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村逝 > 小说中的一首诗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秀兰虽然不太愿意去求云胜,但为了福禄的事不能不准备好去走一趟,结果新菊告诉她牛心自己就把事情搞定了,秀兰也就省了一事。

    秀兰转了话题对新菊说:“牛肝什么时候能把你也带出去咹?大不了菡菡我先给你带着,俩人长期分居也不是个事儿。”新菊说:“他要调到县里去嗹,没空儿安排这个。”秀兰说:“县城不更好啊,比梓庄乡还高一级哩。”新菊说:“好嘛咹好!我收着一个传票,他起诉离婚嗹。”

    这一句话把秀兰冲撞的晕头转向了,秀兰清醒了一下后说:“他娘那个屄!离婚是说着玩滴啊?!你总闷这暂才和我说咹?你早点没看出来啊?”新菊说:“没看出离婚来。就是几啊月谁也不理谁。”秀兰问:“他说嘛原因离婚哩办?”新菊说:“他说感情不和、父母包办。”秀兰说:“感情不和要离也行,总闷孩子都有嗹,才说感情不和哩!早点干嘛去嗹?!还父母包办!哪个结婚不是经过媒人和父母咹?这么多人都结了婚嗹,也没见过谁说离婚嗹!嫌父母包办,当初问你刻你说不愿意不就行哩啊?!总闷孩子都有嗹,你又不愿意嗹!不行,我去找他娘去!”

    秀兰找到了福禄家,福禄家抹着眼泪说:“我和那个小私孩儿说嗹,也打嗹也骂嗹,他就是咬住离婚俩字不松口,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嗹。我也没法儿嗹。你说他爹刚死唠,他又弄这么一出儿,多么让人笑话咹?!”秀兰说:“笑话谁咹?人们哪里有笑话男家儿滴咹!都是笑话女家儿!你说新菊还怎么呆咱村里混吧!”福禄家说:“要不我这么气的慌啊!我恨不能拿针锥扎死他!你说咱呆一块儿连红脸的时候都没有,就是想给孩子们做个表率,别跟宗元家和戊戌家似的连话都不说。”秀兰说:“你看看人家那大人,天天打架逼着孩子离婚去,人家那孩子就是不离婚!咱这个吧,和人家反着来嗹!离就离吧,好说好商量,怎么还起诉到法院去咹?光嫌不难看啊?!”福禄家摇着手说:“不是,他怕一商量都压着他不让离。”秀兰说:“强扭的瓜不甜。要是实在过不到一块儿去,怎么还不让离啊!”

    大花十一年的大雪天气,婚终于是离了,新菊放下菡菡就出门打工去了。

    菡菡每天跟在秀兰屁股后面,秀兰走路菡菡就跟着走路,秀兰停下干活时菡菡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秀兰干活,不出声也不哭。

    小涛放寒假后菡菡就跟着小涛玩,小涛看书菡菡也拿着一本书像模像样;小涛放风筝,菡菡就跟着疯跑;小涛给我筛草,菡菡就站在牛棚外看着我;小涛看动画片,菡菡也正襟危坐地跟着看,看着看着就钻进动画里去了:动画是小蜜蜂找妈妈,小蜜蜂不停地说:“妈妈,妈妈,你在哪里?”菡菡就跟着小声地念:“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小涛的眼泪就流下来了,说:“不看了,我们出去玩吧。”菡菡说:“我还想看。”小涛没有办法就给新菊写信,写菡菡有多想她,可是新菊怎么能回来呢?哪里还有立足容身之地?

    秀兰揣面蒸馒头的时候,小涛填柴火烧火,菡菡拉风箱。小涛说:“喃姐她们一个都不呆家,家里呆着真冷清。校儿里就忙死唠,家来了就闲死唠,也没个同学能说说话。”秀兰说:“赶年底下恁姐她们就都回来嗹。”小涛说:“喃大姐也回来办?”菡菡说:“恁大姐不就是喃妈妈啊?”说的秀兰和小涛都笑了。秀兰说:“你个小人蝎子儿更会说咹!”然后又对小涛说:“她不回来行啊!”

