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非向外走，打算离开车库，这里沉闷的气氛实在令人无法忍受。事情够多，也够乱了，心里烦躁不安。他皱着眉，面色凝重，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在这里吼上几嗓子！那多痛快，车库里肯定有回音，一切都震得嗡嗡响。当然，也许并没有那么夸张。但准能让自己心里舒坦很多。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人们会以为他疯了。当别人不再信任你的时候，一切都会失去控制，事情会变得更糟，居民点里也会发生混乱。只靠高亮一个人可控制不了，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足以形成权威！不过，这也许是那个背地里耍手段的狗杂种所希望的。
敌人希望你做什么，那就让他的希望落空吧！
老烟和陈乐组成的维修组，工作效率并不高，巡逻车上的血迹还没完全清洗干净，车厢里还留有战斗的痕迹，各种杂物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暮非从那里走过，突然停下，转身又回到车旁。他的情绪有些异常，说不出是兴奋c紧张还是激动！有些东西如果经常看到，就会熟视无睹，只有在特定的时候，你才会重新对他产生极大的兴趣！
他把手伸进车里，在那一堆杂物中捡起一枚空弹壳，那是车载机枪开火后留下的，黄澄澄的，闪动着淡淡的光泽。
他把那弹壳高高地举着，凑到眼前，像是在欣赏什么珍宝！联合政府时代，武器的生产制造更加智能c高效，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通用性。也就是说，把这些空弹壳改装成空包弹，简直轻而易举！并不需要多少专业技能，哪怕你对武器一无所知，只要还算心灵手巧，就能把这活干成。
暮非把空弹壳装进口袋里，事情无意中又向前进展了一步，这小小的居民点确实藏不住什么秘密，现在也许该考虑一下，当面对结果的时候，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他边想着，边迈步离开车库。
下午四点钟，高亮带领b组，准时地返回了居民点。就像暮非曾经指责过的，b组具有贼的属性，从不走空，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这使得沉寂了一天的“小部落”也跟着热闹起来，一大群人围着巡逻车，争抢着那些在往昔好日子里不屑一顾，现在却视若珍宝的东西。虽然只是一堆破烂！高亮不理这些人，跳下车，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林正留下来负责交易，他叉着腰，高高地站在车上，不时用脚去踢那些不守规矩的人。陈甫则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抽烟。他并没有特别的情绪，只是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有一颗令人无法揣测的心！
晚餐过后，暮非带着大多和二多，仍旧坐在食堂门口的长椅上。那两个家伙是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的，关于弹药的事，他们还一点也不知道。当然，暮非也没打算告诉他们。他们是从不动脑子的人，只会惹麻烦。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高亮报仇，而不是帮你寻找线索，找出真正的敌人。永远遵循最简单的逻辑，这就是他们的处事之道。那他们能杀死高亮吗？答案显然是肯定的，不能！因为所有还算关心他们的人，都会竭力阻止，高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者，暮非不相信他们能过得了刘铭那一关。那三个家伙就是挡在高亮前面的墙，再被推倒之前，大多和二多是没有机会碰到高亮的。
暮非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脑子里思索着他捡到的那枚空弹壳。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晃动的人影，当那人走近时，暮非发现，原来是陈甫。依然面色阴沉，依然毫不多言，依然圆睁着他那对死鱼眼。一见到他，大多和二多依然蹿起，像见到另一条狗一样，龇出了牙！
“开会。”说完陈甫转身走了。
坐在椅子上的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们的思维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人做出应有的反应，而转瞬间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食堂门口。
