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强劲有力,如同天籁,比帕瓦洛蒂的歌声更动听。
我挂上二挡,准备起步开溜,这时突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被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一张长满了胡须的大脸就在眼前三寸处,暗黄色的大暴牙撑开了嘴,鼻孔里的毛也很长,并且茂盛,跟上唇的黑毛混在一起难分彼此,面部皮肤异常的粗糙,跟菠萝表面差不多,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头发乱七八糟,犹如乌鸦的巢。
最令我感到不舒服的就是他那双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眼白多而黑瞳少,闪烁着狡猾和多疑的光芒,深处满是yīn暗和丑恶,以及严重的暴力倾向。
原来是座位后方的床上躺着一名壮汉,刚才他整个地缩在被子里,以至谁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的货车都有两名司机,不分昼夜地工作,估计他的同伴已经中了邪在外面游dàng着,或许他正因为睡得香而逃过一劫。
“大哥,车是你的吗?累了吧,好好歇着,想去哪我帮你开。”我随口敷衍,同时松开离合器,准备先把车开离此地再说。
壮汉伸出一只手,扯住熄火拉线,车子摇晃了一下,停住了。他抬着头,洋洋得意地看着我笑。
这笑容有些奇怪,我感觉到一丝透骨的凉意,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劲我也说不上。
我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现金,约有一万多块,在壮汉面前挥动:“大哥,车借我开上十几公里,这些钱就都归你,怎么样?”
壮汉不语,只是呆呆地盯着钞票看。
“怕我把你的车弄坏吗?这你就多虑了,看看我的驾驶证,A1,不是菜鸟,放心吧,没事的,你继续睡,等着收钱就好。”
我把驾驶证掏出来,伸到壮汉鼻子底下。
壮汉松开抓住熄火拉线的手,抬起头,眼睛斜看着我。
“乖乖躺着别动,不然我就开qiāng打死你。”雷雨扬手握装有黑狗血的水qiāng,指着壮汉的面部。
由于光线不足,朦胧中看去,倒也真像一只能够shè出子弹的qiāng,我想,如果这家伙头脑正常的话,应该老老实实躺下别动。
壮汉张大了嘴,伸手指指自己的口腔深处。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什么,我猜想,或许他是个聋哑人?也许他在表示并不惧怕?
“你是不是哑巴?”雷雨扬怒吼。
壮汉不回答,只是慢慢用右手揪住自己的耳朵,然后使劲一拉,耳朵与脑袋顿时分了家,一股血腥味出现在空气里,热乎乎的液体撒到了我的脸上。
壮汉把那片椭圆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在手掌里递向我,耳朵表面血淋淋的,根部还拖着一些丝缕状的筋ròu。
惊魂奔逃
我打开车门,做好逃走的准备,但壮汉却没有流露出攻击人的企图,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似乎很想把那只不幸的耳朵送给我,生怕我不肯领情。
壮汉脸侧的伤口血流如注,他却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表情仍然平静,嘴角甚至浮现一个可爱的微笑。
这场面让我觉得有些难受,仿佛自己的耳朵也被撕裂了一样。
他显然也中邪了,我这样断定,躲在车里睡觉并没让他逃脱厄运,接下来,估计马上他就会伸手来扼我的脖子,或者用他那满嘴令人恶心的大黄牙来咬我。
雷雨扬朝壮汉面部喷shè了一些狗血,那张原本就十分丑陋的脸现在涂满了紫红色,一眼望去更加的令人作呕,就跟地底刚钻出来的半腐烂尸体差不多。
“啊——!”
