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我的父亲!当然来的不只是我父亲一个人,而是一伙下乡劳动的城里青年。只是我的父亲尤为出众,他不仅风流俊逸,而且多才多艺,很是吸引村民的目光,其中就包括我的母亲!他们两个一见钟情,并开始频频约会,还暗地里私下盟誓,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当然,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两个人一直是众人眼里的焦点人物,按说他们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但我外公却非常反对,在他眼里,一个城里,一个乡下,这样的婚姻是靠不住的,况且他的思想很保守,两个人由地下转到地上的做法严重地触犯了他的道德底线,为此我的母亲吃了不少苦头!就在这个时候……”
洪夕儿顿了顿,道:“又一个人闯了进来!”
“又一个人?”
“是的!”
“谁?”张之谦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欧兰风!”
“老局长?”
“是的!他和我父亲一起chā队到顾家村,他们还是好朋友,其实他跟我父亲一样,见到我母亲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她,只是碍于朋友情面没表现出来。看到我父母被我外公生生地拆散了,他就开始了对我母亲的追求,他不同,他的父母早死,城里也没亲人了,在当时的情形看起来,他是不可能回城了,所以我外公知道后没再横加阻挠,这次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支眼,可就在这个时候,我母亲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在那种情况下,没人敢公开表示对我母亲肚子里的孩子负责,这次彻底地惹恼了外公,他发动村里的人将我父亲扣了起来,并将其他人赶出了顾家村。他们将我父亲送到了公安局,告我父亲‘强jiān罪’,要知道这在当时可是一项严重的政治罪名,我父亲被关进了监狱,为此而吃尽了苦头。一天夜里,母亲就带着肚子里的我逃出了顾家村,来到这活人不来的赤水镇住了下来。后来我父亲出狱后就留在了城里,据说他也曾托人去顾家村找过我们,但没人知道我们的下落,包括我的外祖父母,他们可能以为我们母女早死了。再后来,我的父亲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的故事就此结束了!”
洪夕儿的故事讲完了,张之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望着画中这个绝色的女子,张之谦不禁生出“自古红颜多薄命”的感慨来,当然让他感慨更多的是这个画中美女与外面那位阅尽沧桑的老夫人之间的巨大反差,岁月的流逝和世事的变迁掠夺走了一个少女的一切,留给世间一具几乎没有了灵魂的空壳,这是一出典型的“人间悲剧”,可造成这场悲剧的真正责任人是谁呢?或许真的很难说清楚,但提出这个问题后,张之谦脑海里却浮出一个人的名字欧兰风,在这个故事里,他就像进入到了被人遗忘的角落,没人会想起他的存在,包括他所做过的一切,但张之谦却不能,因为这是整个故事里他唯一熟悉的名字。
他忍不住问道:“那老局长呢?离开顾家村以后他就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
“欧兰风?”洪夕儿看了张之谦一眼,她的眼神有些怪。
“是的!”
“不,他做了!”洪夕儿明显的yù言又止。
“他做了?做什么了?”
“不知道怎么,后来他知道了我们母女的下落,他找到了这里,然后开始给我们母女提供帮助,多亏了他,否则我们母女可能活不到今天了。我曾经问过我母亲他是谁,母亲没告诉我,只说他是她少年时的一个朋友!”
“看来,你母亲接受了他的帮助?”
洪夕儿摇摇头:“我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原因,或许我母亲没有必要拒绝他,我们母女要生存,我长大了,还要上学,这些靠我母亲一个人是绝对办不到的!况且,欧兰风对我们的确不错,他是真心帮助我们,而且其实关于他们之间的许多故事我是听他说的,而不是我的母亲!”
张之谦点点头,他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增添了许多对老局长的崇敬之情,尽管一开始他总感觉老局长的做法有些不尽人意之处,但他后来的表现足以证明他的伟大了。只是这些年来老局长将此事隐藏得太深了,应该没人知道他在暗地里对这对可怜的母女所做的一切。但有一点还是让张之谦很是疑惑不解:为什么从洪老先生遇害到现在,老局长从没提到过自己与洪夕儿的关系,他甚至一直表现出与洪夕儿并不认识呢?
张之谦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无奈地摇摇头,心道他可能有自己的苦衷吧,要想知道答案估计得问他本人了!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得的病?是在你们重新找到洪家以后?”
