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艾美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
李沐匆匆扫了她一眼就转身开始对着镜子脱衣服,回来了,今天很累。
艾美望着他一点点暴露出来的身体说,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儿饭?
李沐已经脱掉了上衣光着脊梁背对着她说,不用了,我已经吃过饭了,我现在去洗澡。李沐说完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径直走出了卧室。
卫生间里流水声响起,艾美马上走到床边拿起李沐的衣服仔细端详着,衣领c袖口,白衬衣上除了淡黄色的汗渍以外什么都没有,她又埋下头使劲嗅了嗅,只有李沐身上的体味。艾美从李沐的衣兜里掏出手机迅速地按动着,她看见“珍珠”这个名字在今天的通话薄里出现了十二次,最后一次是在晚上六点,距离李沐下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艾美把手机放回原处,珍珠,她是不是一个不涂口红,不洒香水的女人?
艾美躺在床上,身边依旧是空的,她只能看见李沐的后脑勺,李沐蜷缩在宽大的电脑椅里,他的手指不停地按动着鼠标,电脑屏幕上的光芒从肩头闪现,还有那些厮杀的声音紧紧地贴在天花板上。艾美重重地把身体翻到另一面,那面墙上还是电脑中投射出的隐隐约约的身影,他们不知疲惫地战斗着,谁受伤了?音响里传来一个男人的惨叫,这只是一个游戏,他们流出的血也不真实。
艾美想让自己快点睡着,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数着小绵羊,一只小绵羊c两只小绵羊数着数着,她的脑海里却呈现出另一幅画面,大珠小珠落玉盘,一颗小珍珠c两颗小珍珠艾美停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念错了口令,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重新开始,一只小绵羊c两只小绵羊c三颗小珍珠c四颗小珍珠无数颗珍珠从盘子里倾泻出来坠入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艾美猛然坐起来,李沐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李沐伸长了脖子对着电脑,那里面仿佛有一只手把他往里扯,艾美摊开双手,上面是微白的月光,更像是被碾碎的珍珠粉末,珍珠就珍珠吧,艾美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躺下,一粒粒珍珠从眼眶中挤出滑过她冰冷的身体。
半夜当艾美醒来时,她看见身旁的被褥平整地摊开着,李沐依旧不在身旁。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艾美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里,她看见了李沐的背影,李沐站在阳台上,指尖的香烟在夜幕中燃起刺目的红色。他为什么背着我吸烟?艾美的睡裙被风起,她紧紧地攥着裙角,艾美是个很宽容的妻子,李沐背着她吸烟其实就是背着她在想念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无所不在,珍珠,让李沐眼眶深陷c郁郁寡欢c彻夜不眠。李沐被一口烟呛住,不停地咳嗽起来,他抖动的身影很单薄,艾美突然想冲上去紧紧搂住他,但是她不敢,那个背影像黑色的墙壁,孤独坚硬。李沐在咳嗽,他咳出了眼泪,但咳不出体内的那团烟雾。他被这些烟雾所笼罩,找不到出口,他并不知道身后的妻子已经慢慢转身,烟雾在房间上空成形,阻隔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近在咫尺,让他们遥不可及。
今天开始下雨,艾美把脸贴在窗上,它们从天而降然后沿着艾美的脸庞滑落,虽然隔着玻璃,艾美还是感到了这些颗粒的冰冷。珍珠般晶莹的雨水变得肮脏,人们仓皇地踏着它前进,艾美在客厅里撑起了伞,耳边还是梁祝的音乐,他们一次次地携手死亡,艾美开始旋转,头顶上的天空变成彩色的,彩色的搅拌机里蹦出洁白的珍珠,它们四下散开弥漫成一片的云朵,张开翅膀终于抵达天堂,艾美躺在地板上伸出手,头顶上是凸起的鳞片,一条死鱼的白肚皮是如此华贵,每一粒珍珠都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让人亢奋的光彩,房间里因此挂满彩虹,再过一会儿阳光就要降临,它将撕开鱼鳞露出金属的锋芒。
李沐已经开着车驶出很远,艾美站在雨中,看着车牌号逐渐模糊,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小姐,搭车吗?艾美甩了甩被雨打湿的头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轿车。艾美说完就低下了头,她疑心司机是否冷笑了一下,也许没有,车里只有沉闷的空气翻动的声音,她看着雨滴沿着长发一下下打在膝盖上,脚下已汇聚出一潭水渍,没有一处是干燥的,连手指甲都被浸泡的发白。这条让艾美觉得陌生,她已经很久不出门了,街边的建筑和一堵堵黑墙没有什么区别,艾美只关注着前面的白色轿车,这个司机是个老手,他在加速咬住了前面的车后又故意放慢了速度,两车之间时停时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雨水在窗玻璃上变幻出不同的形状,白色的轿车也变得迷蒙起来,如同一个幻影。李沐的车并没有开向公司,这是艾美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要去哪里?艾美感到这段无比漫长,李沐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向前方不断行驶,艾美开始烦躁,李沐的终点在哪里?我还要在这个散发着腐臭味的出租车里待多久,在她准备伸手揪头发的时候,突然李沐的车失去了踪影。这是怎么了?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扭过头,看得出他比艾美还要愕然,咦,前面的车怎么不见了?
