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dú的。”杨恩的手,轻轻触上一朵曼沙珠华:“每种花都有自己的花语,这种花也有。”“花语?”
“是啊。”杨恩轻声念道:“彼岸花,彼岸处。映万重,幽冥路。花开花落无双生,相念相思永不负。传说它是生长在地狱中,冥河旁,没有叶子,只有花朵,所以它又有个名字,叫做彼岸花。它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阳光,死人的血ròu,是它唯一的供养。”
“这里种满这种花,长得这样繁盛难道是说……这墓中……”琴追阳突然打了个冷噤。
“传说在幽冥之中,过了曼沙珠华的花海,就会走上冥河的奈何桥,喝下孟婆的忘尘汤,从此忘怀了前世所有的一切。所以曼沙珠华还有一层含义,代表永生的别离……别离……同时也寄托了对尘世的留恋,和对爱人的思念。这种花中土以前是没有的,所以琴先生你也不曾看见过。”
“捕神大人似乎熟知此花,不知以前在哪里见过?”
“我么?”杨恩淡淡道:“这种花中土的确没有,我数年前曾在四方游历,于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见到过此花,故此识得。”
琴追阳侧耳倾听动静,皱了皱眉:“这室中似乎无人,他们难道不在这里?”
厅室低矮精致,全部用细巧隔扇格开,门扇上雕镂各色楼阁花草的图样,繁复华美。杨恩以手推了推,那门竟然应声而开。琴追阳xìng子颇急,一把抢上前来,把几扇门全部推开,果然里面空dàngdàng的,室顶镶嵌的几颗明珠散发出幽幽光芒。除了几张桌椅,什么也没有。
他失望地转过身来:“他们不在这里!”
“不,他们应该经常在这里。”杨恩举起一只手来:“外面那些洞室都蒙尘许多,显然少有人迹。这里的门扇却不然,那样繁复的雕花,理应是最能收积灰尘的,我方才摸上去,指尖却完全没有灰尘。说明此地经常有人进出。我们的判断是没有错的,经常有人进出的地方,一定是墓中机关总枢所在。”
琴追阳一窒,心下惭然:“论心思缜密,我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瞎子!”
耳边却听杨恩缓缓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呆在这个墓中呢?”琴追阳道:“刚才那人自称幽冥主人,幽冥主人呆在幽冥墓底,倒也说得通,只是幽冥主人,嗯,这名字,与幽冥门有什么关系?幽冥门的徽记,可与那墓门入口处的地狱兽颇为相似啊。这种地狱兽,也不是中土所有的图腾,寻常帮派,怎会拿它来做徽记?这一切,应该不会仅仅只是巧合……”
杨恩道:“”
二人穿厅入室,四处搜寻,厅中一架屏风,屏风后东西各有一门通向后室。但从东西二门入内后,路径房室,却又各不相同,显然二门并非是通向同一地方。两人无奈之下,只得先从东门入内,依次经过数间房室,但见前方一条回廊。二人从廊上过去,依次看过几间房室,竟然又折回原路,却是从西门出来,仍是回到厅中。每间房室都不甚大,但牖户相通,曲折幽深,构造极其精巧。转向几趟,便觉有些目眩。琴追阳忽地脚下一停,若有所思。
杨恩问道:“琴先生?怎么了?”
“……我只有些累。”琴追阳歉然道,又推开另一扇门。
“琴先生,这房舍奇巧,只怕有数十间之多,机关进口,却只会在某一处极小的位置。我们这样找下去,虽不是大海捞针,却也不是个办法。”杨恩驻足不前,说道。
琴追阳回过头来:“那依捕神大人之见?”
杨恩微笑道:“我们方才由东门入后室,沿途经过七间房室,便遇见了回廊。”
“嗯。”
“走过回廊,重又经过七间房室,却是从西门出来。看上去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
“唔?”
“从东门进入的时候,我走进一间室内,去敲了敲对面那堵墙是否空心,共走了八步,到达那堵墙边。说明那间室的宽度,是八步的距离。”
“那么……”
“从西门出来的时候,我走进与那间室相对的一间室中,发现走到另一堵墙边,却只用了七步半的距离。”
“啊……”
“东西门的廊道格局一样,房室布列一样,这两间房室也是对应的,为什么一间的宽度为八步,另一间的宽度却只有七步半呢?”
