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尘尽光生 > 第 43 章
    侧脸在艳艳的火光中透出一种清醒的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沈筠死了,祁允就当自己万事大吉了吗?”

    在来南屏山之前,甚至在船只bàozhà之前,叶有期都从未如此强烈、浓稠地恨过祁允。

    他从前也恨,恨浩气盟主人面兽心,为了一本秘籍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与师父分离,害得他不得不入恶人谷,不得不习惯杀伐与yīn谋,丑恶与背叛……但到底那些恨是不直接的,是没有切肤之痛的。那些隔着二十几年的岁月,被他无可选择而背负起来的父辈的仇恨,在当他于小遥峰发现了叶久辞藏下的许愿木牌后,一度疲惫无着到了极点。

    他想,父亲心无余恨,那他是在做什么呢?他一路领着恶人谷大军由北向南打到南屏山脚下,和师父站在对立的两边,害得师弟强行动用蛊王力量生死难测,搞得昔年万花谷温馨和睦的众人如今四散,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原本就不是嗜杀爱斗的人,一步步被逼到如今,全是依仗着父母亲仇的支撑,时间长了难免困惑自缚,反而想不出究竟为何而战。

    然而这一船zhàyàozhà醒了他。

    沈筠的挚友,叶久辞的师妹,他的娘亲这些年来,或者就落在祁允的手里,受着折磨,暗无天日,无人来救。

    最爱的簪子,身上的长发,都成了示威的工具,别的呢?

    是不是下一次,她也会身上绑满zhàyào,被祁允推出来,只为杀了沈筠,或者他?

    叶有期手指扣进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声音冷得像被冰浸过:“只要我还活着,必会跟祁允……不死不休。”

    个子长高了,武功变强了,眼界开阔了……其实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成长。

    承担责任是一种开始,尝试保护是一种过程,人只有在这样褪壳般的苦难里学会自己站直站稳,才真正算是如获新生。

    另一边,目睹了全部bàozhà过程的廖云归拧紧眉头,问站在一边的白璎道:“……择女尸着黄衣,身藏zhàyào绑于桅杆上,为何沈筠就会上钩?”

    “……我也不懂,都是盟主的安排。”白璎摇头道,“可能,是沈筠有什么事拿捏在盟主手里?”

    “什么事值得沈筠那样的人,以身犯险?”廖云归不解,“廖某觉得……”

    他话没有说完,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杀意那冰冷的感觉如同dú蛇吐信,渗着致人死地的dú液,几乎幻化成千万把钢刀,扑向岸边的浩气大军!

    廖云归来不及细想,直接抽出背上的却邪剑,提气跃起掠向长江,随即朝着火势渐熄、慢慢安静下来的江面狠狠挥出一剑!

    “轰!!!”

    巨浪破天高,绿水堆千雪!

    滚滚长江被硬生生地横劈开一道裂缝,剑气激起的水幕足有几十丈高,就如凭空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帷幕,无数尚在燃烧的木板、残骸被卷入其中,残余的火光灿如星河,一瞬间高到几yù登天,下一瞬又被层层江水淹没,不知去往何处。

    而持剑的素衣道长道袍临风,恍若踏浪而来,带着雷霆般的浪涛之势,第二剑刺破水幕,“铛”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呵呵……听闻浩气盟竟然出了踏入剑圣门槛的人,我只当是徒有虚名。”轰鸣的浪涛声中,披发红衣的男人身形显露出来,全身上下湿淋淋地,显然方才为了躲避bàozhà,他是直接潜入了江底。

    但他死里逃生,却并不狼狈。沈筠握着与却邪剑抵在一起的长-qiāng,鹰一样的眸子盯着廖云归,似笑非笑道:“没想到道长竟可一剑断长江……当真剑术可畏呐。”

    “不敢当。”廖云归眯起眼,“沈谷主《空冥决》出神入化,更令人防不胜防。”

    “再防不胜防的武功,也不如防不胜防的人心可怕。”沈筠骤然加力,硬生生把却邪剑压下了两分,“道长你说是吗?”

    “多年以来谷主只有这等体悟,当真可悲。”面对沈筠突然发难,廖云归却未跟他继续硬碰硬下去,而是抽剑后翻,剑尖在江面上划出长长一道水帘,无数水波在激dàng的剑气下被迫聚集成型,凝聚成冷冷短剑,扑向近在咫尺的沈筠!

    万剑归宗!

