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仁仙路 > 第五十九章 梅林诵诗
    三人循声进林,踩着落花缤纷的通幽小径往梅林深处走去,树影幢幢,梅香暗送,端是一个休憩好去处。

    不消半刻,三人来至一片宽阔场地,梅树四合,中间错落栽了十数棵,花叶繁茂,曲折盘虬,另有一番妙趣,清风自石罅枝隙中徐徐吹送,令人心旷神怡。

    当中两颗梅树连根生长,展开一扇华盖叶枝,下方一张圆形石桌,两边各落一面小小石凳,那牧童正大咧咧端坐其上,一手支颔,一手拿着一张青蓝纸笺,百无聊赖地一句句诵读着诗歌。

    那头小黑牛四膝伏地,黑乎乎的牛头枕靠在另一面石凳上,背抵树干,饶有兴趣地听着小牧童有一搭无一搭地诵诗。

    三人脚步虽轻,还是被那牧童听到了,他只是微一抬头,见是早间见到的那一家三口,顿时兴趣缺缺,眼光又落在那张纸笺上,满脸懊丧之色,连说几句“好难!好难!”又是重重一声长吁,扯开嗓子,摇头晃脑地念道:“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取回长乐侍君王,嘿,这句写得最好!嘻嘻,把淄临国那帮混蛋统统抓回唐风国来,一个个拿着绳子穿在鼻子上,拉到长安服侍唐王去呔!小黑,你叫唤什么?又没说要穿你鼻子哩!”

    那小黑牛刚抬起头又垂下,哧哧几声闷哼,似在说,俺小黑早知道哩!不然早跑没影了哼哼!

    那牧童又自个叨叨道:“咦?这诗越品越有意思了,取回长乐侍君王,这里的‘君王’不就是指唐王陛下么?长乐?长乐跟长安就差了一个字,许是阿姊抄写错了也说不定,我就念做‘长安’好了,嗯,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安侍君王索性把‘君王’也改了,换成‘唐王’,嘿嘿,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安侍唐王,哈哈!”

    他自觉得意,这边的赵海川却听得双眉紧蹙,他饱读经书,如何不知这首旖旎艳诗的出处?知则知矣,平时绝不会轻宣出口,这牧童反而将诗中最露骨的那句反复诵读,在他听来实是有伤风雅,如若他为先生教异此童,必定竹扳子高高打下。

    赵雨儿轻轻地“呀”了一声,眼中露出迷离之色,低头咂味不已。

    一旁的甄桑却是“噗哧”一笑,瞧瞧赵海川,又瞧瞧赵雨儿,但觉一大一小心境迵异,显之于脸,更是有趣之极。

    那牧童一个惊觉,侧头对甄桑露齿一笑,只将甄桑的发笑当成是对自己的赞许,一时更加得意,嗓音愈加哄亮,一遍遍地诵读此诗。

    赵雨儿自小颇喜诗词,其父收藏的诗词著作全都背得滚瓜烂熟,平时也偶有试写,只是阅历太少,所见也大都铁衣寒甲,这又为他所不喜,风花雪月又离他太远,虽也能写出几句,但大都是无病呻吟之作,其实并未十分满意,此时听得这几句诗境颇含妙意,心弦触动之下,也跟着念出声来:“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嗯,诗意挺美,优雅而艳丽,难道写的是一女子的么?呃,应是一貌美女子的塑像才对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是哪个皇帝要娶妃子了么?”

    那牧童听这漂亮小孩也跟着念这首诗,一时更是欢喜,当他听到最后一句时,忙出声纠错道:“不对不对!你念错了!是取回长安侍唐王才对!我阿姊兴许是抄写错了”声音越说越小,不住环顾左右,见再无人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小声嘀咕道:“反正这诗写的就是我们唐王陛下。我们唐王陛下长得可威武了,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都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别说娶一个妃子,就算娶一百多个,也是轻巧得很,连我家阿姊做梦都想嫁给他呢”说完又四顾一瞧,神色警觉,唯恐突然窜出一个硕长身影来,将他屁股打开了花。

    赵雨儿难得跟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说这么多话,且又是诗词方面的话题,更觉有趣,便道:“‘取回长安侍唐王’其实也不错,由虚转实,表意更加切确,只是,这样好似少了一点诗词应有的隐晦美感”

    那牧童一愣,半晌方嘟囔道:“什么美感哩!摸不着看不到,可要急死人哩!”

