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轮回不负 > 第 15 章
    是显出几分动摇来,欧阳少恭一怔、轻叹一声,无意再与一介心如匪石的黄毛小儿理论,“现实,总是更为艰难的。”

    言毕,他便挥袖收起琴、起身yù走,甫刚转身又听谢衣“诶”了声,“师祖要回去了么?”

    少恭步伐稍停、有礼而疏离道,“事务繁多,还望见谅。”

    “今日,多谢师祖!”谢衣少年很快起身冲着他深深鞠过一躬,他仰视着少恭、和煦明朗地笑着缓声说道,“之前看师祖总是冷冷淡淡的,弟子便有些畏惧、未能及早尽孝,请师祖原谅。”

    少恭于原地长身玉立,倾落的余晖染尽他温雅的广袖长衫、将他侧脸的轮廓硬生生衬出几分凉薄,便如此居高临下地漠然俯视谢衣,无波无澜道,“话不投机,半句嫌多,是以、非你之错。”

    谢衣微微一震,少恭只生疏有礼地对他颔首便再不去管、径直转身离开。

    ……

    自那之后,少恭与谢衣少年的jiāo集虽稍有改进、却仍是不温不火,仅有的话题便是甚为年轻的谢衣少年不知如何应付傲娇师尊沈夜摸不透底的复杂心绪、前来询问于少恭。至于欧阳少恭,依旧对谢衣视而不见、来者不拒、秉持君子之jiāo淡如水,偶尔出现明显的敬谢不敏,是在被谢衣带来混沌之间给瞳显摆的、稀奇古怪乱蹦乱跳难以控制的不安定偃甲制品扰得无法安静思索时。

    这时少恭便总会忆起少年时的沈夜,老成知事、安静有礼,偶尔给他添乱,也是过犹不及、关心则乱熊孩子如此便可,太熊了他一把年纪,着实受不太住。

    瞳的xìng子又是只要有人同他聊感兴趣的事,便兴致勃勃地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嫌累,此时此刻,他又正与嘻嘻哈哈的谢衣谈的热火朝天,少恭索xìng放下手中事宜、前去沉思之间寻找沈夜。

    针灸之法既能有效控制浊气绝症,继减赋降税之后,沈夜又于城中居民区设置医馆,令由瞳调教出的下属管理,以为自愿前来的族民镇痛缓病,并开放神殿之中轮回之间,若症状着实过重、却仍想再多活几日的患者,可入神殿之中由瞳亲自看诊。

    华月正是前来禀告此事进度,除却为谢衣zhà毁神殿善后的二十年、沈夜之后百年内的俸禄已悉数用于建造城中福利设施,方才二人正是谈及医馆初建之日门可罗雀,但体验过后的族民回去稍加宣扬,第二日便陆续有人前来、至今算得上门庭若市,她微笑道,“大家绝症疼痛得以缓解,都在称赞此法神奇、感谢尊上庇佑呢。”

    沈夜埋首于手中卷宗、面无表情地颔首,“如此甚好。”

    看他这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华月唇畔笑意略减,眸中光华微动、竟露出些心疼,“尊上牺牲如此之大,不过换得片刻安定,是否值得。”

    烈山部人的浊气绝症,大抵类似于下界困扰医者数百年也未得解法、唤作“癌”的病症,yào石无医、不可根治,只能以名贵yào材吊住条命,而后慢慢等死,发病时剧痛难忍、生不如死,然而疑难绝症是随着时间更迭换代的,宛如朝代的变替,光yīn流逝、逐渐都会寻到解决的办法但烈山部人的浊气绝症,却完全不同。

    部分人罹患的、尚能称之为疾病,天生自带、举族皆有的,则只能归于优胜劣汰、天要亡我,“……万物皆有定时,适者方能生存,”沈夜寒沉冷彻的声音带些疲倦的低叹、寂寂回响在这偌大的议事厅里,“如今的烈山部,正如一只垂垂老矣的大鸟,飞得再高,也终会有老了、飞不动的时候。”

    言至此处,他稍作停顿、将木简再展开数格,凉薄的音色波澜不惊:“但天要亡我,便合该坐以待毙、老实等死?”

    自始至终,沈夜目光甚至未曾离开手中卷宗,从容笃稳的姿态、似乎全然不知说了怎样惊心动魄之辞华月蓦地抬眸仰视沈夜淡漠的面容,一时之间为之所撼、尚不能言。

    半晌的沉默终由欧阳少恭打断,“阿夜所言,深得我心。”

    他在门口旁听许久,这时方步履不疾不徐地走向沈夜,那么大的事都没能令沈夜抬眸一顾,此时听到少恭的声音、反而当即放下手中木简起身迎上,“师父。”与欧阳少恭所距咫尺时、沈夜又回身令道,“华月,多余之事不必再想,你且去吧。”

    待得华月离开,沈夜轻舒口气、抬手压了压闷闷抽痛的额际,当着欧阳少恭的面才露出几分脆弱的倦色,他静静看向少恭,瞳孔清黑、神色稍柔,素来冷彻的声音染上些许温和惯纵,“师父此时过来,莫非又被谢衣那小子烦得怕了?”