    丁顺卷着一支旱烟也蹲在了灶膛前,小涛左边是菡菡右边是丁顺,就觉得很挤。丁顺抽出一支燃着的细柴火引着了烟就站起来了。小涛说:“你不会用洋火点烟啊?非得用柴火啊?”丁顺说:“能省一根儿洋火就省一根儿。”小涛说:“一根儿洋火连一分钱也不值。一盒洋火好几十根才五分钱,咱有这么穷啊?”丁顺说:“我愿意用柴火点。这暂的洋火不是泊头火柴嗹,叫泊镇火柴。质量没有以前好嗹,有时候两根儿也点不着一棵烟。”秀兰说:“恁爸爸就是这么细(节约)。‘省了盐,酸了酱;省了柴火睡凉炕。’说的就是他!”

    丁顺引着了烟就站在院子里抽,一边抽一边看着我吃草。梓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你上喃家看看去吧,家里有点儿事儿,得找几个见证人。”秀兰不揣面了说:“他傻傻呆呆地能当嘛见证人咹?!”梓柏说:“又不是只找他一个人。再说人家哪里傻咹?我看着他看事公断,不偏不倚!”两句话说的丁顺笑了,就跟着梓柏走了。

    丁顺走后,秀兰对小涛说:“你以后别这样给恁爸爸说话。他是小气,一分钱拴到肋条骨上;他要是忒大方唠,你上学儿还有钱啊?”

    丁顺到了梓柏家,院子里已经或坐或站了好多人。原来是文健家要带孩子改嫁的事。梓松当然不同意,说:“只要我活着一口气,你就带不走喃牛家的子孙!”文健家没办法就把娘家的三四个弟兄都叫了来,意思是谈不成咱就动武了。娘家的大哥说的也在理:“喃妹子还不到三十岁哩就一直守活寡啊?!这还是那旧社会啊?!”梓松说:“这俩孙子是喃姓牛的。你走喃不拦着,孩子你得给留下。”文健家哭着说:“喃孩子大的还不到十岁哩,喃能舍得放下啊?小孩已经没有爹嗹,再没娘唠多可怜咹!”人们也都跟着可怜起两个孩子来了,有的人还抹了泪。于是人们也都跟着左右为难不知道帮谁说话了。

    梓松说:“恁都是孩子的亲舅,恁觉着孩子跟着后爹会过的好曼?恁觉着是亲爷爷疼孩子咹,还是后爹疼孩子咹?”几个舅都回答不了了。

    两方为难之际,壬贵说:“咱该问问孩子看看愿意跟着谁。”人们这才发现说了半天还没看见孩子呢,就问孩子在哪里。梓松觉得很为难,但此时没有办法了,只能对文康说:“你去领他们来吧。”原来梓松把孩子们藏了。

    一会儿两个孩子到了,看到爷爷家里这么多人都很害怕,梓松就安慰他俩别怕。壬贵看着两个孩子说:“你愿意呆咱村里跟着恁爷爷过咹,还是愿意跟着恁娘上外村里去咹?”两个孩子显然还不懂跟着他娘去外村是什么意思,壬贵就说:“跟着恁娘走了就多暂(永远)也看不见恁爷爷嗹,就不是咱小牛辛庄的人嗹。”老大说:“我也要娘,也要爷爷。喃姓牛,永远都姓牛,喃不上外村里去受气去!”小牛辛庄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老大很懂事。壬贵又问老二,老二说:“我跟着喃娘,喃娘上哪里我就上哪里。”人们的心弦又都绷起来了。

    这时候老大对老二说:“你也不跟着哥哩啊?”老二说:“跟!哥上哪里我就上哪里。”老大说:“哥哪里也不去,就呆小牛辛庄。我就只有一个爹,喃爹死嗹,我就再也没有爹嗹,我就跟着喃爷爷过。”老二说:“我跟着哥。”梓松和梓柏都感动地流泪了,村里人们也都被这两个小家伙震撼了,文健家却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了。文健家哭的真是一言难尽:一方面是为两个儿子虽小却懂事而感动,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却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两个孩子的懂事导致自己不得不终生在小牛辛庄守寡了。

    文健家哭够了,说:“我不走也行,地怎么种咹?我一个妇女可开不了拖拉机,这个拖拉机我看着就害怕;我也种不了地,孩子又小离不了人,怎么过日子咹?”梓松说:“你只要不走,不带孩子们走,我做主,你的地咱一大家子给你种。除了恁婶子不上地里去,我、恁收、文康、文康家、他仨姑到大秋、麦熟的时候都来给你种地。到时候不用你喊,我给你把他们叫来!这样行唠办?”文健家说:“还有后边上学儿、娶媳妇儿哩?”梓松说:“这个你就放心吧,这是咱家的骨血,我留下这俩孩子就不会让他们打光棍儿。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我都分给他俩一大半儿。这个家我还说了算哩!”

