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孩的父母对自己千恩万谢时,她还是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了回去,然后她又依医生所言去复查了一遍。
检查结束后,她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看了看她,说:“复查结果显示,你还有轻微的脑震dàng,我劝你最好住院治疗观察一两个星期。你若是想出院,我们也不勉强,但需要定期到医院做检查。”
她点了点头,以示了然。沉吟片刻,她又问:“那……那位展先生呢?他为何会住院?”
“他?”医生叹道,“他被送来的时候,全身被雨淋得通透,体温将近四十度,这可是会烧死人的啊。”说罢,他摇了摇头,然后负手离去。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边上,抬头望着虚空,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直至她看到孙遥出现。
她抬步走上前去,问:“你叫孙遥?”
孙遥听言,微微一愣,但又想起医生说她有选择xìng失忆症,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他为什么会发高烧?”
“这……”孙遥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眼展亦清所在的病房,想到他那隐忍的痛苦神色,他觉得把那些事说出来未必不好。
他把她拉到一边,低声地道:“老板娘有所不知,昨天早上,由荀市前往市的G85次列车发生严重脱轨,老板以为你坠江失踪了,立马从市赶到荀市找你。可是天公不作美,老板他原本的状态就不太好,再加上被雨淋湿,结果就感冒发烧了啊。”
说话间,孙遥偷偷觑她一眼,见她微低着头,眉目轻拧,似是在回味他所说的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老板他联系不上你,又担心又害怕,甚至还想跳下江去救你呢!不过幸好……”
“跳江?!”柳荞惊呼一声,又怒目圆睁地看着孙遥,“他是不是傻啊?”
孙遥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个河东狮吼,弱弱地为自己的老板叫屈:“他担心你嘛。”
柳荞白了他一眼。
“老板娘,你真的把老板忘了啊?”他的语气有些委屈,就好像被她忘记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好吧,事实上,她也不记得他了。
她又吼:“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孙遥又被她吓了一跳。不过,为什么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老板娘?莫名地,他有些欣喜,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去。
柳荞低头看着复查结果单,突然觉得头又疼了。
他很守时,九点刚到,他就出现在她的病房了。
他已经换下病号服,穿上了便装,此时站在她的面前,更显身姿颀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她莫名觉得有一股压迫感。
“吃过饭了吗?”出乎她的意料,他的口吻很温柔,听起来异常舒服。
“嗯。”
“考虑好了吗?”
“嗯。”
“然后呢?”
“我跟你回家。”她冷声道,“不过,我这次去是为了找证据,若是没有,我不会在那里多作停留。”
“我有证据。”他霍然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荞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柳荞一惊,把手缩了回来,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展先生,在我找到证据之前,请您自重。”
闻言,展亦清神色一怔:“荞儿,你以前喜欢叫我小展。”
她扭过头去,看着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淡淡地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两人静默许久,他才低下头,低声喃喃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柳荞转过头静静地看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堵着一团棉花,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次日一早,两人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便到了荀市机场。
一路上,她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展亦清几次三番想要牵她的手,都被她巧妙地躲开了。
坦白讲,她也说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他,大概是恶作剧的心理在作祟吧,当她看到他精致俊逸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和落寞时,她居然觉得心里很痛快。
飞机在市降落时遇到一股强劲气流,机身颠簸得厉害,柳荞觉得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在摇晃,就好像整个世界即将迸裂一样。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矜持和高冷,两只手死死地抓紧他的胳膊。
见状,展亦清索xìng把她整个上半身都扣进自己的怀里。察觉到她在低声抽泣,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不怕,有我在。”
飞机最终还是平稳降落了。
可柳荞恍然未觉,仍旧趴在他的怀里,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展亦清心疼她的恐惧,但更多的,他觉得好笑,于是唇角微不可查地缓缓勾起。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她对他的依赖,他知道难得,故此,他有些贪心地抱着她,没有提醒她飞机已经降落。
直至其余乘客全都下机,空姐那甜美的声音传来:“先生,小姐,飞机已经抵达市机场了。”
虽然知道她是善意提醒,但展亦清还是觉得有些不悦,凉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我们知道了,谢谢。”
柳荞终于抬头,两只眼睛微微泛红,头发也有些凌乱,可她愈是如此,展亦清愈发觉得我见犹怜。
“谢谢。”她从他的怀里抽身,低声道了一声谢。
展亦清把她带回了家。
两人一进门,她就开口:“我要看结婚证。”
“好。”他把行李箱搁在客厅的角落,然后牵着她走进卧室,打开床头柜,取出里面的两本结婚证书递给她。
柳荞翻开本子,果然看到她和他的名字。而在那张红底照片中,她的长发柔顺地垂落着,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得矜持而又粲然。他则眉目清俊,嘴角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他看起来格外养眼,所以她的视线贪心地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见她看得入迷,他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现在相信了吗?”