    “算是吧,”少恭淡声缓道,而后执起沈夜的手、将他牵至椅子旁坐下,自己绕到后方为沈夜按压穴位、缓解疲劳,“更有一事,关于浊气绝症的根治之法。”

    恰到好处的力道使沈夜不自禁地闭上眼,稍微仰首靠向少恭,“哦?愿闻其详。”

    “既是浊气所致之症,当由病因入手,可行之途无非两条,抵御、抑或适应此前周游神州,曾听闻横公鱼一族传说。”

    “师父是想说甘露吧,”沈夜接道,“我也仔细思虑过此法,虽同样不适浊气,但我烈山部却与之大有不同,流月城高居九天、极其贴近天穹,本为世间浊气最为稀薄之地,绝非仍在地面的横公鱼族所能相比,是以,若不能彻底隔绝浊气至金汤之境,所谓甘露、也与伏羲结界无甚差别。”

    况且即便不提效用,流月城虽地域有限、城中族民尚有千户之多,倘要人人一件法器、横公鱼须得举族合力方能做出足够数量,加之甘露之力亦有耗尽之时莫不是要将整个横公鱼族抓起来、生生世世专门为烈山部生产甘露?

    “如此看来,较之抵御,适应倒是更为合算,”少恭道,“便如你适才说,适者生存,依我之见,若要彻底摆脱绝症困扰,则需自根本改变烈山部人体质、变为适宜下界环境的生灵。”

    “如同ròu体凡胎修得仙身,须得经过洗髓,”沈夜接道,“莫非师父……不,凡人成仙,千百载功业修为方能承受洗髓效力,不劳而获,断无可能。”

    少恭手上动作停了停、改捏沈夜肩膀,“不错,我曾炼制丹yào,确有一味名曰洗髓丹,可令人一时力量大增,归根究底却不过预支余生之力罢了,力量耗尽、则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沈夜握住少恭的手、止了他的动作,将他带到身畔坐下、边示意他不必忙碌,一边说,“那么,师父之法是?”

    “上古典籍所载,天界至清,魔界至浊,魔由浊气而生,是以、烈山部人若要变更至可承受下界浊气,化为魔体便可。”

    “……魔?”沈夜一震、眉宇蹙起,沉吟良久、容色逐渐凝重,“我烈山部、堂堂上古神裔……自甘成魔?”

    欧阳少恭低叹一声,如今自是不愿见到沈夜纠结,然而念及长痛不如短痛,只得继续坦白直言,“不止如此,凡人成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谈何容易,我说适当魔化,以半魔半人来称,或许更为贴切。”

    “半魔半人……怪物?”

    “不错。”

    沈夜不再做答。

    他微微垮下肩头、竟似不堪重负,扣在欧阳少恭指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眉心深锁薄唇紧抿,如此沉思许久,方才低笑一声,“……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魔又有什么区别。”他深深呼吸、再看向少恭时,神色已是惯有的温和凛然,“结界尚未破除,此事暂且搁置,师父既来此避难,谈些开心事才是。”

    “哦?若说开心事,我倒想起一件,”少恭顺势接下,唇角轻挑浅笑道,“再过不久,便是阿夜生辰。”

    往年生辰,沈夜皆以与少恭相约于流月城中游历一日度过,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累了便坐下来歇息、静听少恭抚琴,十年之间,沈夜自少年长为成年,闻赏琴曲之时亦可小酌助兴,如是重复、看过数次的景物竟也不曾腻味。

    回忆之间,沈夜眉目渐趋温软,将笑非笑之时、却又蓦地想到什么,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可惜,今年生辰,却不再是沈夜生辰,而是大祭司的生辰。”

    少恭低叹着抬手、轻缓抚平沈夜眉宇,长指又沿着他的发鬓一点一点地顺,黑发将那只手衬得愈发腻白、玉瓷般莹润漂亮胆敢如此肆无忌惮抚摸紫微尊上贵重头颅的,世间大抵也只得欧阳少恭一人,他看着沈夜、一双狭长的凤目不再锋锐,眉眼温和沉静,轻声缓道,“不必介怀,我会陪着你。”

    第24章 世情薄(柒)

    那日过后,混沌之间忽然安静了不少,谢衣仍时常前来、但若少恭在场,他则不再与瞳商讨议论,只自己默默在一边研究图纸、与瞳对话也压低了声音,至于稀奇古怪的偃甲也不再带来,仅会邀请瞳去他的私人工作室观览。

    重回昔日清净自是好的,然而谢衣如此体恤显然并非自己意识到、刻意痕迹着实过重,欧阳少恭不大喜欢这些虚与委蛇、却也知其并无恶意,看在眼里只觉愈发无奈,直到那一日、他在门口听到谢衣明朗的声音,甫踏入室内便见少年一震、旋即僵硬地屏息凝神不敢妄动,少恭顿了顿,低叹一声,“谢小公子不必如此。”

    “诶?”这还是少恭首次主动开口与他对话、且所言不明,谢衣一惊,有些茫然地问:“师祖,有什么事……需要弟子去办么?”

