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已经越来越凉了,可演武场上的少年们仍是只着单衣打着一遍又一遍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拳法。
眼见一拳朝自己的面部砸来,少年却无法躲避,眼睛看得到出拳的每一个瞬间,可身体却无法快速反应及时应对。看着越来越近的拳头,他猛地一闭眼打算硬扛过这一招。过了半晌,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看到对方化拳为掌,一个巴掌拍在自己头上。
“啪——”一个清亮的巴掌声没有打疼少年的头,却打红了他的脸。“大、大人。”他结结巴巴的说着,抬头看向那个在整个副司少年心中宛如神抵般的存在。
喻千尧看着面前的少年,只随意挥了挥手便让他回去了。自己转身走向高台,清了清嗓子,道:“副司的朋友们,看到我回来你们高兴吗?”
台下正在演武的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拳法,连平日里最鬼灵精的也都乖乖站直看向高台。听到问话,每个人都嗓音高亮委委屈屈的回道:“恭迎喻大人归来,我们很高兴!”
“嗯,高兴就好。”喻千尧只当听不到他们的不情愿,向下环视一圈,随便指了几个人让他们对练给自己看,后又纠正了几个招式上的错误便让他们归队了。“好好练吧,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就挨个从我手里过招,让我看一下成果。行了,各练各的去吧。”
转身回到副司的书房,接过喻沈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便放下了。“想从你手里尝到点好茶叶真是要用尽我这一辈子了。”
喻沈不理她的讽刺,接过杯子,将手边的点心推过去,“我听巡夜的小厮说你半夜去小王爷的房间了?”
只见喻千尧拿点心的手一顿,“家里的人真是该管教管教了。”抬头看见喻沈眉眼间些许不安的神色,这才安抚道:“别担心,只是昨夜正巧路过听到屋内有声音便进去看看。”
“没有别的事吧?”
喻千尧突然想起昨夜里容怀锦一句‘你愿意吗’,让她退无可退。愿意吗?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过惯了在外拼杀刀剑舔血的生活,若是让她安安稳稳的坐在武堂一招一式的教人功夫……在她不得脑疾的前提下,应该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为了避免容怀锦日后登基因为自己没有尊重他现在这颗拳拳赤子之心,在她没查清谁灭了盛氏之前就先灭了她,只好留下一句“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好好考虑考虑。”便离开了。
看着喻沈因为她的沉默而愈显凝重的脸色,喻千尧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扔了块糕点进嘴里,含糊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见她只是闷头苦吃,他也不再多问,只无奈的敲了敲桌子提醒,“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可出格。”
将屋内的食物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吃完之后,喻千尧一抹嘴便起身离开。“这些日子锦衣卫的事情你多看着些,实在处理不了就去找父亲帮忙。我要去一趟帝陵,可能要个三五日。”
不过一日,扶黎扶老先生可能要重回朝堂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喻沈身处情报机构,这件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你是要去请大小姐帮忙?”
“嗯,扶老先生的事情即便是我求去扶桓那里也不一定能成,此事唯有长姐能办。”
喻沈面上一派担忧,道:“大小姐恐怕不是那么好请动的,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似是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喻千尧脸色一变打断他的话,良久才道:“这件事你不能出面,你和长姐的事……”话未说完,顿了一下才道:“不论长姐态度如何,都该我自己去瞧一瞧。”喻千尧担心喻沈趁自己不注意私自跑去帝陵,安抚道:“不必担心,长姐是个识大体的人,断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对我多加为难。”
喻沈深知她向来执拗的很,便也不再劝,“我送你出去吧。”
接过小厮手中的马缰,转身拍了拍喻沈的肩膀,“兄弟,我是去见姐姐,不是去芳心苑,你能不能别一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
