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子落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即使已经紧张得跳脚了,却还要逞强,实在是可爱极了。他忍不住笑出声,缓缓发动了车子。
“别紧张。”过了一条街,喻子落突然淡淡道。一贯温柔沉稳的声线传到她的耳里,她心里一动,低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紧张。我听你说子安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患过抑郁症,她应该很脆弱吧,我怕她再受到刺激,那样你会心疼的,我也会担心。”
喻子落一怔,他没想到云初宜竟会想的这么周全,不但照顾到子安的情绪,甚至还在想办法照顾他的情绪。
“子落……你是我们的顶梁柱,你知道吗?如果你因为子安和我的事情而困扰,那我的心里也会很不好受。”
她话音刚落,喻子落忽然停下了车,目光深邃,紧紧锁住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两片深潭,清明深邃,里面的光芒仿佛蕴含着山川水泽,耀眼得让她移不开眼睛。可是更吸引她的,却是他周身散发温柔,那种他身上独具的,对她独一无二的温柔。
“阿宝。”他轻轻唤她。
“恩。”
“如果子安真的没办法接受你,那你怎么办?”
“我……”云初宜顿住了,虽然已经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很受不了。她和喻子安都是面前这个男人心里最重要的人,像他的灵魂和生命,如何能决出一个胜负来呢?无论是谁离开,他都会痛苦,那种亲人离开的痛苦,她没有感受过,可那并不代表她不知道,那有多痛。痛到让喻子落这样强大勇敢的人,这样爱她的人,都不肯也不忍对她敞开心扉。直到他带着她到墓地的那一个晚上,直到他已经独自消化这些痛苦十年之后,他才敢重新把那些残忍的故事,一字一句地讲给她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深深剜着他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紧紧抱着她,埋在她颈子里哭的那个沉痛的场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种痛苦,她不想承受,也不能让喻子落再承受了。
云初宜深吸一口气,拉过喻子落的手轻轻摩挲着,笑得很温柔“我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你,也不能让你离开子安。”
“恩?”
“如果她不接受我,我就尽我所能和她好好相处,直到她能接受我为止,好吗?”
“你真的愿意吗?甚至要委屈自己也不介意?”喻子落深深地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不会让你为难,为了你,没有什么可介意的。”
云初宜的眼神如此坚定,甚至让喻子落都为之动容。她给了他她所拥有的,所能做的一切,这么好的她,他喻子落何德何能能够与她白头偕老。
他动情地搂过她,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把眼前的人儿揉进骨血,半晌,在她额头上印上极尽温柔的一吻“阿宝,今生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云初宜嘴角勾起,伸出温暖的双臂环住他,轻笑道“我也是。”
喻子安所在的医院,也是喻子落研究室所在的地方,喻子落把她送到了子安病房的门口,然后凑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你进去吧,我先去研究室看看。”
“你,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啊?”云初宜一下子紧张起来。
喻子落嘴角忽地勾起一个略显邪气的弧度,声音也缥缈起来“女人之间比较好沟通,你没问题的。”
他话音刚落,云初宜就感到腰间突如其来一股力量,还不待反应,她整个人已经被推进了病房里。房间里有些暗,吊灯没开,只在床头柜上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照着整间屋子无比温馨。云初宜定定神,看到窗边站着一个女孩子。
她穿着一条浅色的连衣裙,温婉乖巧地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像一朵静立在雪山之颠的雪莲。
“杨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天都没黑呢,实验室今天不忙吗?”她轻声开口,声线清冷却柔和,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云初宜略显慌乱的眸子,两个人皆是一怔。被喻子安这么一看,云初宜刚刚才在脑子里想好的寒暄与介绍的话,一下子忘的干干净净。
“那个,你,你好,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云初宜站在那有一瞬间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好,过来坐吧。”喻子安先笑了起来,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到来一样,云初宜这才发现,她笑起来右边嘴角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乖巧甜美。喻子安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示意云初宜坐过去,云初宜看着她,不知怎的,就觉得她身上有和喻子落如出一辙的优雅气质,安安静静却淡然高贵,让人无法忽略的气质。
“你是初宜姐姐吧?”喻子安看着她,那双清浅干净的眸子里有一丝隐隐的笑意,如秋水般美好的眸光缓缓地包裹了她。云初宜很惊讶,点了点头“我是云初宜,你认识我吗?”
