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欺将手中写有“经纶逆命”的布幡插进雪地，他并未打算离开。
“万劫凡刹主持大师有余涅槃德高望重，庄某人一向敬佩，观有余涅槃大师今日之情形，庄某人敢断言，普天之下，除庄某人外，再无人能治。”庄少欺缓缓说道，话语虽缓，但他是何其自信，普天之下，当真就没有第二个能医好有余涅槃的？
“哼，施主未免过于妄言了。”庄严宝相冷冷说道。
“妄言？庄某人知道你是万劫凡刹护寺大师，庄严宝相，号称万劫凡刹第一武僧，十几载未破，但前些日子你却受了伤是不是？”庄少欺看着庄严宝相说道：“伤在你胸口之处，再深几寸，便是入肉及骨。”
庄少欺一语说完，庄严宝相脸现惊色，知道他受伤他并不感到奇怪，但是知道他伤在胸口，连当日在场的观战众僧都不知晓，剑藏雪的那一剑实在太快，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那一剑伤在何处。但现在庄少欺不仅准确无误的说出剑伤之处，就连伤势都说得一清二楚。
“大师可是信了？”庄少欺看到庄严宝相脸现惊色，故而问道。
庄严宝相一时无言。
“要我出手治有余涅槃大师并不难，庄某人只有两个条件。”庄少欺淡淡说道，好像他这两个条件根本算不上什么条件，但在侠义盟众人看来，不知道这个雾隐红城的照月霜花使又要提出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
“第一，还请万劫凡刹作主，高抬贵手，今日放过这位剑客同两位小公子，至于慕容先生，想必自是来去自如的了。”
“不行，第二个条件呢？”庄严宝相拒绝道。
“既是第一个不行，又何来第二个？”庄少欺微笑道：“慕容先生之刀法各位也都见过，若他们四位执意要走，大师所处之万劫凡刹，又或是侠义盟，当真要拿一己肉身作为阻拦吗？况且，庄某人估计也是无用之功。”庄少欺这一番话显然摆明了慕容若之穿林打叶刀，今日在场确是无人能挡，所欲拦者，徒为亡魂而已。
“大师，先医有余涅槃主持为紧。”杨笑羽突然在一旁说道。
“若杨公子一直如此明晓事务那许多事便好办的多了。”庄少欺转而对杨笑羽说道，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些恭敬，却也不乏奚落。
杨笑羽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庄少欺。
庄严宝相此时内心之立场已大为动摇，庄少欺所言不虚，况且现在连侠义盟武功最强之人杨笑羽都出言赞成，他庄严宝相又能如何？
先医好主持有余涅槃总是没错。
“那你的第二个条件呢？”庄严宝相问道。
“第二个条件就更为简单了。”庄少欺淡然笑道：“待医好有余涅槃大师之后，庄某人想在万劫凡刹中留住几日，在下想同主持大师磋研佛法。”
在场之人大多面面相顾，他们想不到庄少欺的第二个条件竟是如此，他邪之魁首雾隐红城之使竟是要与正道大师有余涅槃谈佛论禅，尽管这事听起来很奇怪，但到底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余涅槃身好如初，他愿不愿意同庄少欺磋研佛法是没人能勉强得了的。
“好。依主持之心性，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庄施主之盛情之求。”庄严宝相回道，他自是已答应了庄少欺的要求。
“好，如此便请大师送客，庄某人医治有余涅槃大师并不需要这么多人围着。”庄少欺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要庄严宝相送走侠义盟。
庄严宝相不是傻子，他当然听懂了庄少欺话里的意思，只是该说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人总是会经历这种时刻，你想说的，却偏偏是憋在心里头说不出口，无他而已，尴尬二字矣。
“作壁上观今日无能，先行告退，还望有余涅槃大师早日康复。”云踪道长说道。他原本是生性豁达之大，而今话语里竟有一丝凄凉之意。
他号称武功为今日侠义盟之第一，本是把握在手来助万劫凡刹，却不曾料到出现个慕容若，一刀便让自己一败涂地。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高徒杨笑羽，武功显然还在自己之上。如今又遭人言语驱赶，心性再豁达的人，想必也会陷入云踪道长今日之心境。
侠义盟之首作壁上观既然撤离，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不离开？故而片刻之间，在一些告言祝语之后，侠义盟便散得干干净净。
“如此便请大师扶有余涅槃主持进众相佛窟。”庄少欺说道。
众相佛窟，众相佛窟，有余涅槃于此而伤，如今再入众相佛窟，是否能如庄少欺所言一手回春？
“笑羽，这几年来，你是否一直有事瞒着为师？”云踪道长问杨笑羽道。他当然看得出杨笑羽好像跟庄少欺似是相识，而且，慕容若口中之《邪月心诀》，云踪道长却未曾听过，而杨笑羽武功高于自己，莫不是因这叫作《邪月心诀》的东西？
“师尊莫不是问《邪月心诀》之事？”杨笑羽答道。到底是数载师徒，心意能通。
“不仅如此，为师瞧你同那位雾隐红城庄少欺似是相识？”云踪道长说道。
“师尊，笑羽实有难言之隐，还望师尊切莫追问。但笑羽可以保证，笑羽一心只求悟道，江湖风雨，笑羽并不会涉及。”杨笑羽无疑承认他跟庄少欺确是旧相识，但是他却不愿说出细节。当然他也不愿欺骗师尊云踪道长，对于你不想说谎又不愿告知的事情，求人别再追问，倒也是个上好的法子。
云踪道长果不追问，既是杨笑羽难言之隐，他追根究底，又有何益？一味迫逼别人做他不愿意的事情，多少是会伤害到现今只感情的。
“如此甚好。”云踪道长说道。他心底倒是有点担心的，杨笑羽从当年拜入作壁上观至此，向来不肯向他人言及身世，但杨笑羽之人确是温良，云踪道长瞧他非虚伪奸徒，便也不以为意。但今日一事，雾隐红城庄少欺同慕容若口中的《邪月心诀》，隐约让云踪道长觉得杨笑羽之身世并不简单。
黄昏将尽，尚未入夜，天降细雨，无雪却有风。
“笑羽哥哥，你又在想这画里的神仙姐姐是吗？真是不害臊，天天看着人家的画像。”二月初带着许些笑意，小孩子自是难识愁之滋味。
杨笑羽并不作答，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画像，这幅画像他原本是挂着房内壁上的，今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取了下来。
“笑羽哥哥，你每次下雨天你就要盯着这画像痴呆，这画上的神仙姐姐到底是谁啊？”这次却是十三余问道。
画像上的女子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嫣然笑眼，秋水含情。
痴人，痴人，旁人所言，竟不闻不问，过了许久，方才自己回过神来，此时天色已黑，屋里烛火摇曳，灯影幢幢。
“为何我今日要在万劫凡刹呢？”杨笑羽在心里问自己道。
倘若他今日不在万劫凡刹，什么雾隐红城庄少欺，什么《邪月心诀》，他统统都毫无干系，他也不会今日格外思念画像之中女子。
只是可惜女子脉脉含情之眼，却是因别人而望穿秋水。
杨笑羽将十三余同二月初赶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他需要休息，他不同小孩子那般精力旺盛。他的确是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愁思使人困乏，只有入了梦中，他才能拔剑出鞘，一断心头万丈愁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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