“因为中间留出了夹层!”琴追阳叫道。
“我只是一个瞎子,都能看出来。琴先生是老江湖,应该也看出了蹊跷,”杨恩淡淡地笑道:“因为琴先生方才停步,正对着夹层之处。”
琴追阳干笑一声:“果然细微之处,都逃不过捕神查勘。当真令我愧惭不及!”他将那具从不离身的七弦琴绑上腰间,这才上前凑近那屏风,仔细抚摸,赞道:“这外面是屏风,里面可是厚实的石板,便是我们推毁屏风,可也没办法打开那石板呢。”
杨恩道:“再找找,屏风上一定会有机关。”琴追阳手指一顿,突然用力按上左上方某处,发劲微吐,噗地一声微响,那表面的一层木质已应声而碎。
他探手入碎裂处,指尖摸索片刻,笑道:“机关果然在这里,我是个粗人,只能用粗人的法子,坏了这屏风。”
杨恩只听悉悉索索一阵声响,似乎是琴追阳用一根细长东西,伸入屏风碎裂之处,左右拨弄。
“琴先生是在寻找开动机关的机括么?”
“是。”琴追阳简洁地答道:“这里的机关,需要启匙才能打开。所谓机关与启匙的关系,就相当于锁和钥匙一样。我们没有启匙,只好破坏掉这机关。”一言未毕,忽听啪地一声轻响,似乎某处机簧已被拨开。
“走!”杨恩几乎与他同时叫出声来,二人蓦地向后跳开,直跃到另一堵墙边,贴墙而立,紧张地盯着屏风。
刷刷刷!一阵箭雨从天而降,在空中掀过一片冷风,堪堪shè在二人方才所站立的地方。箭头依然锐利,大半深深扎入地底,密密麻麻,甚是怵目。
蓦闻轧轧有声,眼前的屏风,连同屏风后的石板一起,忽然当中裂开,缓缓向两边退去,露出一个漆黑的门洞来,隐约露出一节石阶,似乎延伸而下。
杨恩当前而入,琴追阳微一犹豫,也随后跃入了门洞之中。
石阶狭窄,只可勉强容二人并肩而过,空气倒还干燥,略带呛人的尘土味道。杨恩低声道:“我们强行破坏机关,引发箭雨,只怕已惊动了他们。若有遭逢,请琴先生负责救人,由我断后。”琴追阳正待答言,忽闻一声惨呼,自地底蓦然响起,声音凄厉熟悉,正是江如雪!
琴追阳失声:“糟了!”杨恩足尖一点,风一般掠向地底而去。琴追阳紧跟其后奔下石阶,忽觉眼前一亮,却是足底阶下左方,有光束斜shè而出,当下更不犹豫,叫道:“下行往左!”
左首果然是一间敞开的石室!二人方才奔入,忽然“哐当”一声,却是一只铁笼自天而降,严丝合缝,正将二人罩于其中!
琴追阳伸手抓住笼上铁条,用力拉抻!谁知那指头精细的铁条却纹丝不动,真气反激,手腕微觉酸痛,不禁松开手来,挥掌又待击下。
杨恩伸手拦住他,沉声道:“是精钢铸就,只怕无法打开。”
只听一人悠悠道:“不错,这只笼子,也是出自前朝巧匠逢翌之手,全部为精钢所制,利刃宝器无法损伤,便是狮子老虎也逃不出来,何况人力?”
声音娇媚,带着一贯的慵懒味道。室角之处,有一个红绡身影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仿佛从淡薄的光影中化生出来般,随着她的走近,越来越是清晰。
“琴绣心!”
琴追阳叫了出来。
那身影正是琴绣心,首先怵目惊心的,是她那鲜红的双唇,红得骇人,细看却原来是沾满的鲜血,便连唇角还有一道淡淡血印流下来,分明是咀嚼过什么活生生的血食。血色红唇,衬着她苍白肌肤,如画眉目,却又有说不出的奇异惊艳,仿佛是传说中的阿修罗,绝美容颜下,竟然藏有那样一缕邪恶而狰狞的灵魂。
她将手中琉璃片往地下呛啷一掷,眸光更亮了,有些幽幽的绿,仿佛野兽捕食后的贪婪和喜悦:“是啊,不愧是捕神,居然还能找得到这里来。可惜你们一触动上面机关,我就在下面准备了笼子!你们来此,是想救回江如雪的么?嘿嘿,真可惜,你们还是来晚了呀……喏,”她娇那不胜地拈起兰花指,往墙角指了指。
琴追阳的目光,已经投到了墙角那里。墙角也悬有一颗明珠,淡淡幽光,照亮了整间石室。
强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渐渐适应光线的眼睛,已看清那里躺着一个人……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堆血ròu,一堆失去了人形,已经乱七八糟的血ròu。除了头颅尚完好之外,自颈而下至腹,已被利器割开,ròu脂向外翻出,脏器鲜血淌了一地。
哪怕琴追阳久历江湖,一见这血腥场面,也不由得要翻江倒海。“你……”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仍觉得喉头发干:“你一刀下去,就切开了他的胸腔和腹腔,连刀口都是如此整齐!你……你好狠……”
“不如此,我怎能取出他的心肝哪?”琴绣心不以为意,格格笑道:“现在我终于服下了第四剂yào,我的手……”她喜悦地举起自己右手白骨,端详不已:“白骨终将复生血ròu,我……我就快要能出去了!等我出去,我还会有更多爱我的人,哈哈哈!哈哈哈!”