喻沈被她这幅不正经的模样逗笑了,笑骂一声“去你的”。
“行,那我就去我的了,你在京城再多熬两天,等我回来放你个梁州的任务当休假。”
喻沈见状一派嫌弃的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
帝陵离京城不远,当天夜里她便到了。帝陵虽说看管的人不多,可到底是皇家禁地,这样关键的时刻她也不愿因为这档子小事被人拿来多话。
“——”一声清脆的哨声自一枚玉哨中传出,不一会儿便见夜色中一点黑影迅速靠近。
“好孩子。”喻千尧轻抚了抚小鹰的身子,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卷好塞入小鹰腿上的竹筒。“一定要把消息带给长姐,拜托你了。”
看着渐渐飞远的信使,良久才回过神来,调转马头向不远处一家客栈骑去。
将马交给店小二,吩咐了让他好草喂着便进了客栈。徐州离京城不远,即便是晚上店内也依旧热闹得很。喻千尧出门前特意换下了锦衣卫的飞鱼服,只着一身青衣,平日里总是挂在腰间的一块玉玦也被换做一枚翡翠葫芦,如此装扮,竟无一人认出她是白天的锦衣罗刹。
无意听站在一旁的小二的口若悬河,只让他上两道附近客人常点的菜品便挥手让他离开。
平日里喻千尧最讨厌的地方便是茶馆、饭馆一类的,先前和扶桓接班去过一次,被一群落榜的书生秀才满口的国事国治给惊得落荒而逃。明明毫无本事,却总是大话连篇。整天都是一副‘你不中用我,你罪该万死’的嘴脸,这让喻千尧甚是厌恶,自那之后便很少来这种地方了。
就在喻千尧抓着茶杯第三次放在嘴边要不要喝的时候,突然被一道声音吸引了。只听那人道:“想来盛氏荣耀数十年,也被□□皇帝说抄就抄了。如今又要有新帝登基,且听说这个新皇是定州湛王之子,平日里顽劣不堪,喜怒无常,在定州的时候就曾打死过人,如今他要登基又是如此暴戾……唉,大周危矣!”
本来是因为被盛氏往事吸引,却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的事。喻千尧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茶杯,恭敬的走到说话那人桌前,作了个揖,“这位兄台,我方才听兄台说道定州湛王之子将要登基之事,可是真的吗?”
那人见喻千尧这样怀疑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她,“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喻千尧忙笑着安抚:“兄台莫怪,小弟家住登州,是来徐州投奔亲戚来的,方才听到兄台高见,这才来请教。”正巧看到小二将菜端上来,招手让他过来,“不知小弟能否与兄台同桌,再听兄台高见。”
那人本就是个落第秀才,平日里就靠在饭馆里混吃混喝,偏偏消息灵通长了长讨巧的嘴,即便是整日游手好闲竟也没把自己饿死。此时听到喻千尧这样抬举,又请他吃饭,这才舒缓了眉毛,“那你就坐这儿吧。”见喻千尧工整坐下,又道:“小兄弟,出门在外说话要恭敬些,若不是我脾气好你的鼻子早就歪了!”
喻千尧向来不在意这些昏话,骂他的人那么多,若是每个人都要与他们置气,他早就气死了。见状只是笑了笑,“兄台教训的是,方才听兄台对湛王之子的事颇有了解,日后小弟也希望能在京城做个营生,所以想找兄台打听打听。”
当时圣旨下的急,她还没来得及去查容怀锦的事情就又听先帝驾崩一事,前后许多天竟是也没闲下来,此时碰上,不论是真是假左右都是打发时间,也给她日后探查寻个方向。
喻千尧的恭敬让那人受用的很,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她好体现自己的见多识广。“听说这容小王爷啊,在湛王爷去世的前几年性格十分怪异,动不动便要动手打人,但是那些人家碍着皇上年年给赏赐的原因也不敢动他。只是这几年皇上像是忘了定州还有户容家人,定州的豪强势力就有所反弹,暗地里给湛王府找了不少麻烦,深知有的和京城还联系了人上奏参了湛王府一本,自此湛王府就彻底失宠了……”
这件事喻千尧只是听说过,好像是有人参湛王之子凭父伤人,丝毫不把升上放在眼里云云。当时只是当听了个故事,也没在意,没想到如今竟机缘巧合再次想起。
至于说容怀锦杀人的事,那人说的含糊不清,恐怕也是道听途说,到底是怎么样到时候她自然还是要亲自去查的。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吩咐小二照顾好马,喻千尧便独自一人离开客栈。
山路崎岖,白日里颇有美感的枯枝到了夜里却有了群魔乱舞的味道。脚下踩着吱吱作响的枯叶,越发衬得夜中寂静。再往上走,便能看到一座隐于黑夜的亭子,正是她和长姐约的地方。
按下心中的忐忑,一步步迈得十分稳健。近了,才发现亭中已经有人在了。喻千尧暗自呼了口气,加快步子上前。待见到亭中的人,轻轻喊道。
“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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