壮汉低沉、痛苦、愤怒地长吼一声,这声音颇具穿透xìng,完全不像是发自人类的喉咙,在黑夜里听起来让人觉得是一只被关在囚笼里的巨大野兽在嘶喊。
个头很大的那种恐龙大概就是这样叫唤的,我猜想。
“快跑。”雷雨扬转身跳下了车。
我也转身跳下,就在即将脚踏实地之际,壮汉的手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衣服后领子,让我悬在空中。
我奋力挣扎,却无法转身,双手有劲使不上,怎么也不能从他的掌握中解脱,那只手如同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不放,因为脖子被勒住,我渐渐感觉到窒息。
危急时刻,雷雨扬冲过来,先朝壮汉的手臂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然后揪住我的衣服,使劲拉拽,‘哧’一声响过后,上衣被撕裂,我终于重获自由,很狼狈的摔到地上。
“哥们,你有管用的符刚才为什么不用上?”我忍不住埋怨。
“是不是真管用还不好说,你看这家伙仍然很活泼好动。”
沿着他的目光,我转头看看仍然坐在车里的壮汉,发现他仍然很生猛,张牙舞爪的,面目狰狞,嘴大大咧开,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嗬——嗬’声。
丁蓉出现在我身旁,她正焦急地呼唤:“球球,快跳下来,趁那个大坏蛋不注意。”
小怪物球球很是机灵,听到丁蓉的召唤,它十分勇敢地从另一侧跳下,落地时发出‘咔嚓’的一声响,似乎又一个关节折断了。
我弯下腰,抱起歪歪倒倒跑来的小怪物,它的一只前足断了一截,以致走路不便。
“朝那边跑。”雷雨扬指着东面。
东面是一大片空地,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还有一堆堆刚倒下去不久的石头和泥土,边缘地带被开垦成一小块紧接一小块的菜地,长着玉米和茄子,估计是某些异常勤劳的老头或者老太太干的。
我转头看看后面,那伙摇摇晃晃的司机和建筑工人正在靠近,距离不足三十米,前方的那名壮汉正在笨手笨脚地从驾驶室里爬下来,真是腹背受敌。
雷雨扬冲在前面,我紧跟其后,朝那片空地跑去。
一把小铁锤从我眼前几厘米处飞过,带着可怕的风声,落到地上,弹起,然后再次落下。
看来这帮可怜的家伙渐渐适应了新的工作状态,扔东西打人也更有准头了,如果距离近一些,很可能会直接命中我的要害部位。
匆忙中,我甚至来不及去感受恐惧,只是加快脚步,努力向前跑,同时抬起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奔跑的过程当中,我在想,如何才能彻底摆脱这样倒霉的处境?我觉得自己眼下的惨状与那些因为战争而逃离家园的难民很有几分相似。
我痛下决心,如果能够活到明天早晨,一定要外出旅游一个月,到海边晒太阳拾贝壳钓鱼,像个傻瓜似的呆整整三十天,等到C市恢复平静再回来,如果仍然怪事不断,仍有还魂尸四处乱跑乱咬人,我就考虑在其它地方安家落户算了。
当然得带上小怪物球球和丁蓉,我远谈不上喜欢这只丑陋的小东西,但一切都因为丁蓉,想跟她在一起,就必须带上球球,这事没有选择。
前方一片寂静,除了我和雷雨扬的脚步声外就只有蟋蟀在鸣叫,我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是能够逃脱的,无论隐藏在暗地里的对手布下怎样的天罗地网,总会有一些漏洞存在,也许我们选择的这条逃跑路径就是其中一个。
“一定要坚持,再过三个小时天就亮了。”雷雨扬说。
“万一到了七点天仍然不亮怎么办?”我艰难地提出疑问,上气不接下气。
“那不可能。”雷坚决地说。
月牙儿从乌云里钻出来了,一丝微弱的光芒照耀到地面上,空气清新宜人,一切如此美好,可我却被一群不身份的怪物追击,不得不逃命。
大概前些天夜里下过雨,地面很泥泞,跑到场地尽头的时候,我的鞋已经被粘满了红色的土壤,脚下越来越感觉到沉重,就像穿了一双八十码的超大号鞋,而这鞋本来是给非洲大象穿的。
空场地的边角处有一幢由旧木板和生锈的薄铁皮搭建而成的小屋,建筑面积大约有二十平方米,里面黑蒙蒙的,什么光线也没有。
根据我的经验,这应该是看守工地的人住的地方,一般来说,还会有一到三只狗,几只鸡和兔子。
但是什么也没有,门开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从门口那一片约有十平方米不长草的地方来看,我确信一定有人住在里面。
我想跑进去,向住在里面的人求援,就算他是一个风烛残年的糟老头也没关系,因为我很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正常人,一个走路不摇晃,也不会胡乱扔东西的人,我非常想跟他谈谈今夜的不幸遭遇,想让他证明我没有疯狂,还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因为我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这样的遭遇只应该在电影和小说里出现。
破木屋
雷雨扬跑在我前方约有十多米的样子,我站在小屋前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小屋后面。寂静的黑夜里,我们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显得异常突出和响亮。
