哭大叫的样子,也没有替她在爸爸面前说一句好话。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就变乖巧了很多。爸爸找了很多修理师傅,甚至还请过一个陶瓷制品专家,力求把摔坏的风铃完完全全,不留痕迹地补好,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完全补好,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个风铃,是nǎinǎi留下的唯一遗物,送给她没能亲眼看到她出生的小孙女。nǎinǎi饱读诗书,实为大家闺秀,《诗经》有云:龙旗阳阳,和玲央央,nǎinǎi希望自己未曾蒙面的孙女,也能够xìng子安稳温和,得享安宁。
云初宜把风铃捂在胸口,下定决心般轻声低喃“nǎinǎi,我这次去看爷爷,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我。爸爸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我这次的努力,能够解开家里这些年的结。我们都很想念您,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天气是一天一天冷了,即使披着外套,初冬的寒意仍是源源不断地从衣领窜进胸口,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走回了房间。
“啊~”云初宜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到了化妆台前,桌上满满当当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她苦恼地盯着它们,随意拨拉着,最后长叹一声,不耐烦地把它们推到了一边“哎呀化妆怎么这么麻烦!比做手术的工序还多!”她五官本来就长得端正精致,因为在医院工作,也是因为从前哀莫大于心死,她从来也没有过化妆的念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顶着一张纯素颜出门,但是自喻子落回来之后,她像突然开窍了一样,瞬间意识到了化妆的重要xìng。于是那天就冲动地去了商场,在导购小姐的极力忽悠之下,她迷迷糊糊抱回来半箱化妆品,然而回家之后她才发现,当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完全抓瞎,跟着网上的化妆教程折腾了两次之后,终于耗尽了所有耐心,就把它们堆在桌上了,满满一桌子,还有好多没有开封过。
“哎~”幽幽地叹了口气。
托腮发呆了好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睡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细碎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孔洞洒进了屋子里,她起身拉开了窗帘。
“唰”。
高升的日头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偏了下头,又把窗帘合上了一点,留下一道宽宽的缝隙,阳光聚合成束从缝隙中shè出来,印在地毯上长长的一道,像一条游动的柔软的碧绿青苔。
“许过多少承诺,才懂得把握,情太深想太多,才擦肩而过......”
云初宜找到床头的手机,一边接通一边往厨房走去,想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因为生活作息不规律,她以前总会备上很多零食,可是喻子落说她买的都是垃圾食品,扔的扔,丢的丢,还经常不定期抽查,搞得她现在都不敢再买那些东西了。
“喂?”
“起床了?”
“恩,刚起。”
“那就开门吧。”
“啊?开什么门?”
“我在你家门口。”
电话这头突然沉默了,几秒之后,电话挂断,房门打开。
喻子落提着一个保温桶,浅笑着站在门口,云初宜皱了皱眉,心里想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变得愈发爱笑了,以前的他可完全不是这副样子。
“不让我进去吗?”
“啊……哦哦,进来吧。”云初宜侧身把他让了进来“怎么想起这个时候过来?”
“因为没事,就来看看你。我猜,你不坐诊的时候,通常都不吃早饭吧。”喻子落抬眸望了一眼,突然就笑了,云初宜看着他,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赫然看到被打开门的,空空如也的半侧冰箱门。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这个恶趣味的男人……原来是在嘲笑她懒,不会做饭。
云初宜坐到桌边,恶狠狠地瞪他“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你的杰作!”
“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所以你就让我饿肚子啊!”
“你可以自己做吧,我记得我给你准备了很多新鲜的果蔬还有原料。”他一副认真无辜的样子,看的她想扁他。
云初宜被他一句话堵得一塌糊涂,气闷地抓抓头发,看着他戏谑的笑意,突然灵机一动。她眯起眼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抱住喻子落的胳膊,一脸天真纯良,说出来的话却无赖的很“对啦对啦,我什么都不会做,那就只好全部都拜托你了,连我这个人都拜托给你好不好?”
“好。”喻子落用空出来的一只手轻戳她的额头“那么云初宜小姐,对我今天早上的服务还满意吗?”
“还可以吧,再接再厉。”云初宜嘻嘻笑着,像个被宠坏的孩子。
喻子落带来的是烧卖,还冒着丝丝热气,混合着均匀的香气直窜入她的鼻腔,让她瞬间馋意大动,迫不及待夹起一个塞进嘴巴,没想到竟是熟悉的味道。她愣了一下,看了喻子落一眼,后者正坐在她身边托腮看着她,还是那样极尽温柔的目光,像秋日午后浸润着宁静气息的暖阳,看的她手心不自觉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高三的那一年,学校为了增强学生体质,要求每个人先到学校晨跑,晨跑之后统一吃饭,她吃不惯学校的早饭,索xìng就每天早上买面包,大家都去吃早饭的时候她一个人躲在教室啃面包。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有一天早晨,喻子落提着一只保温桶出现在了只有她一个人的教室里,别扭的男孩固执地把保温桶递给她,冷硬的表情,沉默着什么都不说,就是坚持要她把里面的东西吃完,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个人的寂寞就变成了两个人的温暖。冬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每天早上这间教室里都萦绕着香甜温暖的气息,他带过很多不重样的早餐,云初宜觉得,也许他是把他家周围所有的早餐店都跑遍了吧。后来聊天的时候她得知,他最常吃,也是离他家最近的一家早点店就是烧卖店。她就告诉他,她也是最喜欢吃他带的烧卖,从那以后,他就经常给她买烧卖了。那只保温桶,陪她度过了最难熬的高三,后来每每想起,还觉得那股香甜的味道仿佛就在鼻息间。云初宜又看了云初宜一眼,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搬个板凳坐在她对面,默默地坐在那里,监督她好好地把所有东西都吃掉。她一向吃的不多,高三那一年压力大,又在冬天,整个人犯懒,更加没有胃口,慢慢形成了恶xìng循环,想来她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习惯,就是在他的“高压政策”下,硬生生地被掰了过来。
“这家店……这么久了还在开吗?”