    文健娘家的几个弟兄们都看着文健家征求她的意见和决定,文健家点了点头认可了。

    或许是文健的死既带走了梓松的爱,也带走了梓松的全部精力,又或许是文健一直在叫梓松跟他团聚,梓松在成功留下了两个孙子后就撒手人寰了,再也没有能力处理和实践兑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了。

    梓柏感念大哥一直以来为这个家的付出,不能让大哥在地下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将丧事办的很隆重:主动掏了三千块钱托云胜摆平了不要火化的问题,还花两千块钱买了大红的棺材,然后又给梓松结了阴亲,破天荒地请了鼓会(八个大小不一的鼓敲打起来,震天动地的感觉,连我们牛的心脏都受不了了,那可是十六张牛皮啊),又前所未有地请了十个人的庞大吹打班来助兴送大哥最后一程。

    吹打班里有两个唱的,都是女人,而且长的很不错,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以前吹打班也有唱的,但是都是唱戏的,这种只能吸引成年人;唱现代歌还带改编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给村里所有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比如唱《十不该》她们把歌唱成了这样:“一不该呀,二不该,你不该偷偷摸摸把我来爱;爱我也没有关系呀,你不该跑到我的家中来。三不该呀,四不该,你不该跑到我的家里来;跑到我的家里来也没关系呀,你不该跑到我的屋里来。五不该呀,六不该,你不该跑到我的屋里来;跑到我的屋里来也没关系呀,你不该爬到我的炕上来。七不该呀,八不该,你不该爬到我的炕上来;爬到我的炕上也没关系呀,你不该钻进我的被窝里来。九不该呀,十不该,你不该钻进我的被窝里来;钻进我的被窝里来也没关系呀,我一脚就把你给踢下炕来。”

    这样的唱法自然引得人们哄堂大笑,人们觉得这就够厉害了,没想到另外一个女的唱的更加刺激:“一不该呀,二不该,你不该偷偷摸摸把我来爱;爱我也没有关系呀,你不该跑到我的家中来。三不该呀,四不该,你不该跑到我的家里来;跑到我的家里来也没关系呀,你不该跑到我的屋里来。五不该呀,六不该,你不该跑到我的屋里来;跑到我的屋里来也没关系呀,你不该爬到我的炕上来。七不该呀,八不该,你不该爬到我的炕上来;爬到我的炕上也没关系呀,你不该钻进我的被窝里来。九不该呀,十不该,你不该钻进我的被窝里来;钻进我的被窝里也没关系呀,你不该弄的我爬不起来。”小孩子们还不懂这是在唱什么,只是看着大人们都笑得岔了气就也跟着傻笑。

    一家人在家里悲鸣之时,外人却在家门口狂欢,而且这能带来娱乐的吹打班还是主人家花钱费心请来的,这莫非就是主人家给予来帮忙的人的回报?可是明明大部分人只是来看热闹罢了,没有帮什么忙啊,反倒是真正帮忙的人没有时间来欣赏、围观这表演。试想一头牛被两头狮子捉住了吃肉,其他牛却在旁边看着狂欢?

    假如这样想就无法理解人类,或者说至少是无法理解农村丧葬习俗了。实际上,来看热闹本身就是在帮忙了。或许可以理解为所有来参与这丧事的人都是来为死者送行的吧,不管你是真实的哭、笑,还是伪装的哭、笑、表演,他需要的只是一场宏大的欢送会。送走了死人,活人便更从容、勇敢地生活下去。

    人们笑过、闹过之后便将这悲惨引起的所有愁绪都抛到了脑后,更积极乐观去面对新的生活了。可是对于梓柏家来说,文健之死只是倒下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枚而已。第一、第二枚既已相继倒下,第三、第四也就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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