“嗯,其实她的病,很大程度上与找上洪家有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决定去洪家找我父亲,我估计这应该与欧兰风有关系!”
“你是说,是老局长劝你妈妈去找洪家的?”
“嗯!”
“那当时你母亲去找洪家的目的是什么?要赔偿吗?”
“应该是吧!不过当时我母亲什么也没说出来,她遭到了洪家女主人的好一顿数落,很难堪,也很伤心,回来后就再没去过!”
“那次你也跟着去了吗?”
“嗯!当时我还小,我被那场面吓坏了,只知道哭,一点也没帮上母亲的忙!可能她是怕吓着我吧,就放弃了!”
“哦!”张之谦点点头,“那从那以后,你们就再没与洪家有过牵扯了?”
“不是!从那以后,我父亲知道了我们母女的下落,他就开始暗地里接济我们!一开始我和我妈都不接受,后来发现他确实是真心的,就接受了他,我也逐渐开口叫他爸了!不过尽管关系逐渐亲密起来,我们母女却再也没踏进过洪家的门!”
“还有一个问题,那次你们母女找上洪家的时候,洪大友的态度怎么样?”
“不知道!他倒没有对我们表现出多大的敌意,看来整个洪家都是他母亲说了算!”
“那后来呢?”
“后来?”
“据我所知,在洪家夫人去世以后,你们母女就与洪家的关系逐渐亲密了,洪老先生也公开承认你是她的女儿,这个时候洪大友的态度怎么样?”
洪夕儿摇摇头:“他的真正想法我不知道,我们一直没有过深入的接触,不过我感觉得到,尽管他对我的态度还好,但他从内心里并不接受我这个妹妹!”
张之谦点点头,心道:看来当时洪大友说的都是心里话!
然后他又问道:“你母亲呢?她对洪氏父子是怎么看的?”
“其实后来的公开接触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母亲基本没再与他们有过接触,或许她被那次洪家夫人的一番话伤透了心,她对洪家没有了任何想法,所以她没再离开过这里,而且她的xìng格也变得越来越yīn郁了,话也很少说了!我也因为我与洪家的jiāo往征求过她的意见,可她什么也没说,我甚至连她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不知道!”
张之谦点点头,走到了窗户跟前,眼望着石榴树底下的老fù人。老fù人还一脸苍茫地盯着一个地方,她与刚才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包括坐着的姿势。
张之谦轻叹一声,道:“你母亲的病是怎么得上的?”
“还不就是从那以后?她的xìng格越来越yīn郁了,以至于她渐渐失语了,跟我也从不说话。后来我经常离开这里,她就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再后来我突然发现她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我很害怕,就经常回来。可有一天下起了大雨,我回不来了,结果夜里雷电jiāo加,我担心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雨一停就往回跑,回到家后我发现她浑身湿透地坐在石榴树底下,她竟然被雨淋了一夜,还发着高烧,我给她吃了yào,打了针,她的病好了,可从那以后她就变得又聋又哑了!”
洪夕儿的声音哽咽着,受她的影响,张之谦也感觉心头一阵阵酸痛。
洪夕儿从房内拿了一张毯子走出房门,张之谦跟了出去。洪夕儿将毯子轻轻地盖在母亲身上,道:“妈,你先坐着吧,我要去送客人了!”
老fù人毫无反应。
张之谦看着这幅场景,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
“我们走吧!”洪夕儿默默地说。
“嗯!”张之谦跟在洪夕儿身后,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外面,张之谦主动回过头来关门,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远处的老fù人正拿眼睛盯着自己,而且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空洞无物,而是包含着某种意义、某种目的,而且张之谦还发现,这眼神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感觉到身体里流过一阵阵的寒意。
“怎么不走了?”洪夕儿问道。
张之谦正yù开口告诉洪夕儿自己的所见,他突然看到老fù人眼神里的东西倏然消失了,她迅速地低下头去,完全恢复了刚才的样子。
她的这一表现让张之谦猛然警觉:这一定与洪夕儿的叫声有关系!她的眼神jiāo流只与自己有关系,不想让洪夕儿知道!于是他忙将门关上,道:“我是有些不放心你的母亲!”