“啊,还在开,店主夫妻俩都老了。”喻子落摩挲着手指,眼睛里蕴藏着温暖的岁月痕迹。
云初宜吸了一口气,久远尘封的记忆被突然揭开,感情却依然鲜活,这样强烈的反差,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她咽下一个烧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有意转移话题 “你今天来的时间卡得还蛮准的嘛,这算是咱俩心有灵犀?”
喻子落的目光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突然很想把它们放到鼻边嗅一嗅,他柔声回答“算是吧。”
他今天六点半就到了她家楼下,知道她有早起的习惯,但是不会做饭,所以他就买了早饭过来,没想到她竟一直没有起床,所以就一直等在下面,直到看到她拉开窗帘,他才上来。
“喻子落。”云初宜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已经露馅的烧卖,声音低低地唤他。
“恩?”
她突然长舒一口气,仰头笑了“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的感觉真好啊。以前我总是睡不好觉,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不但能睡好觉了,也长胖了,而且越来越懒了,自己的生活都懒得料理了呢,嘿嘿。”
喻子落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云初宜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眨眨眼“以后我就不用那么累了吧,终于有人照顾我了。”
从此以后,终于有人等我回家了。
你知道,家里黑漆漆的感觉,好难过啊。
这种感觉,你明白的吧,我想你一定明白的。
外面阳光正好,风起时,惊醒了一群贪睡的飞鸟,叽叽喳喳地四散飞去,腾起片片秋叶,碎在明媚的阳光里。
“恩,终于有人照顾你了。”喻子落微微笑着,话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庆幸。
还好,这个最后照顾你的人,是我。
☆、忐忑
云谦穆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老人讲究落叶归根,这个地方虽然山路崎岖,但是胜在风景清幽。
“爷爷也许就是想安安静静地陪着nǎinǎi度过剩下的时间。”云初宜看着窗外发呆,自言自语地说。
“子落,我们一会把车停在靠外一点的地方,走进去好不好?”
喻子落微笑着点头答应。
越往里走,道路越来越窄,路旁的树林也越发密集,让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加荒僻。
喻子落不动声色短拧紧了眉头“你小时候经常自己过来吗?”
“啊?”云初宜愣了愣,自然而然地答道“初中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也大了,多少知道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想着爷爷年纪大了,总是一个人会很孤独,所以就偷偷地跑过来看他。”
“一个人?”
“恩,爸爸不愿意让我太纠结于这件事,他本想处理好之后再带我来的。”云初宜苦笑着摇摇头“可惜他一直没有处理好。怎么了?”
“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
“有大巴开到这里,下了车之后走一走就到了。”
喻子落的脸色一沉“初中的时候,一个人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走,不觉得危险吗?”
“啊?”云初宜想起以前自己偷偷跑来的时候,还真的没觉得危险什么的,就是一门心思地想见到爷爷,不由得感慨地笑了笑。
“我小时候很皮,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吧,想来就来了,我来的时候基本都是白天,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顶多算是乡下,周围都有农户的,我爷爷只是住的稍微远一点而已,所以没关系。”
还好没出事。喻子落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忍心责备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你现在这么安静,怎么小时候那么皮啊?”
云初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也不管他是嘲笑她还是批评她,自顾自地说“再皮反正我也已经赖上你了,你就受着吧~辛苦你啦,喻主任。”
她耍赖般地吐了吐舌,喻子落余光捕捉到她眼睛里细碎的,仿若黄金般灿烂的亮光,心里一动,微微勾起勾嘴角,眼角眉梢都笼络上了温情的味道。
云谦穆现在的生活状态,更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隐士,他并不孤独,只是悲伤,那些悲伤,经年累月地聚集起来,散落在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触手可及。过去的这些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可是这里的景色,却像是没有经过岁月的打磨一般,一切都一如多年前那样宁静。
云初宜和喻子落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迟迟没有走进去。院子里有两颗桃树,枝干粗壮遒劲,也许是因为这里远离城镇,气候不同,所以早该凋落的桃花竟还没有落完,稀稀落落地躲在茂盛苍翠的绿叶中,含羞带俏的样子很是可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云初宜仰头看着一棵桃树的最高处,眼睛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她轻声低喃,似倾诉,又似呓语“听爸爸说,nǎinǎi生前,最喜欢《桃夭》中的这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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