柳荞合上本子,轻叹一声:“相信了。”
“那……”
“但是。”她抢过他的话,语气冷冽,“鉴于我现在失忆了,你,还有我们的曾经,我都不记得了,所以现在一时之间,我难以接受跟你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适应。”
展亦清觉得心里一阵绞痛,倒不是因为她说出这样的话,就算她不说,他也都能理解。他更在意的,是她说话的态度。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总觉得,失忆后的她,对他的态度如此淡漠?
他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脸上,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干咳一声,说:“我饿了。”
“那我去做饭。”他顿了顿,又说:“你先休息一下。”
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的觉得困倦了,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眼珠子顿时蕴着一层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潋滟,百转千回。
展亦清这么静静地看着,心里莫名地躁动。
“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出去后,柳荞又打了几个哈欠,但她没有去休息,而是从衣橱里拿出一套睡衣进了浴室,因为她觉得洗澡可以醒神。
她趴在浴缸上,望着昏黄的灯光发呆。此时此刻,她的脑袋很空很虚,没有想法,没有记忆,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她就像一个木偶般,一动不动。
直至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了。”她轻轻应道,然后起身穿衣,打开了浴室门。
展亦清轻抿着唇,定定地看她。
许是因为刚洗了澡,她的脸颊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她的双眸也氤氲着薄薄的水汽,清亮得能让他看到她瞳孔里的他。
然而她的神色还是那么漠然,全然不知这样的她对他有多大的诱惑力。
“吃饭了。”他微哑着声音说。
她轻嗯一声,然后随他来到餐桌边坐下。
☆、第八十三章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雨来,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极轻极细的嗒嗒声,听起来格外清脆悦耳。
不知是否有意聆听这雨珠敲窗的声音,总之饭桌上的两人都很安静,相对无声,相视无语。
吃饱后,柳荞搁下碗筷:“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展亦清抬目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见他沉默不语,她索xìng起身,又问:“你睡哪里?”
“有结婚证的那个房间。”他终于开口,语气却淡得不露一丝情绪。
“……”柳荞不动声色地缓气,“有客房吗?”
他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寻思一阵才想起她说过要慢慢适应。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慢慢适应”的方式,但他知道,现在他只能顺着她。
“有。在有结婚证的那个房间的隔壁。”
柳荞:“……”他不提结婚证会死吗?
本来她还想客客气气地跟他道一声“晚安”,可她的心情突然之间变得很不好,于是什么都没说,掉头就往客房走去。
她走后,展亦清也没胃口了,收拾好餐桌后,便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他静静地看着袅袅烟雾之后迷蒙的雨幕,想起在两人jiāo往的初期,某个雨夜里,她破天荒地主动打电话给他,委屈地向他哭诉,大骂不厚道的天雷滚滚,把她吓得连觉都不敢睡。他还记得当时他趁机唆使她:“要不要来我家?”结果可想而知,她骂他比骂雷还要狠劲,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声。
他摁熄烟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回到主卧里。
凌晨两点左右,柳荞因为头痛而醒了过来。
外面还在下雨。此前悦耳的雨珠敲窗的声音,如今听来却有几分聒噪,烦扰人心。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痒,挣扎了一阵,索xìng起身到客厅倒水喝。等喝了水返回客房时,她却悲催地发现,房门不知怎么突然打不开了。
她不记得自己把它锁上了啊!
