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每次回家之后,我都会持续地焦虑一段时间,如此这般循环。不仅是养羊这件事上,家里喂养的其他牲畜、家禽,父亲总是一喂就是好几年。结果很显然,他们不仅没再长,反而不如当初那样肥大。
他不紧不慢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烟叶,还有一支用细竹子自制的烟筒,开始卷烟,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我猜测不出父亲是嫌弃我多管闲事生气了,还是默认了我的观点。
“爸,也许我的话你不爱听,但是实情。你种了半辈子庄稼,懂得的自然比我多。可是,我也是为你和妈着想呀。你想,你和她年纪都越来越大了,身体不比从前。看到你们现在还那样辛苦,我们当子女的心里也不好受……”见父亲无动于衷,我继续迂回包抄地接着讲。
他的脸色立马松弛了一些,看着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
而后,我和父亲陷入了长长的一段如同空白格的沉默。
我整理了一下茫然的思绪,继续问父亲:“家里的房子,屋梁和柱子都坏了很多。这很危险。每次回家,看到已经出现坍塌迹象的厨房和猪圈,想到你们还在进进出出,我总是提心吊胆,怕你们出意外。爸,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吧嗒吧嗒”地抽着那种乡下上了年纪的人自制的烟卷,并没有理会我的问话。约莫两三分钟过去了,父亲这才开口道:“你弟弟和妹妹刚刚才大学毕业,家里还有几万元的欠债没有换上,哪有钱修房子哩。先这样住着吧,等两三年再说。”很显然,父亲并没有马上修缮老屋的计划。
也是,一旦开工,哪怕是修修补补都需要钱。他们一年的收入除了日常花销,没有什么节余。又欠着外债。哪会动修新房的心思。
我接过父亲的话茬,对他说道:“爸,这房子一下雨就漏,连床都是湿的。再说,坏了好几处,住人已经没有可能了。你们为了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我们哪敢再让你们受罪。万一发生点意外,我们会内疚一辈子。危房垮塌压死人的事,前几年邻村不就发生过吗?钱的事,你不用cāo心。家里欠亲戚的钱,咱们可以找他们商量一下,暂时缓个一年半载。我刚好存了一点钱,整修房子的话,应该差不了多少。这样的做的话,你觉得妥当不妥当呢?”
父亲略作沉思,而后抬起他那皱巴巴的脸,眼里含着疑问,缓缓地说道:“这也是个法子。我还要和你妈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见到他稍有松动的脸色,听着他那稍有回暖的口吻,我感到一抹曙光正从天边移过来。这美丽的光亮同时洒在我、父亲,还有羊群和田野上。
二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这么近地和父亲谈话。这次,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因常年劳累和生活的重负挤压的脊背,稍稍挺直了一些。
第72章 第 72 章
中午时分,钟寒给我打电话。我例行公事地问他正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回家拿运动鞋了,下午要参加单位组织的篮球比赛。我多次向钟寒表明态度,要求他把前妻留在他家的用品收拾一下。一周前,他带我回家吃饭。那些我视如激光的东西,仍旧原封不动地挺立着,满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恰好今天钟寒的父母回老家走亲戚去了,这是一个进行大扫除的难得的机会。我抓住时机,旁敲侧击地鼓动钟寒清除那些碍眼之物。钟寒推说有点累,先休息一下再说,晚上回去做清洁。我作了让步,没再逼他。
晚上将近八点,钟寒看电子小说正起劲,丝毫不见有回家处理他前妻的遗留物品的迹象。我有些不高兴了。这件事,我催促了他半年多。今天中午他好不容易答应下来了,现在却纹丝不动。他这样拖着,是因为舍不得,打算留着纪念吗?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我越想越来气。
终于,我忍不住再次对钟寒提起清扫杂物的事。他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回家。我在一旁看着他收拾。这不是我的家,当然没有权利来处置这些一直以来令我心存芥蒂的邪物。另一方面,这又不是我制造的局面,理所当然轮不上我收拾现场。
继钟寒轻描淡写地拣了一些物品之后,我决定用自己天生的敏锐的观察力,深度清洁一番。他制止我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用不着我亲自上场。我不依。从卫生间、卧室,到客厅,我打开所有柜子的抽屉,翻找可疑的物件。与此同时,我特意叫住正在看电视的钟寒,拿出这些藏在不明显之处的东西向他示威。
钟寒见我不间断地开启所有的角落,开始马下脸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我。我依然不住手,在短暂的因为赌气而进行的暂停后,接着清理着每个房间。我抱出钟寒卧室床上的喜被,扔在门口。
