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极像。
但许久的眉相对细一些,形似燕翅轻盈灵动,下方一双眼也比他明亮不知多少。容砚想,那丫头虽未完全长开,但身子好像比东宫宫女都高一些,加上看上去平静又有灵气,怪不得容易被人注意到。
从未评价过女人的容王,第一次将许久的面容仔细回想了一番,一本正经地评价。
容砚淡淡收回目光。亲生女儿都能赶出家门,这样一个做父亲的人,若非正直明哲,可行大义灭亲之举的清官,那便是虚伪透顶,城府极深,对亲人都冷血不顾的奸佞小人。
“爱卿的心意,朕心领了。”
许老夫人之死,究竟是不是许久所作,这件事有待考究。
不过他觉得不是。那丫头平日嘴欠一些,但心眼不坏,应该未狠毒到将人气呕血的地步。
这时英帝转眸看向许茂康,“平日你的确为朕分忧不少,不过,”停下来重新打量他一下,语气一柔,笑道,“朕看你气色不好,还是多歇歇吧。要不然,这天下人还以为朕苛待臣子哪。”
“哪里哪里,陛下言重了。”许茂康似乎早有预料,也未再坚持,只连忙恭敬道,“陛下素来宽仁,岂有苛待一说?”此话一出,又引得群臣点头附和。这群人也知此时不是拍马屁的好时机,很快又将话题扯回彻查办案上。
一人站出请命,英帝没有同意。紧接着连大司空尉迟骏都站出来了,这尉迟骏两鬓花白,站出来时凌厉甩臂,两袖生风,正符合他雷厉风行的作风,“陛下,这件事交给臣,臣必在三日内揪出行刺的人,及幕后主使!”
他信誓旦旦,英帝却看着他,皱着眉头。上世的遭遇让容砚有十足的敏觉力,他突然觉得英帝是在等待什么,唇角勾了一下,霍然上前一步,语气勾人,“臣侄倒有个合适人选。”
“哦?”
“杨老将军。”
英帝的表情连变都变一下。容砚其实心里也十分清楚,英帝是想借此机会让何老直接奉命回朝,但他又对一个“离朝出走”的老臣拉不下脸来,故才为难。可何老和东宫关系密切,若在过程有什么差池,东宫恐怕也容易牵连其中。
容玄天站在一旁,表情温和平静,一如往常。但他似乎也洞察英帝心中所想,并未开口。听容砚这般说,心里倒忍不住想这小子机灵。
谁料尉迟骏却道:“容王倒是说说看,杨老将军为何比老臣合适?”旁人对他的狂早已见怪不怪,并无诧异。
尉迟骏挑衅地望着容砚,本是开口刁难他,谁料容砚却一笑,说的条条是道:“杨老将军久经沙场,洞察力强,且对百姓有极强的威慑力。若让他去勘查现场,一来百姓不敢大兴造谣,二来幸存者不敢撒谎。如此,杨老将军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尉迟骏见他后背挺直,淡然自若,不禁挑了下眉,“只怕是没有幸存者。”倒是未再为难。
英帝突然移开目光,灼灼投向容玄天,“玄天,你认为朕该命谁?”这事并没有那么难办,点一个臣子便能去做,如今他态度暧昧,任谁都能看出几分了。
许茂康不由冷眼扫了对侧一眼,垂眸暗骂英帝偏心。
容玄天沉吟了一下,开口:“儿臣也以为,杨老将军合适。”连太子都这般说了,方才就有异议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场面虽有些乱,但不难听出他们共同的一个观点。
杨老将军正在看守国子监,不宜办此事。
这时,极为同太子关系不错的五皇子、六皇子,也纷纷表示赞同。接着太子一党都附和起来。英帝见状暗暗咂舌,只能大臂一挥,应了容砚的提议。
相比较起来,三皇子一党除了最后被迫跟着附和以外,都比较沉默。
就连容玄鹤也容色淡漠,雕像似的,恍如事不关己。直到英帝快宣布散席时,他才突然道,“父皇,儿臣突然想起……”
他抬头,“当时在街上,有一女子幸存。”看向容玄天,语气恭敬了几分,“那女子,皇弟不识,但身边有十余东宫禁卫,想来大哥是识得的。大哥能否将此女交由杨将军盘问?”