艾美愣住了,她不知道司机在问谁,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真的看不见那个白色的斑块,只有一大群打着伞走在斑马线上的人们。
小姐,怎么办?要不我们再往前开看看,那辆车肯定就在附近。
艾美木然地点点头,司机迅速发动汽车开了出去。一会儿直走,一会儿拐弯,艾美已经晕头转向了,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发现那辆白色轿车。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玻璃上流淌的水都变成了灰色,艾美疲惫不堪,她瘫倒在座位里好像对司机说了很多遍,算了吧。但是没有人理会她,车子一直在打转,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卖力地搜索着。艾美闭上眼睛,雨滴已经变得干裂,圆圆的肚皮裂开里面长出白森森的牙齿,珍珠终于碾成了粉末,纷纷扬扬地飘起,一股液体涌向艾美的喉咙,眩晕感顿时席卷而来,她忍无可忍地大叫了一声,停车!司机心有不甘地熄灭发动机,艾美拉开车门迅速冲到一堵墙前张开嘴巴开始呕吐。
回到家后艾美马上拨打李沐的手机,关机,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继续拨打,关机还是关机。艾美颓然地放下听筒,她躺在沙发里,地板上满是带着泥水的黑脚印。窗外飘进一阵阵饭香,艾美听到楼上楼下都是脚步声,她蜷缩在这些声响中呆坐了许久,再次抬头,墙上的指针停留在十点上,李沐还没有回来,晚饭时间已经过去,饥饿感掏空了艾美的内脏,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拿起饼干盒,一群老鼠从四面八方涌来守在她的脚边。当李沐回到家里的时候,艾美已经撑得不能动弹,她呆滞地注视着李沐,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李沐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就闪进了卧室里。艾美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直到卧室里传来电脑游戏的声音,她才试探着慢慢站了起来,胃里的食物已经被消化了,她觉得身体轻松很多,于是走进了卧室。
艾美站在李沐的身后看着屏幕上硝烟弥漫,她很想对李沐说点儿什么,但是说什么呢?她怔怔地站着,李沐没有回头,除了放在鼠标上灵活的手指外,他身体其他的部分好像已完全静止,连呼吸都消失了。艾美想了半天,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说,那就不说吧,何必勉强自己,艾美轻轻地爬到床上躺下,所有的景物仿佛都被夜色所凝固,只有她的脑海里在不断翻滚着一个电话号码,这些奇怪的数字霸占着她的记忆,无论艾美多么憎恶自己的胡思乱想,她也没有力气驱赶这些数字。
艾美是在走投无的情况下才拨动这串号码的,在此之前她已经对照着手边厚厚的居民黄页播出了十个号码,其中有八个人骂了她一句“神经病”就挂了电话,剩下的,有一个女人还没等她开始倾诉就旁若无人地说起来了,说了很多,关于家庭c工作什么的,滔滔不绝的话语像棉花一样堵住了艾美的毛孔,让她几乎窒息只有慌张地挂掉电话,另一个是个耐心的男人,他静静地听完艾美长达几个小时的自言自语后只说了一句话,你在哪里?我们吧。艾美惊恐地甩掉听筒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多么可怕啊,我只是想说话,而不是!她愤怒地挥动着拳头,情绪激动地加快步伐。突然,那串号码从脑海里蹦了出来,艾美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决定启动它们。当电话接通的时候,艾美又开始迟疑,我要对她说什么?我应该如何解释我的意图?她会骂我吗?在艾美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听筒的时候,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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