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酒葬 > 第 11 章
    拔萃的,如叶间的朝露般光华灿烂。荀瑶向来注重外表,衣冠和佩饰的颜色都很典雅调和,丝毫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如果这方面稍有不足的人,在他面前大概要自惭形秽了。

    家臣们看见他这时的模样,有的赞叹主君的英武无畏,而有人又因为他的轻率和傲慢,感到更加担心。

    ☆、第 16 章

    不久之后,荀瑶做了一件更令人担心的事。在开战之前,年轻的将军竟然拒绝占卜,这个消息令习惯以占卜预知事件的人们大为惊骇。

    在军帐中面对劝说的同僚,荀瑶不以为然地翻动着案前的竹简,冷笑地说:“我奉国君之命前来讨回本属晋国的英丘,并非为了炫耀武力或是掠夺财产。国君已按照礼节上告天子,在宗庙中占卜时也得到了吉兆,齐国无道,失败已在所难免,又何必冒动摇军心的危险,再搞什么占卜?”

    他的话说得那么巧妙,又借用了国君和天子的名义,即使想反驳的人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况且,荀瑶的xìng子,一向是不允许别人反驳的。

    于是不经过占卜就出兵,在黎明时分,由荀瑶指挥军队,身先士卒,与齐军在丘附近的沼泽边进行战斗。在潮湿的低洼地旁,晋国人如刀锋般锐勇的步兵割裂了齐军,齐国人队列分散,败退而逃,荀瑶观察了一会他们的状况,又决定趁胜追击,沿途攻打溃败的军队,获得了许多物资,齐国人只得写来求和信,请求罢兵。晋国重新获得了英丘。

    荀瑶获得了巨大的胜利,不仅为晋国争取了威名和土地,还洗刷了刚刚即位时伐郑无果的耻辱,让他傲慢的内心得到了满足。跟随他的家臣和官员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惹怒神明,得到不好的结果。

    这次与齐国的战争和战争前后荀瑶的表现,使得这位执政的形象在晋国人的口中更加传奇起来。荀瑶仿佛决意要展现自己的英勇,在战斗中毫不畏惧敌方锋利的兵刃,向迎面而来的兵车上砍杀。他和车右擒住了一辆混战时陷入乱阵的兵车,当时并不知是何人,只知车上有对方之中的某位贵人,于是活捉了他们,后来得知是那主位上的正是齐国大夫颜庚。

    颜庚的身份十分传奇,他原本是有名的强盗,后来竟师从孔子,成为齐国的忠臣。当今的齐国同晋国的情形相当,国君已经不大参政,掌政的是权臣陈恒,陈氏的宗主。颜庚则是陈恒重要的助手,这回被荀瑶擒获,是对齐国莫大的羞辱。荀瑶获得这意外之喜,洋洋自得,亲自押解颜庚来到国君面前,以夸耀他的善战多谋,自然立即受到国君的封赏。而被擒获的颜庚呢,遭受了如此屈辱,不多久就死在绛都,陈恒听闻消息十分悲哀,也愈加痛恨荀瑶,发誓要为颜庚报仇。

    这一仗以后,荀瑶益发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了。智氏的昌盛到了顶峰。当执政得胜归来,连深居简出、埋头处理政务的赵无恤,闻知那轰动满朝的消息也忍不住慨叹,派人前去庆贺,荀瑶却正在兴头上,早已把他忘了,对于他的祝贺没有当回事,反而冷落了他的使臣。

    这一年很快就过完了,到了年末时节,赵无恤和荀瑶在晋国的宗庙中相见。按照周代的旧礼,每年末尾该由国君率领群臣祭祀庆祝丰收,祈盼来年,这是年度的大祭。荀瑶虽然xìng格傲慢,但对于祭祀一事倒还算不得马虎,祭祀供奉一类都按照时节,未曾怠慢。

    为官的这些年来,他们的会面大多无趣,不是谈论公务,就是冷嘲热讽,或者说些无聊的客套话。不过,即使赵无恤不喜欢荀瑶,甚至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有点儿害怕,他在群臣之中一眼瞥见那位晋国最有权势的人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荀瑶的风采的确一年比一年更盛了,正如中天光亮的满月,最高的枝梢上的浓艳的桃李,绛都没有哪个人不会艳羡而仰望他。

    国君需要带领群臣在祭祀中向祖先献舞,这也是周朝旧制,例行的是《武宿夜》舞,满堂的公卿们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都穿着与时令配合的盛装,连衣服和大带的里子也遵循古制,用的是很考究的颜色,起舞之时裙裾与袖襟纷叠,一眼看过去非常悦目。