容砚一顿,突然挑眉,眉毛停了须臾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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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回东宫的时候,再三请东宫禁卫长察看附近是否有人跟随,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她松了口气,但心里却还有一根弦绷着,只得撩起帷裳。
然而,想到莫名的刺杀,还有那些尸体,她实在没心情看景色。扫视了眼马车,她又想起之前来的时候,落霞与她同在这辆马车里,她顿时凝眉,收回了手。
于是她没注意,晃晃荡荡的帷裳,挡住了一抹鬼鬼祟祟的橙色身影。那似是个女子,做贼一般贴着墙,猫着腰,手拉着身后一个丫鬟,满脸兴奋地往长乐街小跑而去。
“姑娘,夫人说你要注意举止的呀……”
那女子回头,无比哀怨地看着她:“你家小姐我从墙上翻下来容易吗,你就别提我娘了好不?”
不等阿鹿哭笑不得地回应,她咦了一声,“前头怎么那么多人?”梁杏见前方有许多人,好奇地巴头探脑。离近时,见一群兵卒模样的人在搬移身体,登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唉,这一条街的人都死了吧?”
“我看好像有个没死。那姑娘也不知什么来头,竟然有禁卫保护,莫非与皇族沾点儿边?”
阿鹿见尸体也吓了一跳,连忙拽了拽梁杏的袖子,“小姐,我们、我们快走吧。”
梁杏呆呆地,“京都治安一直好得不得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连阿鹿的话都没听清,更别提听到两个路人的感慨了。
于是她与许久谁也不知道,她们擦肩而过。
许久从东宫不起眼的偏门回去的时候,先是请人问了她师父在做什么。一听他边品着茶,边无聊地给文轩殿小太监普及星象地理,顿时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立刻去文轩殿找他老人家。
吱呀一声推开门,何有仲见她回来,表情并不意外,反倒是神情惬意地放下茶盏,声音平和得像个没脾气的老人,“回来啦。”
这语气有点像老人等孩子回家,许久恍了一下,恭敬道:“弟子给师父请安。”
何老看她一眼,嗯了一声,“都做什么了?”
这语气……
许久顿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的羔羊。仿佛何老早就料定她会做出什么,已经磨好了刀,就等着她自己……噗通一声扑在案板上。
她忙低头,“弟子今日冲动了,收买了别人,泼了妹妹一桶水。”
“早知道你会忍不住。”何老唔了一声,端起茶吹了吹,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说吧,当时怎么想的?”
许久难得见他这么和蔼,沉吟了一下,将事情说得也比较清楚,“正如师父所说,是我没忍住。冷静下来后,我觉得自己单枪匹马,没办法与许家对抗。是我做事莽撞了。”顿了一下,“不不过,徒儿早就想好了这样做的后果。许家会发现我的存在。”
何老瞪她,但并无责备的意思:“你既然也知道单枪匹马,那让许家知道你的存在,有什么好处?”
许久道:“我还是了解……我爹的。他知道我的存在,会先调查我。他若知道我拜您为师,必不敢轻易拿我怎么样。”
“仗着为师的身份为所欲为,哼,你倒是敢说。”
许久一笑,“不敢瞒师父。”突然像想到什么,“徒儿方才在长乐街——”
何老摆手,“为师早知道了!”
“……”
“包括你对你庶妹做的事,为师也知道。”
“……”合着派人监视她来着?
然而许久并不觉得别扭。相反,把一切都敞开说,她觉得这是在减少他们之间因为互相利用而产生的猜疑。
她需要借他们的力回许家。
而他们,则需要一把重挫许家的利剑。
“许丫头啊,为师喜欢用事例教育长生。没拦着你,是想让你自己长教训。”何老眯眸,“你性子比较稳,但想回许家报仇,还是不够。”抚着胡须说完后,因不想使场面太尴尬,便唤来门口的小太监拿棋盘。
小太监约莫还在消化他普及的星象地理,蒙头蒙脑的,不一会儿把棋盘拿上来。
“棋谱早都背完了吧,那为师考你。”
听到这么一句,许久顿时瞪大眼睛。
都过了两天,她哪里还能清楚记得?
于是她任命地坐下,很长一段时间后,何老终于忍无可忍地拍桌,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笨!笨透了!”抬眼吩咐,“拿戒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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