“听哥哥说过很多次了。”
“他跟你说过我吗?”云初宜心里一喜,心想只要喻子安有心理准备,那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喻子安笑容更甚,却是摇了摇头“他没有说,都是我听到的。”
喻子安每句话都是轻轻巧巧的,云初宜作为医生的直觉,她身体还是很虚弱。喻子安拉住云初宜的手,站了起来,云初宜发现,她的手很凉,与房间里温暖的温度截然不同。
“初宜姐姐,不,也许我该改口叫嫂子了。”喻子安说到一半,偏了偏头,云初宜的脸也悄悄红了起来。
“嫂子,你看,前面那片花。”喻子安目光重又投向窗外,悠远绵长的目光。
窗外,是一片粉白色的海。风吹过来,竟是美的不像话。
“那是海棠花,是哥哥在这十年里,一棵一棵种在那里的。”
喻子安的话很轻很平淡,却是一颗惊雷zhà响在了云初宜心里。
☆、海棠
二十三《》
海棠花海。
这些都是我哥哥在这十年里,一棵一棵种在这里的。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真心付海棠。
云初宜的思绪,似乎被飘浮的海棠花瓣,又带回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秋海棠,自古是苦恋的象征,古代男女之间,规律森严,若有少男少女彼此爱慕,可是却难以相见时,往往以秋海棠为信物,表达自己的一腔深情。‘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真心付海棠’,这是明代才子唐伯虎由杨贵妃‘海棠春睡’的典故作了一幅画,而后在画上题的一首诗,这两句尤为经典,传颂千古。”
下午两点半,语文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着课,在灿亮阳光的照shè下,云初宜坐在教室中排,都能看见老师因为情绪激动而乱飞的唾沫星子。她皱皱眉,不经意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外头阳光正好,窗外有一棵树,上面结着水红色的果子,十分鲜亮,在阳光的照shè下,熠熠发光。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正巧在偏头的时候,看到了PPT上那张图片。一片粉嫩堆叠的花瓣,虽然是一张静态图,可是她却分明感受到了这朵花随风摆动时的样子,那么美丽,好像又那么忧伤。她细细地品味着语文老师刚刚讲的典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就萦绕在了心头,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疯狂地爱上了海棠这种花,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它的美,也许是因为它蕴含的那种美好的象征,然而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那两句名诗。
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真心付海棠。
闺中少女的相思和愁怨不能说与人听,只能把一片真心jiāo付给窗前的一树海棠,希望繁花能够把她的心意,也传达给心上人听上一听。多么美好又苦涩的愿望,直到那堂语文课下了之后,云初宜还一直想着PPT上那张图,她知道喻子落画画很厉害,就问他,能不能画一张海棠花给她,喻子落答应得很爽快,没过几天,就jiāo给了她一张作品,他画出来的海棠,栩栩如生,她一直珍藏着。只是她从没与人说过,她找喻子落来画这朵海棠,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的心意,用这种隐晦的方式,附在了这朵娇艳明媚的花上了呢?这么些年,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总还会想起这些甜蜜又苦涩的往事,也会想起当年那朵暗含心意的海棠花。只不过,她也会想,它怕是早已湮没在时光的尘埃里了,连同她的少女心意一起,湮没得干干净净了。
可是上天垂怜,让云初宜遇上的是喻子落。这个男人,何等聪慧,他懂她,爱她,甚至深情到,可以用十年的时间去守护她当年一时兴起的愿望。
“哥哥说,你最喜欢海棠,所以他亲自挑选海棠树,然后又亲手把它们一棵棵种下去。每一年,开花,结果,这里都是美不胜收,他说,如果有生之年,还能让你来这里看一看,就好了。”
云初宜喉咙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喻子安苍白的脸色,突然害怕起来。脑海中在这一刻一闪而过的全是以前看过的狗血言情小说的情节,她竟然担心喻子安下一句话会是“我哥哥是我的,你这个女人给我离他远点”云云~她甚至想,就算喻子安真的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着喻子安接下来的话,可是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喻子安牵着她的手,自始至终也未曾放开。她们一直看着窗外,直到天也黑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儿,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人淡如菊,似乎连九天的月华流泻,也不能比上她嘴角那一抹浅淡的微笑。
“嫂子,我们家的事,哥哥应该跟你说过吧。”喻子安低下头,轻轻地说。
“啊……说,说过一点。”
云初宜话里的窘迫意味太明显,让喻子安都忍不住抬头笑了一下“嫂子,你紧张吗?”云初宜吓一跳,心里说这真不愧是亲兄妹啊,说话方式都这么如出一辙的,难道我的紧张真的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没事的,嫂子,好久没有人这样陪我说话了。”