    在他们之中,最为显眼的还是执政荀瑶,他手持盾与斧,在穿过窗户、透进宗庙中的金色阳光之下,光彩照人。赵无恤由于官职缘故,离他站得很近,不过他和荀瑶不同,少时身份卑微,未曾学习,所以不擅此道,只是敷衍了事。他忍不住出神凝目荀瑶的舞姿,年长几岁之后,荀瑶多了几分随和不羁,在堂前从容起舞。他的身影沉浸在阳光中,并不凶恶、也不可怕,不像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像这样风雅与英锐兼具之人实不多见,除了赵无恤以外,会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内里如此不堪?赵无恤忽然想到,既然荀瑶俊美华贵,智氏又显赫,一定有许多公卿的女儿倾心于他,即使是嫁做侧室她们也不会不愿意。荀瑶尽可以挑选一位中意的少女或不止一位,与她们款款谈情。

    他因为这个想法而呆滞了一会,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开春之后,荀瑶在宅阳一带修建城郭,在此期间,他果然娶了一位尊贵的妻子,不久便有弄璋之喜。那段时间赵无恤呆在晋阳,难以知悉具体情形,等他回到绛都,也只派了使臣去道贺,没有闲心探听调查。

    留在绛都的空同子也生下了孩子,一直没空带给他看。这其实并非赵无恤的第一个孩子,不过却是他的第一个嫡子。此乃家族延续的必要过程,赵无恤自然很欢喜。然而他的欢喜是一种迷茫的欢喜,他本能地知道它是值得欢喜的事,当他把那孩子抱在怀中望着,感到他和空同子一样,突然一下被塞进了自己的生活里。空同子则并不喜欢这孩子,觉得他抱着很重,很快就带去jiāo给rǔ母了。

    赵无恤带着他们去了封地,度过了一段还算平静的生活,他一面打理赵家内部的事务,派出几个很有才能的家臣,继续将赵氏的领地向戎狄发展,一面慢慢地看着北境的时节变化,几个孩子在空同子膝下渐渐长大起来。

    空同子对他不像之前那么生疏了,偶尔说些闲杂的事情,但赵无恤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如流水般的漆黑的长发时,依然觉得她不能满足他的愿望,空同子苍白而缺乏生气,他未免想起那个烟云一般消散了的人,面庞红润,充满生命力,她在幼年的某个春日拉着他快速跑过庭院。她是那样温柔,又那样激烈、残酷,把一个枷锁永远加在了他的心上,他拿起那把从她的箱子里翻找出来的匕首,冰冷的锋刃上仿佛还残留着绸缎的余香。

    他偶尔也会想到另一个人,不同于空同子、代嬴,不同于世间的任何人。他只敢压抑地想,如鸿鹄般高傲、如太阳般耀眼的晋国的执政,在堂皇的宗庙中翩翩起舞,智氏的宗主,他的顶头上司,每当此时,荀瑶的形象愈加强烈、鲜明起来,使赵无恤憎恨,又使他渴望。

    ☆、第 17 章

    天注定这世道是不让任何人安宁的,某一天从绛都传来消息,说执政荀瑶准备再去伐郑了。

    赵无恤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回想起了他还是赵氏太子时的往事。

    荀瑶的用心倒是不难理解。过去,范、中行氏世代为卿,在晋国叱咤风云,如今他们逃至齐国,依附于齐国的权臣陈氏,即之前荀瑶生擒的颜庚的主君,寄人篱下、苟且偷生,不足为患。甚至有人猜测,过不了几代,范、中行的后人就将沦为普通国人,在临淄郊外耕田了。

    然而,晋国现在与那些在范、中行氏遭逐时窝藏他们,与智氏等卿族为敌甚久的齐、卫、中山等国,仍有着深切的仇恨,晋国国内的土地又基本被分割完毕,卿族要想不挑起内战,就只向选择敌国扩张。这其中,郑与晋有宿仇,郑国的当权者痛恨赵鞅、痛恨晋国已久,对新任的荀瑶就更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况且,当年荀瑶伐郑时因与赵无恤产生分歧,被楚国人钻了空子,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再度出兵讨伐,对于赵无恤来说不是什么很可吃惊的事。

    可伐郑的消息一出,国中却起了议论,说郑国原本就是难以征服、摇摆不定的国家,在晋国全盛期尚是如此,何况晋国这些年动乱频发,状况已大不如前,连前任执政赵鞅那么厉害的人物也无法叫他们屈服,荀瑶却因为个人的私心穷追不舍,吃了亏也不肯放弃,可见此人心胸狭隘。

    不过又有一种说法是,荀瑶在齐国得过胜,这次对郑国倒也未必会败。荀瑶出征只带智氏部队,倒没有惊动其他同僚虽然赵无恤觉得这只不过是因为他特别傲慢罢了。

    对于此事,赵无恤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他在封邑依然按部就班、但也毫不松懈地为向北吞掠的战争做着准备,用姐姐和姐夫的xìng命换来的代地,他绝没有疏忽,他一面教育早死的长兄留下的年幼的儿子,一面在那里养殖胡马,训练军队,准备以代为根据地,掠夺中山的领土。当然,赵无恤还记得在他夺取代地的同时,荀瑶攻灭仇由的事,他也很清楚仇由是中山国的屏障,荀瑶的真正目的是那个鲜虞族的国家。在这方面,赵无恤丝毫不打算让步,赵氏和智氏终有一争,他铭记这个结局,并且从未想过回避。