    少恭微微眯眼、沉吟片刻才道,“你的师尊,是否与你说过,以后若我在场,不得肆意妄为、荒唐吵闹?”

    欧阳少恭说得与沈夜分毫不差,回溯那日无缘无故被敬重的师尊训诫的情景、谢衣浅浅一笑,瞳底却泛起些许委屈,“师尊的确说过这些,是弟子太过逾越,搅扰到师祖,甘愿受师祖责罚。”

    数日相处,于谢衣脾xìng,少恭也略有了解,谢衣对沈夜尊崇敬仰,便处处为他着想、十分听话地认真修习术法,算得上偃术与法术两不误,由是近日沈夜也难以再对他板起脸;谢衣与瞳相谈甚欢,便体贴照拂、互赠得意之作,甚至帮瞳将假肢改进得更为便捷;谢衣对自始至终彬彬有礼、却淡薄疏离的欧阳少恭又敬又畏,举止言辞便从不曾失礼数,依他之意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着实应了沈夜那句“喜欢之事,全力而为”。

    顺眼之人则温柔以待,不投缘的则不屑一顾,黑白分明且心地善良、热爱生命,并以之为底线誓死坚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实乃高洁君子,已能令人想象得到他若长大chéng rén,该是何等卓然风骨。

    欧阳少恭有幸、如今尚不属于谢衣厌恶之类,由是只需了解他xìng情明锐温暖、宽厚随和,只这一面,着实与巽芳相似极了,倘若没有那日触及谢衣底线的相谈,他们之间相处、当会亲近许多。

    底线是自我与底线是生命,稍作延伸、便是自己人与陌生人的xìng命孰轻孰重,即为欧阳少恭与谢衣的分歧如若谢衣得知欧阳少恭为活下去杀人如麻,应会视他为穷凶极恶之徒、毫不犹豫将他斩于刀下以捍卫苍生大义吧。

    理念差异涉及底线、其间沟壑深如天堑,与他之间结局归根究底不过你死我亡,又何必过多接近,这便是至今少恭仍同谢衣关系疏离的缘由。

    自然,得知水火不容的终局,少恭便有些无法直视谢衣的毕恭毕敬,但他素来善于掩饰,沉默这一会儿,唇畔挑出一抹温雅的弧度,缓声道,“谢小公子虽有些吵闹,若是真心忍受不了,我自会提出,既未明说,便是无伤大雅,阿夜素来惯纵我、是以责备于你,迁怒而已、不必在意。”

    早已准备好接受惩罚,却不想对方全无此意,此番大起大落,谢衣一时无语、面露茫然,便闻瞳难得多管闲事提醒道,“先生是说,你如往日一样即可。”

    “呃、哦,”谢衣回过神来,神色一软,尊敬地仰视少恭、露出温和的浅笑,“多谢师祖,”他顿了顿、又收起笑意,转而满面凛然、正气十足道,“但师尊说的对,我平日着实过于吵闹,多多少少也妨碍到师祖,请师祖务必责罚。”

    这还主动讨起罚来,欧阳少恭一怔、眯起眼稍作思忖,明白其中缘由、有些失笑,“这是,怕你师尊消不了气?”

    “师祖、师祖目光如炬,”心思皆被言中、谢衣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复又扬起脸,认认真真地将少恭望着,语气郑重:“师尊对师祖、非常非常敬重,弟子发现,每回师尊提及师祖,周身气息都变得不同、连语气也会不自禁趋于温柔,直像换了一人,所以”

    沈夜当政之后,削减赋税为民谋利,设立医馆为民造福,并派遣供职神殿的祭司们传授族人一些御寒的普通术法,勤政爱民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风头鼎盛,无人胆敢非议,谢衣定期返回居民区探亲时,常听族民赞誉沈夜,心中敬意自然日渐深厚。

    所以,哪里是怕沈夜消不了气,分明是想让他在沈夜面前夸他几句,脾xìng黑白分明,这种小心思倒是玩得顺手,欧阳少恭微微摇头,轻叹道,“谢小公子如此机智,阿夜面前自当为你美言,你且安心。”

    “哈,多谢师祖!”

    谢衣一声傻笑,瞳便知晓闲话已谈完,于是顺势接道,“欧阳先生,此前提及破界之法,能抵冲力的壁障,已有眉目了。”

    所谓结界乃灵力构筑,因而若能阻隔灵力流动,结界便会出现裂缝,伏羲结界固若金汤,即便是细小的动摇,也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倘若将研磨成粉末的五色石装入容器、并注入远超于容积的灵力,则可发生极其强横的bàozhà,循此原理便能制造无坚不摧之力,然而引bào之时着实危险,须得一道壁障加以抑制,并使bàozhà之力聚集、令其不必四散,或能节约五色石矿资。

    沈夜提过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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