“真糟糕,前面是条很宽的大沟,有积水,我弄不清楚有多深。”雷雨扬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我说。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没办法开口说话。
“我进去看看,也许能到里面避一会儿。”丁蓉飘进屋内。
雷雨扬慢慢从沟边走回来。
“哥们,有什么法宝就赶紧使出来吧,布个什么阵,如果能够让咱们在这间破房子里撑到天亮,或许小命就能保住。”我对他大声说。
“里面没人,完全是一片黑,桌子上好像有蜡烛。”丁蓉结束了侦察,回来向我报告情况。
“宝贝,你能确定里面真的没有怪物吗?麻烦你重新回去仔细再搜索一次,这样比较稳妥点。”我想起先前在卡车里的惊魂一刻。
“好吧。我再去看看。”丁蓉满脸不高兴地飘回小屋里。
小屋四周没有电线,里面肯定不会有电灯。
雷雨扬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双手撑在腰间,如果他的肚子长得更丰满些,梳个古董发型,远远望去兴许会觉得有几丝伟大领袖的风采。
丁蓉再次露面,伸手向我示意可以进去。
“这房子不怎么结实,我来布置一下,只要别来太厉害的,支撑几个钟头大概没问题。”雷雨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符纸,准备开始工作。
我冷眼旁观,对他的那两下子我很缺乏信心,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无效,可以肯定地说,他的能力只对最差劲的yīn魂和还魂尸有用,稍强一点的邪物就得看运气。
雷雨扬在各扇门窗处贴上符纸,嘴里念念有辞,忙得不亦乐乎,煞有介事地摆他的八卦阵。
远处那群学不会好好走路的坏东西正朝我所在方向围拢过来,昏黄的路灯光照耀下,他们就像一群制作粗糙的傀儡,动作极不协调,歪歪斜斜地行走,不时举起手里的家伙挥动一下。
我大致估计了一下数目,约有二十来号人,差不多能凑成一个排的编制。
那群司机和建筑工人已经成功大会师了,我曾指望他们自己打一场内战,这个美好的愿望落空了。
“哥们,弄快点,那些行尸走ròu就要来到了。”我催促。
“忍耐是中华民族的宝贵美德之一,别着急,马上就好。”雷雨扬认真仔细地把一张张符贴到墙壁上。
我不想再理睬他,进到屋子中央,在丁蓉的指点下,找到了桌子,然后点亮蜡烛。
一丝久违的光明出现在屋内,温暖、愉快、令人欣慰,看着这一缕跳动的小火苗,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阵感动,仿佛突然间得到某种保护,由此产生了安全感和自信。
或许点燃一堆大簧火能够吓跑中邪者,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光明象征着正义和温暖,红红的火苗能吓跑野兽,对外面那伙失魂落魄的人应该也有用。
环顾周围,除了这所房子的建筑材料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用于燃烧的东西,桌子和板凳全是铁皮做成的。
我没有能力在半分钟内从墙壁上拆出一堆柴禾来。
环顾四周,我发现这是一个极为简陋的空间,墙角有两张床,红色的砖头做架子,上面铺以木板搭建而成,被子破旧并且腌脏,估计曾跟随此间主人走南闯北历经不少的风雨。北侧靠墙有一个简陋的台子,同样由砖块和木板搭成,最上面的一层放着一只炒锅和一只煮锅,中间一层放置吃饭用的碗筷,底层放各种调味品,酱油,盐,红红的辣椒,咸菜瓶子,以及一些剩饭,还有几只胆大包天的蟑螂在周围举行聚会。
我在地上顿足,想要吓跑蟑螂,但这些顽强的昆虫不为所动,倒是从木头缝隙里跑出几只老鼠,迅速地穿过空地,消失在在墙角一个裂缝里。
“我觉得这里气氛挺好,生活味道浓郁,很适合安居乐业。”丁蓉说。
“你生前是不是常住在这样的地方,所以看上去眼熟,比较有感情?”我问。
“你才住这样的地方。我生前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丁蓉不高兴地歪了歪嘴。
“后来呢?你活着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俩是不是前生有缘?是谁害死了你?问你很多次了,你都不肯说。”
对于她的身世我充满了好奇,但每一次问起相关事宜她都不肯就此深谈,除了那一回重现死亡过程之外,她再不肯说起与此有关的话题,似乎有某种忌讳、某种不便提及的痛苦经验,阻止她向我谈起那一切。
“以后,等到想说的时候,我会慢慢告诉你。”
“不想说就算了,没什么,男女之间留下一点秘密有好处,以后等我老了可以慢慢听你说。”
她笑了笑,把目光转向小怪物,伸手轻抚它的脑袋。
有时我挺忌妒这只小怪物,如果没有它的存在,她会不会更关注我一些?
雷雨扬进屋来,急急忙忙的关好门,然后检查窗户是否已经关严。
“那帮家伙追过来了。”他平静地说。
“你认为这间房子能够保护我们吗?”我问。
“不知道。意识被控制的人往往有出色的蛮力,如果那群人硬砸的话,估计用不了很久就能把这房子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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