    赵雨儿辨道:“不是的。诗词美感要用心去体会方能得其真味的,取回长”

    赵海川推人及己,既不愿别人家的小孩误入歧途,同样对自家小孩也不肯过纵,尤其在人伦礼仪方面,更觉应严于律己,当下沉声喝道:“雨儿,非礼勿听,非礼勿念!”

    对于二小童言无忌地一本正经地胡扯,甄桑正听得滋滋有味当口,却被其夫生生打断,一跺脚嗔道:“呆子,如何非礼了,如何非礼了你说?!还非礼勿听非礼勿念呢,你这假道学要多惹人嫌多开心?干脆把雨儿耳朵跟嘴都给堵上岂非更好?”

    赵海川连声苦笑道:“夫人,我只是说说,说说而已,哪能真堵上啊”

    甄桑眼珠一转,笑眯眯道:“呆子,这首诗你该不会没读过吧?说!那你又是从何知晓的?”

    赵海川怕什么来什么,讪讪一笑,小声道:“无意间获知,但觉字句尚可,过后便记下了。”

    甄桑瞪他一眼,揶揄道:“最是艳曲难忘却!说的不就是你们男人的痛病么?还说雨儿呢,雨儿只是把字意拾取斟酌,哪像你这半老胡子汉,肚子里尽是各种歪绞曲扭的小九九!”

    赵海川脸色一红,甄桑这番话虽说得令人难堪,却隐隐昭揭人性私欲,也不好反驳,闷闷了半晌,才对那牧童说道:“小兄弟,你刚才念的那首诗倘是当成平常诗句来诵读未尝不可,但是如若怀有仿效之心却是大大不妥!其实前朝隋炀帝杨广也有一首诗这般写道”

    那牧童狐疑地打量他一眼,心中暗自腹诽:“你这大人真是的,我跟你儿子谈得好好的,你非要来插话,插话便插话了,干嘛还要给我念诗,没看我已经被这几首诗弄得焦头烂额了么?你还真当我喜欢读书呢!”

    赵海川可不知他心中所思,拂袖行出,朗声诵道:“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下,潮水带星来。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他抚须踱行,又是在如此幽美景致之下,更觉诗兴勃发,畅意间只欲将刚刚牧童念的那首“艳诗”也诵出,好在及时收住,心中默叹:果是诗词本无罪,因人而异之,看来夫人所言不无道理!抬头瞧向那牧童,微笑道:“小兄弟,这首诗写得如何?”

    那牧童如觉方醒,道:“啊?念玩了么?唔唔我还是觉得我那句‘取回长安侍唐王’来得好”

    赵海川诲人不倦道:“小兄弟,你刚才念的那首诗字句原是极好的,只是当中表露出来的意思,咳咳!确实有待商榷况且那首诗史上并无出处,应是后人自隋帝这首《春江花月夜》换改而来的,炀纣二人皆为帝王,且后世风评不佳,以隋帝之诗托为商纣所写,亦是文人骚客喜乐之事。前者帝欲横流,后者私心浮漾,对于帝王而言,皆是蚀骨毒药,如此靡靡忘国之音,不念也罢,不念也罢。”

    那牧童眼睛一亮,突道:“那先生隋帝是谁?有我们唐王一半的厉害么?”

    他见赵海川相貌儒雅,人物俊逸,心中便将他当成有大学问的“先生”看待了,自己虽然是阿姊从小带大,诗字文章也是阿姊所教,但阿姊也说过,“先生”乃教书育人之贤者,是万万不敢怠慢的,不恭敬“先生”是要被打屁股的,告到阿姊那儿也没用,反要再挨打一顿呢。

    赵海川甚是满意这牧童好学之姿,含笑道:“隋帝乃隋朝之皇帝,隋文帝杨坚受禅而立国,隋炀帝杨广二世中断,刚刚我诵的那首《春江花月夜》便是炀帝杨广所作!”