    剑圣境界究竟是什么层次,靠说真的难以形容。但这一刻,站在两岸的所有人,无论是浩气,还是恶人,都被这裹着江水的滔天剑意、被这撕裂天幕的成千上万把水剑所震撼心折,没有人去怀疑剑圣之尊是否名过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如此一剑,已是太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境地。

    包括当年名震天下的追命qiāng,沈筠。

    廖云归这招“万剑归宗”尚未成型之时,沈筠已经在那电光火石间qiāng挑江面,借着层层水幕遮挡迅疾后撤,岸边待命的十八铁骑早有准备地迎上来帮他挡下大部分攻击但即便如此,他也被避无可避的汹涌剑气划伤了几处。

    虽然这天底下,能活着躲开这一招的,怕是也没有几个,沈筠还是在提qiāng稳稳落在岸边的时候,感到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愤怒。

    二三十年前,他一人一qiāng,敢孤身入西域杀敌首,敢血洗昆仑长生洞,南海水怪,天山巨熊,恶人谷魑魅魍魉,他怕过什么?

    他何曾退过半分?

    如今,他竟然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逼得后退。

    沈筠抬眼望去,宽阔的江面上,年轻的剑圣一手执剑,一手负后,脚踏在破碎的船板边,滚动的波浪来来回回,越发显得天地间茕茕孑立的身影单薄可欺,却谁能料到,这身影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到底,他老了,他的对手和朋友都老了。

    而这个江湖从来从来不缺新的、年轻的天才,那些新鲜的血液,几乎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地就成长茁壮起来,踏着前人的尸骨,取代着旧的传奇。

    “有期,选师父的眼光可真不错。”沈筠笑了声,“当初在黑龙沼,他可没有这等水准……我道你是为何不肯弃了他拜我,当世剑圣的弟子,说起来的确比什么少谷主更有价值更威风一些。”

    “这世上,岂能何事都以值不值得度量?”叶有期反问道,“你当年救我爹,如今救我娘,是因为你想救,还是他们值得救?”

    “……这般巧言善辩,倒是更像逢君多一些。”沈筠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有期,忽而叹了口气道,“可惜,不够像阿辞。”

    这话说得甚是诡异,叶有期不及深想,就见江面上廖云归收剑回撤,轻盈落在了岸边。

    随即盟主祁允的声音以一种大到有些失真的音量响起在江畔:“沈谷主,对祁某精心准备的大礼可还满意啊?”

    第七十章

    【】

    祁允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叶有期注意到,沈筠用力攥紧了手指,从他的角度看起来,似乎还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了?

    “祁盟主,别来无恙哪。”沈筠同样以真力发声,回敬道,“依沈某之见,这世间卑鄙下作者,祁盟主当拔头筹。”

    “沈谷主这话可不敢当。”只是初秋时节,祁允竟然就裹上了狐裘,眉眼yīn霾的男人有些怕冷似的,笼着双手,缓缓自浩气大军中走出,“夜袭绝杀巴陵县,驱使尸人血洗李渡城,仿佛都不是沈谷主的手笔一样。”

    他身边跟了名戴着斗笠的女子,服饰雍容华贵,可是层层白纱垂落下来,完全看不见样貌。

    沈筠呵呵了声:“我倒是几乎忘了,祁盟主惯会颠倒黑白,罪名乱扣的。”他顿了顿,紧紧盯着祁允身边的女子,扬声道:“我知道你想要《空冥决》,逢君若当真在你手里,我拿秘籍与你换便是。”

    这本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武功秘籍,多少条xìng命,多少年光yīn,多少机关算尽,如今沈筠竟然想也不想,就要拿来jiāo换故人xìng命。

    祁允沉默下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只能听到江水拍岸之声。

    叶有期屏住呼吸,他同样盯紧了祁允身边那个女子,就仿佛对方能够感受到目光的力量,给他们一点回应似的。

    忽然,对岸的浩气军队动了起来,他们整齐有序地让开一条路,让祁允一行人转身没入,随即大部队也悉悉索索地移动起来,缓缓朝着武王城的方向而去。

    浩气撤退了。

    “???”叶有期踏前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跟随祁允消失,不置信道,“他们竟然不战而退?”

    “祁允心思极重,不会轻易涉险与我jiāo换。”沈筠目色沉沉,“他怕我有诈,想来要回去做万全准备才肯再来。”

    “那娘??”即使隔着长江,对面素色道袍的身影也极为显眼。叶有期分明看到师父停在江畔,朝他这边望了一眼才转身离去,当下心里就乱成了一团。

    祁允抓了他娘亲的事,师父知道吗?

    难道就算浩气盟主是这样一个无耻之人,师父也愿意听之任之,为之持剑dàng宵小,为之坚守武王城?

    “逢君若真在他手里,一时半刻必不会有事;若不在他手里……他再唱空城计,也不过能拖得一天是一天,我们都打到这里了,还怕他chā翅飞了?”沈筠冷笑一声,“来人,随军有多少擅驭使虫兽的兵将,都给我集中过来。”

    “是!”侍卫领命而去,叶有期定了定神,不解道:“要虫兽做什么?”