她蓦地笑声一收,面目竟有几分狰狞:“唉,我有很久没吃过新鲜人ròu了,等我吃了江如雪,再来吃你们!横竖我的手长出血ròu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可就全靠你们来填饱我的肚子啦我……”
琴追阳打了个冷噤,放软声音,央道:“绣心,我是你叔父啊,你怎能这样对我?你该放我出来的啊!我又不会害你我……绣心!”
“叔父?”琴绣心冷冷看着他,道:“从小我的父母就死了,是叔父把我养大的。我父母死的时候,我还只有四岁呢,模糊中知道,最爱我的人已经消失在这世上。我很害怕,我哭啊,哭啊,觉得天地都是昏暗的,不知道自己该投向哪里去……是叔父在他们的墓前,紧紧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绣心,别哭了,还有叔父,叔父一辈子,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你,都不会不管你的。’
“绣心……”
“哦,”琴绣心微笑:“我一直信赖他,依靠他,事事都顺从他,我以为我们会相依为命,彼此不再分离,一直到活过这一辈子。谁知有一天,他却带着个年轻女子回来,告诉我说,以后他会娶那女子为妻,不再每天过来照顾我了。”
她的眸子空洞而黑亮,有着透心的寒光:“哼,那女子,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样貌才技,哪一样比得过我琴绣心?这么多年来,为了成为叔父的骄傲,我拜入青虹帮门下,又遍求名师,习得琴棋书画的绝技,夺魂掠魄的媚功……谁知道他有了那个女子,居然将这一切都不再放在心上!居然还要抛下我,过他们卿卿我我的日子!”
“他只是你的叔父。”杨恩淡淡道:“将你养大,是他的职责。可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绝对不会是他,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明白!”琴绣心长发一甩,黑缎子般的光芒中,刹那间带上了森然杀气:“爱我,就不要离开我!我的父母离开了我,我不要再让叔父也离开!所以,纵然他百般防范,可是啊,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月牙儿挂上柳梢的夜晚,在他们幽会蜜爱的那个夜晚,我终于成功地扮成那个女人的模样,躲在床帐之中……趁着他不备的时候,亲手将一把匕首,深深送入了他的腹中……”
“啊!”琴追阳突然叫出来:“绣心!我没有死……那天你走之后,我被人所救……”
琴绣心的眸子灿然生光,双颊红云生晕,似乎是正沉浸在恋人往事里的甜蜜少女:“叔父啊,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关系,你终归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要我了……哈,你们看,世人冷漠淡然,连亲叔父都会抛弃我,我还能相信谁呢?从那一天起,我就暗暗发誓,所有爱我的人,都不准离开我!”
她仰天大笑,纤纤玉手陡然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仿佛俯仰天下,将所有人都划入了那广大的范围之内,神态冶艳,越是令人心旌神摇,却更从心里冒出寒气:“黄金墓,这真是一个最好的传说。这是我心中的乐土,是我最后的家园。”
她张开双袖,在原地轻倩地转了个圈儿,掩盖不住话语中的欣悦和快乐:“在外面,我恐惧那未可知的广大世界,恐惧那瞬息百变的人心,男人朝秦暮楚,便是个天仙,也不过三天便腻了。当初再怎么爱你,最终还是会离开的。我在青虹帮中,所见所闻,难道还少了么?江湖第一美人又如何?我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试图用美色、用才艺,用甜言蜜语,用一切的一切,去努力挽留住男人的心;啊,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可是在这里,”
她甜甜一笑,话语中却多了几分狠绝:“什么都用不着,我只要吃掉他们的心肝,吃得干干净净就好啦,这下,他们的心永远跟我在一起,谁也夺不去!江如雪以为说他不爱我,我就不会吃他么?哼,爱与不爱,我都要吃了他!因为这是世上最有用的法子,多么简单,多么干脆俐落,多么一了百了!爱别离,爱别离,爱而不别离,只有这个法子!”
“可是,”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幽幽响起:“难道真的服下这四剂心肝合成的yào,就一定能够驱除伤心蛊的剧d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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