    说及此,他又想起那牧童还有一问,便笑道:“至于隋帝与唐王谁更厉害,这个却是不好妄下评断,不过若从文治武功来说,大唐天子的仁德威名,确是历朝所不及的。”

    那牧童听他言中之意应是说“唐王”比谁都厉害了,喜不自胜道:“呔,你这先生果真有学问哩!你刚才念的那首叫甚么春江甚么夜的我好似也听阿姊念过的,只是没想到那首‘取回长安侍唐王’是,是那什么纣纣炀王写的啊,嘿嘿,他必也是敬仰我们唐王的呢,还专门写诗歌传颂嘿嘿!”他满脸红晕,好似唐王受人祟拜,他也与有荣焉似的,呵呵直乐又道:“我还以为是我们唐王自己写的呢!这就怪不得了,原来是别人写的,难怪这般的难记,文采什么的风流,确是与唐王差了不止一座山那么高。不过阿姊也说了,自唐王宫里流传出来的诗都是好诗,都应好好背诵下来的。”

    赵雨儿接话道:“那你再背诵几首我听听,还有么?”

    那牧童眉飞色舞道:“原来你也想听我读诗啊!哈哈!有,有,有!我这,还有一首不过我阿姊那里可多了!她每天都要我背诵几首诗,背不下来要打我的呢!”

    赵雨儿骇然捂嘴道:“啊?你阿姊会打人的啊?”

    那牧童又警惕地环顾左右,拢手嘴边,小声道:“会呢!打得可痛了。”

    赵海川听二小这般天真无邪的对话,既觉好笑又觉无奈,为不打扰那牧童作学问,便道:“小兄弟且静心读书,我三人息休半刻。”

    那牧童“哦”了一声,眼睁睁瞧向赵雨儿,总盼他能引头与自己对话解闷,却见赵海川一手搭住他肩膀,似是有意不让他与自己搭讪,顿觉不趣,便转而对那小黑牛道:“小黑,我念的好不好?”

    那小黑牛圆溜溜的牛眼瞟了他一眼,似在说,你还没念呢,当俺小黑傻的么?

    那牧童与小黑牛心意交融,一触之下就知其眼神所示,便道:“那我刚刚念的好不好?”

    那小黑牛这才扯引喉脖叫了几声,好似在说,你念的很好,但是没我叫声好听,哞哞!

    那牧童哼哼几声,赌气道:“好,那你听好了,我再念一首给你听听,哼!”清了清嗓子,脑中忆及赵海川刚才诵诗时的风范,双手捏住纸笺,摇头晃脑又念道:“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错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岩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他有声有色念了一通,大觉朗诵功力又有提升,得意地朝小黑牛掠去一眼,道:“如何?如何?哈哈!”

    那小黑牛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似在说,还行,还行!

    牠这答复显然无法让那牧童满意,又将目光转向赵海川这边。

    赵雨儿又听到一首自己曾读过的诗,兴冲冲道:“这首诗我知道,是隋帝写的《饮马长城窟行》,比《春江花月夜》写得更好呢。”

    他自小见识过战场风云,小小心灵难免滋生铁血豪情的感悟,虽不甚喜,但也比风花雪月更懂得多了一点,因而有此一叹。

    赵海川闻言大悦,抚须赞道:“甚好,甚好!”

    那牧童大喜,问道:“先生也觉得好么?哈哈!我就说”他已自觉将赵海川的“甚好甚好”当成是对他诵诗功力的赞许。

    赵海川连连点头,兀是不忘说教道:“隋帝好大喜功,惘顾民生凋敝,开运河,征高丽,最终亡于己部之手,唐朝谥之为炀,可算评断合度。然则隋帝文采飞扬,胸怀弥天魄力,虽有微情瑕疵,仍不足于掩人美玉,这首塞外沙场诗作,雄风浩荡,壮我中华军旅之铁志长城,当可一念!当可一诵!”

    那牧童顿时蔫歪下来,苦着脸道:“这样啊这诗,好c是好,就是太长了,总也记不住这隋帝也真是的,无事写那么长的诗干甚么?又不是颂扬唐王陛下的”突然双眼放光,对着赵海川道:“先生,你可知唐王陛下写过的诗么?”

    赵海川一怔,沉唔道:“唐王?敢问小兄弟,你所指的‘唐王’可是李氏唐朝?”

    那牧童略带不满道:“才不是哩!我们唐王姓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阿姊快回来了。这三首诗背不出来也罢,前面两首已背得烂熟,下面两首诗要是能写出一首来,阿姊那里应该能勉强过关。”说完直起身来,仰头望向满林梅花,学着赵海川踱步姿势来回行走,口中念念有词:“梅林梅林‘梅林’为题的诗好难写,好难写!”突然脚下踩着一段黑黝黝的尾巴,随之听见一声抗议的牛哞,他灵光突至,跳将起来道:“哈,有了!”清了清嗓子,这才念道:

    “梅下一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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