直到把整个屋子彻彻底底地清理过一遍,我自感没有留下任何一处死角。看着这空旷了不少的厅室,我的心也蓦地空出了一大片。这些被扔掉的物品,它们最终不是进入废品回收站。恰恰相反,它们一直堆积在我的心中。在我的心间,那里有一个死角,没有任何钥匙能够打开。
第73章 第 73 章
下班了。我行走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一条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游走其间的各色玫瑰。连空气里,也散发着香水和玫瑰花混合而成的甜美气息。我满心期待地站在钟寒单位的大门口,等待着他那句“情人节快乐”的祝福。
浪漫的情人节之夜。在人满为患的烤ròu店,钟寒和我坐在靠窗的一角,边吃边聊。气氛不错。
聊着聊着,我们中的谁,一不小心把话题转换到了钟寒的前妻身上。“她好像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钟寒猝不及防地弹出这样一句。
我不禁纳闷,忙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同学聚会,我听同学讲的。”钟寒一边吃,一边回答我。
“是吗?”我半信半疑。
这个话题的突然介入,不用说,完全破坏了我们之前那种浓郁的过节的气氛。我心里很不痛快,也不想任由这个话题败坏自己的心情。于是,我赶紧聊起了自己的工作。我们的对话这才成功切换了轨道。
钟寒有意或无意中带出的这个消息,给了我无尽的遐想。我反复揣测着钟寒前妻怀孕的大致时间,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慌张。我心不在焉地吃了最后两口,便搁下碗筷。
“孩子是你的吗?”我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钟寒当即反驳:“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
我不再说话。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我如置身在一个人的处境。我被困在黑暗中。我想大声疾呼,喉咙却因为喑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仍在不停地吼叫着。无奈,没有人看见我。我的力气耗尽,放弃了最后的抗争。
我上车,拉过安全带准备系上。钟寒已经发动着汽车引擎。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钟寒,你还爱着她,对不对?”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尽管我已经问过他N遍这句话了,但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一次。而在今天,一个本该属于温馨、甜蜜的夜晚,再次顺溜地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他越是用力遮掩,我一探究竟的yù望就变得难以遏制的强烈。很长时间以来,这个问题一直深深地困扰着我。与今天这个问句不同的是,在我心里,这与其说是一个问句,不如说成是一句发牢骚的陈述句。
听到我这样的发问,钟寒的脸色马上yīn沉下来。大概几分钟过去了,他才大声地向我吼道:“我不是已经对你讲过无数次了吗?我根本没有这样想过。我们不是约定好,谁都别再提过去了吗?”
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和狐疑的我,心里面对再度揭开他的疮疤也有些许歉疚。
后来,在车上,我们因为刚才的事再度起了争执。钟寒把车靠在路边,要求我下车。我爽快地应了一声“好”,然后猛地推开车门。
我的脚一落地,委屈在我心里的咆哮更加肆无忌惮。于是,我飞快地朝前方奔去。我那沉重的踩踏大地的回声,回应着我的悲愤。我不计后果,仅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彻底地离开钟寒。我发誓:这段路,是我们两人最后的了断。
听到他在我身后边跑边喊,我跑得更快了。我没想过回头。我跑出了几百米远,钟寒追上了我,紧紧地拉住我。我不依不饶、最后,他一直认错、哄我。我的情绪才稍微有所平静。而我第一个有恋人的情人节之夜,变成了一盘发馊的剩菜。
第74章 第 74 章
傍晚时分,赵安打电话找我,约我出去吃饭。赵安和我是大学同学,他毕业后考取了公务员职位,和我在同一个县城上班。因为读书时,我俩的关系就要好,加上又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所以,我和他每隔两三个月会相约吃一次饭。
一到吃饭的地方,我一眼就看到赵安已经等在大厅的座位上了。我叫他,他竟然埋着头没有吱声。等我走近一看,才发现赵安的双眼红着,满面愁容。
我来不及坐下,就问他:“赵同学,你这是怎么啦?才多久没见,你就患了红眼病……”
“我没事。”赵安轻松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当然不信,继续探问道:“你今天跟以往完全不一样,这个你是骗不了我的,对吧。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这样影响你的心情?”