她在房门外干站了片刻,然后又看看一旁的主卧。那微微敞开的房门,在意识还有些朦胧的柳荞看来,就好像是在向她发出含蓄却又热情的邀约。
她揉了揉额头,最终还是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的窗帘没有拉开,清透的月辉洒了进来,让室内的轮廓依稀可辨。
她循着记忆摸索到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把自己钻了进去。兴许是刚刚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身上沾了些许冷意,此时躺在被窝里,她顿时觉得暖烘烘的。
展亦清刚睡下不久,还未来得及陷入深眠,他就听到一阵的声音,然后又感觉到短暂的冷热jiāo替的变化。
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侧过头便看到她那熟悉的睡颜头向右侧着,嘴唇微微嘟起,时不时还嘤咛一声。
他缓缓勾唇笑了。
“别开灯,晃眼。”她低声喃喃地抱怨,与此同时把被子拉了上来盖住自己的脑袋。
“好。”他把灯关掉,然后把遮住她脑袋的被子轻轻拉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嗯?”
柳荞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暗夜里他的轮廓甚是模糊。
她软绵绵地答道:“客房的门被反锁了,我打不开。”语气里竟带着些许委屈。
展亦清听在耳里,感觉到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让他感动得想要落泪。
他轻轻地换她:“荞儿。”
“嗯?”大概是觉得自己躺着的位置还不够暖和,她又往他那边挪了挪身子,最后甚至把半个自己挂在他的身上。
展亦清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不敢动身。
柳荞恍然未觉他的异样,又蹭了蹭他的胸膛,随即眉头微微皱起,语气略带不悦:“你抽烟了?”
他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在晚饭后抽了几支烟,于是轻嗯了一声。但他不解,明明抽烟后他又去洗了澡,身上的烟味有那么浓重吗?浓重到她居然一闻就闻出来了?
她把头移开了些,咕咕哝地道:“小展,你以前不喜欢抽烟的。”
展亦清听言,呼吸狠狠地一窒。
他蓦地翻身把她压住,声音有些急切:“你刚刚说什么?”
如果他没有听错,她刚刚叫他小展,她还说以前的他不喜欢抽烟……
可柳荞并未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她只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翻身让她猝不及防,她被他压得疼死了。
“展亦清你干嘛?”她把他推开了些,面露愠怒之色:“你不要打扰我睡觉,我很困了。”
他终是把她松开,重新躺在床上。因为骤然而来的紧张和心急,他微微有些气喘,在寂静安然的夜色里,清晰可闻。
他静静地看着她,很想再向她确认一次,可是他却没有勇气,他很怕从她口中证实,刚刚的那句话,真的就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次日醒来,柳荞觉得头更痛了,早餐也没吃多少。展亦清见状,便驱车带她到全市最好的脑科医院做检查。
医生看着检查结果,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柳荞见他神情那么严肃,整颗心瞬时吊到了嗓子眼上。
她还未来得及发问,医生先开口了:“柳小姐,我奉劝你入院治疗观察几天。”
展亦清心里咯噔一下,旋即沉着声音问:“很严重吗?”
医生不予置评,说:“轻微脑震dàng算是较轻的颅脑损伤,但为了避免发生迟发xìng颅内血肿,延误治疗时机,我建议最好住院治疗观察半个月左右。”
柳荞做不出决定,便抬头看着展亦清,而后者也垂眸看着她。见他点了点头,柳荞应道:“好。”
办好了住院手续,他们打算先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和其他用得着的东西。
刚从医院大门走出没多远,柳荞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展亦清顿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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