云初宜心里一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喻子安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说道“我一生下来就有遗传病,我爸妈为了我这个病费尽心思,甚至不远万里来到美国替我求医问yào,可是病没治好,他们却先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在我小的时候,这个病还在潜伏期的时候,我们家是很幸福的,可是这种幸福,在我来不及反应和回味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了。最开始病发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呆在病房里,没日没夜地吃yào,抽血,那个时候我好害怕,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掉,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离开疼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长时间的心情压抑,让我得了抑郁症。我爸妈工作很忙,那个时候唯一能够陪着我的人,就是哥哥了。可是后来,爸妈突然决定带我来美国治疗,把哥哥留在家里,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上飞机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再后来我与哥哥联系就少多了。”喻子安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云初宜,似是要望到她的灵魂尽头,云初宜浑身紧绷,却什么都没有说。终于,喻子安移开目光,轻叹口气,继续说道“嫂子,你知道吗,我曾经一直以为,哥哥心里是很恨我的。爸爸妈妈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留在美国,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就得离开父母,和外婆住在一起,也许是从那个时候,他变得沉默寡言,冷漠坚强,小男孩谁有不贪玩的呢,他以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是我,是因为我,他才不得不逼自己去承担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分别就是十几年,再见的时候,差点就是yīn阳两隔。那一场意外,在我们俩的生命里,都是一场不可承受的噩梦,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经常惊醒,梦里全是爸妈浑身是血的样子。 ”喻子安说到这里已然是泣不成声,她紧紧攥住云初宜的手,牙齿不停颤抖着,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发出细碎的,却令人无法忽略的,米粒般的战栗声,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此来平复心情。云初宜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就会引来她情绪的全线崩溃,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喻子安抽泣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这细微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更显悲凉和痛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初宜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没知觉的时候,喻子安才重新开了口“那个时候哥哥面临高考,却还要回来处理家里的事情,照顾我,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么大。当时这边政府要他尽快回来,可是他却坚持,一定要等到高考结束。当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吧,结束了高考,他就能够平平静静地离开了。哥哥来到美国,我以为他还会跟以前一样陪我聊天,陪我玩,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已经变了。他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学习,做实验,他们实验室里的人,每一个都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喻子安唇边一抹清浅笑意,淡淡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从云初宜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竟觉得面前的这个姑娘,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喻子安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她,云初宜莫名感觉呼吸一窒,可是她的目光,却由清冷,慢慢变得柔软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哥哥对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亲近,除了每天来查看我的病情,剩下的时间就都是待在实验室里,我们俩之间,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就在我担心他会一直这样折磨自己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喜不喜欢海棠。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前面的院子里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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