    齐国的军队从临淄出发了。郑国眼看荀瑶前来讨伐的军队驻扎在桐丘,就要展开攻击,立即派人去齐国请求救援。齐国曾经当过霸主,如今还没有从这个梦里醒来,原本就是爱和晋国争的,何况掌权的大臣陈恒与荀瑶有旧怨。据说陈恒一接到郑国的驷弘求救的消息,便立刻进宫禀告国君,出来以后,召集上次在和荀瑶的战争中阵亡的士兵的家属,向他们宣告这次自己将要亲自向荀瑶宣战,为他们的亲人报仇。这自然让那些孤儿寡老们振奋了一阵子,朝会举行了整整三日,国人的情绪涨到了最高点,陈恒收到无数的欢呼声,所有人恨不得立即同晋国开战。

    出征前,陈恒以士之礼,用两匹马拉的车接来了颜庚的儿子,颜庚在此前被俘而死,陈恒因此与荀瑶结怨,这回便请示了国君,叫他的儿子做先锋。陈恒将他叫到车前,亲自对他说:“你父亲是我的重臣,却因隰之战丧命,我一直有心替他报仇,然而这样的末世,国中动难实多,竟一直拖到现在,这次是依照国君的命令出征,希望你前去拜谢国君,万万不要辱没了你父亲的名声。”颜庚的儿子叩首答应。

    于是便带着齐国的国君一起出发,向桐丘方面行去,随行的还有被赶出晋国、投奔齐国的中行氏,阵仗着实非常浩大,是荀瑶未曾预料到的。而且陈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即使从者众多,一路上军队还是十分整肃安静,军心稳定。以至于大军过境,沿途居民却尚未察觉。

    虽然有了齐国的撑腰,可荀瑶的军队驻扎在郑国境内,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晋国的实力毕竟不容小觑,何况是这位狡猾又贪婪的荀瑶领军,举国的人心惶惶,祈祷齐军早日到来。齐国军队到了濮水边,却因为天降大雨,河岸湿滑而不能渡,只得暂时停驻下来,这时郑国人已经等不及了,郑国大夫国参派人央求陈恒不要停滞不前,恐怕齐国的军队还没到,晋国就抢先展开进攻,届时郑国无法抵挡。陈恒只得更改计划,冒雨出军,人们传说他身上穿着蓑衣,手中拄着拐杖,站在坡上,号令三军渡河,模样非常果敢英勇。他亲自推动陷入泥水的车辆,鞭打停步不前的马匹,使得齐国的军队片刻不耽搁地继续前进了,同时,陈恒的贤名和他的军队的情形,也传到了荀瑶的耳中。

    荀瑶虽然个xìng傲慢,不过并不愚蠢,知道齐军来势汹汹,自己没有足够的准备,恐怕难以取胜,反倒要折些兵马。他不愿意承受这样的损失,便对家臣说:“我只打算攻打郑国,没打算和齐国一战,既然变成了如今的情形,那就让齐国人如愿一回好了。”准备从郑国撤兵。

    可是临走之前,想到两次伐郑皆无成果,这几年来年雪耻的愿望必须再度放弃,就此回到绛都,长了这个虚伪的陈恒的志气,荀瑶又很不甘心,他倒不至于怀疑自己的能力,这时候蠢蠢yù动的是他残酷的内心,为了纾解那可怕的作恶的yù望,他决心想法子戏弄一下陈恒,以示自己的威风,叫他明白他根本算不上取胜,郑国总有一天会屈服于晋。陈恒在齐国的得势不亚于荀瑶,侮辱陈恒就是侮辱整个齐国,荀瑶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异常兴奋有趣,或许侮辱齐国在他心里也算不上什么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是会让他忌惮的。

    陈恒到达郑国境内时,得知荀瑶收到战报,撤兵离开了。桐丘的危机解除,郑国人十分感激。齐国的军队就没有再前进,原地修整。但是,军中不知怎么忽然起了一股谣言,说荀瑶并没有走,他带着千余轻乘埋伏在四周,准备趁着齐军不注意的时候冲出来偷袭,一举全歼齐军。因为这个说法,军中许多人夜里睡不好觉,一有什么动静就异常恐慌,以为荀瑶攻来了。连中行氏也轻信谣言,煞有介事地同陈恒商议对策,陈恒确认了一番周遭的地形,又向郑国人询问情况,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荀瑶眼看无法取胜,最后还要搞鬼,搅他一下子,陈恒觉得十分头疼。

    第二天,又有一个晋国的使者主动找上门来,说主君荀瑶有话要带到。陈恒召见了他,此人就在军帐内陈述主君的问候,这人十分忠诚,即使连主君的语气也学得很像。荀瑶的口信说:“虽然您是齐国的臣子,但您的祖先是从陈国逃难来的公室。陈国的灭亡,少不了郑国的缘由,那个住在株林的人把陈国搅成了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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