洪夕儿感激地笑笑:“没关系,她习惯了这样子!谢谢你了!”
第七章:无常路9号
第七章(1)
车子驶出了赤水镇的大牌坊,张之谦将头探出车外,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不是感觉很压抑呀?”洪夕儿问。
“有点!”
“是呀!赤水镇里的空气都是死的,已经腐烂发霉了!”
车里的空气不断地与外边jiāo换着,张之谦感觉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洪夕儿莞尔一笑:“怎么样?有收获吗?”
张之谦深吸一口气:“不好说!我现在脑子里东西太多,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得静下心来好好地理理!”
“希望能给你带来帮助!”
“我想应该会的!”
洪夕儿将身体靠在后面,不再说话。
“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洪夕儿又坐直了身体。
“你的经历!”张之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洪夕儿,她正拿眼望着车外,一言不发。
张之谦继续道:“这个故事你讲得很圆满了,但越是圆满我越是好奇,那就是这些年来你除了跟你母亲在赤水镇生活外,你还有哪些经历?我听出来了,赤水镇的生活并不是你经历的全部!最明显的一点,你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这在赤水镇里是做不到的!告诉我,应该没问题吧?”
洪夕儿扭过头,缓缓地道:“你说得没错,这里的生活并不是我的全部!而且我也并不打算对你隐瞒!”
“我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从小学起!而这都是在欧兰风的资助下完成的!我十岁那年,他帮我联系到了学校,我就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但尽管如此,我的主要生活还是在赤水镇里,每个周末我都会回来跟母亲一起过,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很好,她的世界还是活着的,她很有兴趣听我说外面的见闻,从小学到中学,我的生活是快乐的,我们母女的生活也是快乐的!”
“高中毕业后,我没在国内读大学,而是在欧兰风的帮助下去了国外的服装设计学院,在国外呆了四年。”
洪夕儿看了张之谦一眼,继续道:“你的怀疑没错,我的确有过国外学习生活的经历,而且就是在德国!”
“真的是德国?”张之谦喃喃地道。
洪夕儿沉浸在回忆里,没听到张之谦的自言自语。
“其实后来我才发现,其实这些年来资助我的一直就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欧兰风!因为他没钱,他只是帮着把父亲的钱拿给我们!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他,没有他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哦?那么说来,你是更感谢你的父亲?还是欧兰风?”
“这个?”洪夕儿沉思了一下,“不好说!”
这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城区。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起来。
“之后你就回到了国内,在模特儿公司找到了工作,开始赚钱养活你们母女?”
“是的!”
“一直到现在?”
“是的!”
“那你的故事就结束了?”
“是的!”
“很好!”张之谦指指外面,道,“看到了吗?周围是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又回到了这里,看来今天我们的特别行程也到此为止了!”
张之谦的话意味深长,似乎有种特别的含义,但洪夕儿无法理解,只得叹息一声:“我想是吧!”
这时候,张之谦的手机响了,是白灵。
“队长!洪大友的女儿接回来了!”
“在哪里?”
“在你办公室!”
“我就来!”
挂断电话,张之谦道:“洪大友的女儿接回来了!”
“我想去看看!”洪夕儿的语气里带着请求。
张之谦叹了口气:“是呀,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洪夕儿默不作声。
一走进办公室,张之谦就感到了一种压抑悲伤的气氛。或许是被里面的情景影响的,也或许是他不自觉产生的一种情绪。
办公室里共有四个人,白灵和周小渔呆呆地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眼朝里面望着。里面的沙发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年龄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正将身体侧倚在身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fù人怀里,小姑娘的脸上挂满泪痕,老fù人正在用手不停地给她擦拭着。
听到声音后,白灵转过头来,叫了声:“队长!”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看到张之谦后泪水决堤而出,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张之谦顾不得理会她,径直走到小女孩与老fù人的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之谦,是刑侦队队长,主要负责洪家的案子!”
老fù人回过身来,冲张之谦客气地点点头,指着怀里的小姑娘,道:“这是洪先生的孙女,洪雪儿,我是洪家的保姆,洪夫人回国后就一直由我照顾小姐!我们真没想到,才短短的几天时间洪夫人就遭遇了不测,现在洪家……”老fù人说不下去了,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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