    “这南屏山下的长江里,有很多巨型龙鱼,一条成年龙鱼可以直接掀翻一条中等船只。”沈筠指着波涛起伏的江面,道,“领兵打仗,对周围环境必须了若指掌,什么东西能利用,什么事物能成为出奇制胜的关键……懂吗?”

    “……是。”到底沈筠出身行伍,眼光dú辣,实非常人所能及,对这一点,叶有期心服口服。

    “你虽说不上天纵奇才,但到底运气不错,有机缘,也肯用心,假以时日……”沈筠看了看叶有期,叹了口气,“可惜。”

    沈筠今日已经不止一次用“可惜”来形容他,叶有期满心疑惑,然而不待他开口询问,天边忽然响起鹰隼的鸣叫声,随即那只威风凛凛的白羽大隼就绕着低空打了个旋儿,落在了沈筠手臂上。

    沈筠拿出隼腿上的信纸展开,叶有期站在身后,模糊看到上面几个字:“明日酉时,十年之期”后面还有几个字还没看清,那信纸已经在沈筠手里化成了碎屑。

    “回去歇着吧。”沈筠转过身,“二十年了,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这世上,最为折磨人的,恐怕就是那些悬而不决的事。

    它们缓慢却不容忽视地蚕食着人的心,让人慌张无措,越发坐立不安。

    裴轻原本听说沈筠召集了擅驭虫兽的能人要对长江里的龙鱼下蛊,很是好奇想去看看,结果却被叶有期一路拉回了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你干嘛啊?”裴轻计划被搅,十分没好气,“有屁快放。”

    “你有没有能暂时让周遭人失明的东西?”叶有期关上房门,低声道,“给我几个。”

    “……你想做什么?”裴轻见叶有期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猜测道,“你想去武王城?”

    “对。”叶有期点点头,“等天黑了,我一个人潜进去探一探……祁允身边那个到底是不是我娘,千猜万测也不如亲眼一见。”

    “你说的倒是轻巧,浩气守卫森严,你一个人进去被抓了还有命出来?”裴轻顿了一顿,又忍不住挖苦道,“还是你觉得,你的亲亲好师父宁愿跟他的盟主撕破脸皮,也会出手救你?”

    “对方缩手缩尾,我们又跟他们隔着长江,无法一跃而过,鬼知道浩气什么时候才肯正面一战?”叶有期没理会他的挖苦,认真道,“那是我自己的娘亲,我怎么能原地坐着干等着别人想办法?就算我救不出人来,能打探出祁允是不是虚张声势,也是好的。”

    “你一个堂堂少谷主,孤身涉险,算什么事?”裴轻嗤了一声,“罢了,我轻功比较好,我替你走一趟吧。”

    “不。”叶有期一把抓住裴轻的手腕,“这世上,有些事可以假手于人,有些事不可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定请你一壶好酒。”

    “……你要的东西,拿着。”裴轻从房间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叶有期,“记着扔的时候自己屏息闭眼,它能让人短暂失明半柱香的时候,足够你逃了。”

    “谢了。”叶有期笑笑,“回见。”

    “等一下。”裴轻喊住他,调侃道,“不可假手于人的事,还有哪些?免得我下次再多管闲事。”

    叶有期扶着门框,朝他飞了个媚眼:“其实就两件,父母的仇,情人的手我走了!”

    裴轻:“……”我他妈为什么要嘴贱找虐?

    一缕凉凉的夜风吹过,负责守卫的士兵搓搓手,朝另一名守卫感慨道:“虽然才初秋,晚上山里却很冷了啊。”

    “是啊,刚才那阵风凉飕飕的……我家里来信说,我媳fù又给我生了个闺女!这下儿女双全,我可没啥遗憾了!”

    “哎哎哎,你小子运气真好……”

    ……

    守卫jiāo谈的声音逐渐变远,叶有期俯低身子,尽量快而无声地朝着武王城内城而去。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轻重双剑都没有带,只随身带着廖云归给他的归期短剑。年轻的恶人谷少谷主行如黑鸦夜风,倏忽而过,丝毫没有引起巡夜的军队注意。

    只是,他潜进来容易,想要找到祁允所在的位置,却不太容易。

    “白将军!”一队守卫迎面遇上白璎,纷纷行礼道,“见过将军!”

    “免礼,谁见到廖道长了吗?”白璎拉住马匹的缰绳,声音低哑,“城里没什么可疑的事吧?”

    “报告将军!没有!”

    “那就好。”白璎点点头,“我先去盟主那边,若是你们见了廖道长,就请他去议事厅罢。”

    “是!”

    整齐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叶有期自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