生活会经历多少事？多少波折，多少磨难？有些经历，过了很久，回想起来依然惊心动魄。但如果你能再细心一点，多留意一下过程的中间部分，你就会惊讶地发现，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单调的重复。在占据人生大部分的那些时间里，昨天和今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次开会都在赵大河的“多功能”室，每次都是高亮先到，每次都是陈甫来通知他，而陈甫每次都是那个死样子。一切都如此相似，假如人类没有发明计算时间的方法，那么，一切都将像梦幻一样！糊里糊涂的，人就又重回大地的怀抱。
时间属于人类，时间不属于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暮非来到三层的会议室，门关着，里面有脚步声。他正要敲门，门却突然开了。弹长目光阴郁地走出来，猛然发现站在门前的暮非，嘴角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个微笑，结果那只使他变得更加狰狞。“他们在等你，我说了我该说的，还是那句话，你不应该怀疑我！”说完低下头，默默地走了。
一走进门，压抑的气氛，仿佛实质般地兜头压下。房间里空气并不稀薄，但暮非还是忍不住深呼吸几口。他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也绝不盲目乐观，一直保持微笑的人，是令人敬佩的，只不过遇到这种人，暮非觉得，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赵大河垂着头，坐在大桌子后面，他手边是一盘一口也没吃过的晚餐。最近居民点里发生的事，肯定都把他的肚子塞满了。高亮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神色黯然，他翘着一条腿，脚尖微微摆动，脚上的军靴倒擦得锃亮。暮非看了他一会儿，蓦然觉得，高亮现在的神情使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这个人受过专业的训练，一举一动都磨练得刚强有力。至于自我，早就被深深地埋起来了，暮非很少看到他表现出个人的情绪。他不知道高亮此刻正在想什么，只是无意中，他那个被埋起来的自我，悄悄扒开了茔土。
还有一个座位空着，暮非走过去，坐在上面。高亮猛得收敛了那副倦容，“我似乎没有感受到你的恨意！”他歪歪头，瞪着暮非，“出了这样的事，我肯定是你的头号嫌疑人。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或者对我挥一挥你那小拳头。”
“我还知道‘蠢’字怎么写！”暮非说，“一个‘春’字，下面再加上两个‘虫’字。”
“哼！——刚学会的吧。你去找弹长的时候，好像还没学会这个字。你这个该死的错误，所造成的结果就是那个爱酒如命的老糊涂虫，取代了我们的精明人！”高亮用手指了指门，示意他所指的，刚从里离开的弹长。
“别那么快下结论！”暮非皱起眉，两手放在桌子上，“除非找到那个‘捣蛋鬼’，不然，对每个人都要保持戒心。我向来不刻意隐藏自己的情感，只是弹长运气比较差，在我最愤怒的时候，他恰巧成了首要目标。”
高亮上下打量起暮非，“如果我没看错，你应该也是成年人了吧？你的脸没有那么细嫩，鼻子下也钻出了胡子茬，这些特征，都在提醒你要学会稳重c克制！”
“我还差一点，当我的头也像你的一样，那样光滑c油亮的时候，就会做到你所说的——”暮非拖着长音，放缓语速，“稳——重，克——制！”
“好了，你们吵够了没有！”赵大河不耐烦地拍打着桌子，餐盘里的饭，全撒出来，“你们都应学会正常的交流！说正经的话，把放屁的事交给你们的。”
“请说正经话！”暮非和高亮齐声说，都抬起根手指，指着赵大河。
赵大河坐直身子，不断用手捋他的头发。在他这个年龄，还能保持那样浓密的毛发，真是令人吃惊。这也是高亮首先看不惯的地方。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先生们！对自己人下手，下死手！这真不是个小问题！”赵大河说。
“可以先从那些空包弹查起，车载机枪的弹药比较特殊，一般战斗人员用不到那种弹药，所以这就缩小了调查的范围。”高亮说。
“那就只剩下巡逻队和负责维修的老烟了。”赵大河看了看他们两个，谨慎地说道。他时刻想显示出自己的重要性，因此极力避免一张嘴就被人当成白痴。
暮非和高亮同时点点头。赵大河看着，满意地裂嘴笑起来。
“但是考虑到制作这玩意需要一定的技能，和相关的经验，巡逻队的嫌疑更大些！”高亮说，“重量c重新填装的火药量c以及弹壳口，都要经过一些处理。——听说你们是打了几十发后才发觉的？”高亮问暮非。
“对，空包弹做得很漂亮，机枪手完全没有发觉。直到那些暴走者冲到眼前，他才发觉不对劲！可到那时情况已经非常危急，如果不是巡逻车跑得足够快，今天陪着二位的，就只有这把空椅子了。”暮非拍拍屁股下的椅子，做出一个悲哀的表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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