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伟到办公室的时候，心情并不好。一个刚刚被人威胁过的人，心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好得起来。
直到他看到凌挽琴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等他。
一下子本来懊恼的情绪就变得复杂起来。
他没料到她会来。
事实上，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钟一伟昨晚心里一直担心着她会找自己，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有表达一下关心的需要。只是会以何种方式，表达到哪种程度，会是一件很敏感的事。
所以他心里一直担忧着，又期待着。
结果——凌挽琴一直没有出现。这让钟一伟松一口气，又有些沮丧。
现在看着凌挽琴的脸，他又感觉到一丝慌乱和满足，她，终于还是来了。
“钟主任来了？——很好。”凌挽琴刻意的平静掩饰不住她嘴角的一抹激动，眼神由欣喜，变作安慰，再变作甜意，最后化作淡然。
钟一伟如何觉察不到？心里一阵感动，这女人，是动了情的。嘴上淡淡应付了一声：“嗯。”
毕竟现在办公室的门开着，走廊上人来人往，他想不出来如何以言语应对，即怕惹了别人误会，又怕惹了凌挽琴的误会。只是进门转身时，有意无意间，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凌挽琴眼含笑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带上门。
走向办公桌的途中，猛地一阵暖意从身侧围了上来，一双手臂，纤细却大胆，紧紧抱住了他。钟一伟脑中一片空白，试着轻轻挣脱一下，却感觉那双手的力量比自己预料的要大得多。
“你！吓死我了，昨晚我一晚没睡！”凌挽琴几乎是闭着眼睛，低声呢喃。
钟一伟想用双手把她围着的手臂断开，却最终只是在她的后背轻拍几下：“我没事，你放心。”
“嗯。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可我就是怕。”凌挽琴完全没了往日工作中的干练。
“唉——”终于，钟一伟还是挣脱了，“别这样，这是在我办公室呢。”
凌挽琴似乎这才想起，站直身子，低声说：“对不起。我，忍不住。”又嗔道：“你！昨天也不发个信息给我！”
钟一伟轻声道：“昨天，我很乱。”努力走到位置上坐下，却失手将桌上的杯子打翻。
凌挽琴又瞪他一眼：“也不小心点。”
钟一伟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杯子，没看到她的眼神。
这时门轻响几声，接着隔壁小张探进头来：“钟主任，什么声音？”
钟一伟尴尬地笑笑，倒是凌挽琴笑着说：“你家钟主任这两天被吓着了，魂不守舍的，把好好一个杯子打坏了。”
小张没有多想，只是很快拎着笤帚等进来帮着清理，一边嘀咕：“钟主任最近应该是累了，运气也不好，才摊上昨天的事，我们都听说啦，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挽琴顺着说道：“确实，最近项目上的事情钟主任辛苦了。虽然我也不忍心再劳烦钟主任，可是我那边催得紧，所以今天只好再来和你商议一下项目验收的事。”
她现在的脸上，完全就是公事公办，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
钟一伟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有叹息。
下午三点。
送走凌挽琴后钟一伟并没有做任何事，就在办公室干坐着，想要想些事情，却又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有时候人总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状态。
直到小张拿着一份文件进来让他签阅。文件的名字为《市人体器官移植申请审核表》，编号bc0182，这让他的神经莫名一紧。
昨天那张脸的表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近期会有一个器官移植的审核到你这里，编号应该是bc0182，但器官来源似乎有些问题，所以请钟先生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把事情否决了。”
当时的钟一伟即吃惊，又讶异。器官移植这样的事，虽然谈不上机密，但所涉及到的敏感程度，也足够让信息保持在足够小的范围内传播。没想到他让自己帮的小忙，会是这样的事情。所以他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话有两个意思：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器官来源有问题？
可惜脸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狡诈地笑笑：“我就是知道。这事其实也不违背你的原则，我只是提醒你在审核签字的时候，足够严谨。”然后拍拍手，起身离开：“你看，我让你帮的这个小忙足够小吧？”
钟一伟看着他的背影，足足呆了好几分钟。
身为本市最大的医疗行业国企中的领导之一，钟一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市人体器官移植技术临床应用与伦理委员会委员。本来他对这个身份并不在意，只是考虑到多少能通过这个什么会接触到更专业的圈内人士，才勉强应承下来。
基于国情所在，基本上每次审核过程都没什么意外，毕竟，能够提上议程的案例，前前后后都是深入操作过的。并不是说有什么违规，只是利益总是会在各个环节上忽隐忽现，这很正常，钟一伟也很理解。
对于这种目前来说还很高大上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是很难开展下去的。更何况，多少还带了医病救人的意味。
如果不是那张脸的提醒，老实说钟一伟是不会在器官来源上作过多纠缠的，每一次的材料，都会做得很——工整，他只能用工整这个词来形容，至于工整下面代表着什么，他觉得自己无法去改变，也没有能力去改变。
可这一次不同了。
那张脸这么明显地提出要求，是如此突兀，不得不让钟一伟变得谨慎，他不想惹事上身，也不想自己变成事情让别人来惹。
当然，如果能把这事挡下来，顺便也能办成那张脸所谓的“小忙”，是再好不过。
所以他仔细看了材料，对着小张说：“这事我知道了，但材料似乎有点瑕疵，暂时放我这里吧。”
小张显得有些吃惊，他不明白以前的一种形式，这次怎么就有了问题，迟疑着：“钟主任，这材料有什么问题？你指出来，我让他们去重新准备？”
钟一伟摇摇头，深思道：“暂时我还想不出来，只是感觉不对，等我再看看吧。”他知道整个委员会签字审核的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自己这一来难免会让其他的几个委员有些难堪。
小张似懂非懂，终于还是点了头，悄悄地走了。
钟一伟看着那沓材料，暗叹一声：“这个忙，真的很小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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