赵安望着我,仿佛在我脸上测量着什么似的。他的眼珠纹丝不动,轻轻地说:“我前几天刚领了结婚证。”
“真的?”我嗓音提高了好几十分贝,差点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好事呀。那你干嘛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呢?你说,你今天喊我吃饭,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庆祝呢,还是为了在我这个大龄女青年面前显摆来着?”我像往常一样,戏谑了赵安几句。
他低垂着头,摆弄着他那白皙、细长的手指,一言不发。我更纳闷了。这现场与该有的气氛不对啊。见赵安什么也不说,我用左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赵安还是对我不理不睬。
我有些生气了,这玩的是什么哑谜嘛,我完全猜不到。我站起身,假装要走。赵安这才抬起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脸上。我完全震惊了赵安满脸泪水。迷雾在我眼前不断地扩散开来。
在我眼中,赵安阳光、大方,处事有分寸。在学校,他不仅学习成绩好,人缘也很好;工作了,他更加稳重、成熟了。而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作为朋友的我的面前不加掩饰地哭了出来。难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他的手腕上。好一阵,他才停止了哭泣。我们一起走出饭馆,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聊天。
“我的妻子,是我的高中同学。她是同xìng恋,对男人没有一丝兴趣。我老早就知道她的xìng取向。我们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联系着。我妈最近催我结婚逼得紧,她的家人也在使劲地催促她。为了让双方的父母安心,也为了给他们一个稳妥的jiāo代。在我的提议下,她同意和我结婚。婚前,我们都对自己的财产进行了公证。”赵安一落座,马上打开了话匣子。
听到他这一席话,我仿若在听一个遥远得不可思议的故事。我注视着坐在我正对面的赵安良久,这才确定是现实事件。我皱了皱眉,接着反问他道:“你确定是在讲你自己的事?我怎么觉得是你在胡诌故事呢。”
赵安双肘搁置在桌面上。见我半信半疑,他的左手靠近右手,双手握在一处抱成拳头。
“真的。”他凝视着我,语气坚定。
我的右手从脸上掠过,这不是皮肤瘙痒,而是我紧张时的习惯xìng动作。
“你们这样的决定,双方家长都知道吗?他们会同意你们这样做?”我想了想,直接问赵安。
“她父母压根儿不清楚自己女儿的xìng别取向。我呢,也没有告诉我妈妈这个事实。”赵安说。“反正我俩结婚的这个决定,双方父母都皆大欢喜,这就够了,不是吗?”他继续补充道。
我忍不住,接着说:“你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贸然结婚,不太好吧。再说了,她爱慕女xìng,那她会接受你吗?你就没考虑过以后的婚姻生活吗?”
“我和她都是三十岁的人了。父母最近两三年天天念叨,弄得我们很厌烦。不就领个结婚证嘛,也不是什么大事。结婚了也好,总算对我妈有了jiāo代。其他的,我顾不得考虑。”
对于赵安这种饮鸩止渴的解决方案,我无从评价。不过,我自己倒是有一些切身体会。不论男女,一旦到了适婚年龄,婚恋问题自然就成为了父母眼中的头等大事。这样的压力,和工作压力纠缠到一处的话,来势迅猛,令人苦恼。所以,对他过激的行为,我多少怀有一些理解和同情的成分。
“几个月前,你不是带过一个女朋友见我吗?怎么,和你结婚的不是她?”我突然想起,上次吃饭的时候,赵安带过来一个女孩,还专门介绍给我认识过。
我话音刚落,赵安的泪水再次在他的脸上沸腾。他带着哭腔,大声地制止我:“你不要提她行不行?求你别再提起她了,求求你,求你了……”他一边叫嚷,一面用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他这出奇的反应,差点没吓死我。我弄不清楚赵安为何会如此激动。我的心里也异常难受,担心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不再说话,赵安也呆怔在沙发上。我静静地陪他坐了很久。见他镇静下来,我走过去,扶起他的胳膊,送他回家。
第75章 第 75 章
上班的第七个年头了。
现在是四月初。还有两个月,我位于渡口街道红梅支路的出租房又将抵达租赁期了。此处不仅离我的公司很远,上下班很不方便。更要命的是,房子又脏又破,没有洗衣机,也没有空调。因此,两年下来,上下班靠走,洗衣完全靠手,没有空调只能开电扇。
介于上述种种不便,我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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