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后,街上那种萧瑟凄然的感觉瞬间消散。因为乐真是孤儿弃婴的天堂,他们还未进入院门,就已听闻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等进去后,孩子们脸上那如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更是让他们眼前一亮。
柳荞的视线往院里逡巡了一圈,而后才将目光锁定在坐在槐树下的白nǎinǎi。
只不过是几个月未见,可nǎinǎi看起来比上次老了些许,头上的银丝多了不少,远远看过去,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的雪花。
她蓦地想起nǎinǎi说过的话。
“nǎinǎi老了,怕是不能一直看着你们。”
念及此处,她的鼻子开始泛酸。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了一眼展亦清,便朝nǎinǎi走去。
nǎinǎi眼睛也不好使了,等她走近后,她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在电话里头说想她念她的女孩。
“nǎinǎi,我们来看您了。”她伸手搀扶着nǎinǎi,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
nǎinǎi不住地点头,嘴里喃喃地说着“真好”,视线越过她看着徐步走过来的几个年轻男女。
十几年来,乐真收养的孩子成百上千,而从这里走出去的也不少,可是仍旧惦记着她这把老骨头的却不多,而眼前的这三个,正是这些年仍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是她的牵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回来,所以nǎinǎi免不了激动,握着柳荞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润湿的眼睛,反复说着:“真好。”
鉴于这是乐庭第一次到乐真,而木子霖从小到大都深得nǎinǎi的喜欢,所以吃过团圆饭之后,nǎinǎi便有意让他们留在客厅里陪她聊天。
对此,深明大义的柳荞当然不会觉得nǎinǎi偏心,再加上她是一个坐不住的人,巴不得nǎinǎi能够把她放飞,她好出去跟小朋友们一起放烟花。
烟花bào竹是每逢过年必不可少的。每至夜幕降临,各色各样的烟花装点着黑沉沉的夜空,短暂的惊艳绽放之后,那绚烂的光彩瞬间又被黑暗吞没,犹如从浩瀚宇宙中划落的流星,虽然稍纵即逝,却又明明美丽得不可方物。
她把四四方方的烟花墩子搁在cāo场上,拆开包装纸,牵出细条信子,然后又用亮着火光的香烛往那信子的尾端轻轻一点。
的一声,那信子便被点燃,然后迅速燃烧,迅速变短……
“小朋友们退后……”她朝身边的小屁孩大喊一声,清脆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和激动。
她的话音未落,烟花墩子传来咻的一声,似是有一股力量推着里面的东西扶摇直上,然后下一秒,那小小个的东西便于夜空中迸发,绽放出美丽绚烂的烟火。
柳荞抬头仰望夜空。在绚烂火花的映照下,她的小脸似是染上了五彩的流光,让她那本就明亮的笑容更加明艳夺人。
展亦清站在槐树下,双手chā兜,远远地凝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若明若暗的光影里,他的眸色百转千回,流光潋滟,似是被金光点缀的湖面。而他那白皙俊秀的脸也浮现淡淡的笑意,轻浅得仿佛要与这温柔的月色融为一体。
“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身旁冷冷的气息倏然微微浮散,随即便被木子霖身上的暖意占据。
展亦清侧目看他一眼,然后目光又锁定在柳荞的身上。她已经开始准备点燃下一个烟花信子。
“长不大没关系,有我照顾她。”他的语气平淡,可他脸上的笑意并未褪去半分。
木子霖听言,浅笑一声:“但愿如此。”
两个身姿颀长的男人齐肩站在槐树下,即便周身笼着一片昏暗,他们也能成为夺人眼球的亮点。几个院里的女工看到他们,即便已经知道他们名草有主,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几番,然后才窃笑着离开。
而那两人却恍然未觉,视线始终落在那个长不大的女孩身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沉吟半晌,展亦清才又开口,“荞儿十岁那年的变故,你很清楚?”
木子霖脸色微微一怔:“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
他几不可查地点点头:“没错,你跟我说过这件事,但你却忘了告诉我,是谁,引发了这场变故。”
“我知道是谁。”木子霖仰头对着夜空长叹一气,“但我没有证据,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是我父亲。”他紧接着道。
“你知道?”
“只是臆测。”他努力平复心情,淡淡地道,“但你刚刚的反应告诉我,我的臆测是……正确的。”
夜色愈发浓重,衬得半空中的烟火更加绚丽,而夜空下的她,仍旧肆意而张扬地笑着、笑着……那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我之前反对你们在一起,就是担心有一天她知道真相后会很难过,会很痛苦。而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她喜欢你,再者我也存在侥幸心理,以为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但没想到……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隐瞒?还是坦白?”
展亦清直直地盯着那个跳脱的身影,薄唇紧紧抿着,而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他收握成拳,那力道还在不停地收紧,再收紧。
见他不说话,木子霖也很无奈:“若是选择隐瞒,我猜,你做不到,因为你很清楚,柳荞想要的爱情和婚姻,是建立在互相坦诚信任和互相尊重理解之上的。但若是选择坦白,我想你也做不到,因为你比我更清楚后果,她很有可能会因此而……离开你。”
“够了。”他哑着声音低吼,那声音冰冷,如同沉入北极的冰窟窿里。
“隐瞒吧。”木子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早就知道真相,而这些天你也伪装得很好,那就继续隐瞒吧。”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夜幕下的柳荞,然后就迈着长腿离开了。
烟花终于落幕,绚烂的夜空也终于归于黑暗和宁静。
虽然意犹未尽,但小朋友们还是一个个被赶回房里睡觉,而柳荞扫了一眼有些脏乱的cāo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的槐树下,站这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抿着唇轻笑,然后迈开步伐,口中念念有词地朝他走过去。
“……25、26、27、28。”她突然顿住,然后抬头看他,“小展,我走了28步才走到你的跟前。”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眉骨轻轻滑落,沿着她的鼻梁,经过她的人中,最终停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细,犹如轻羽,宛似微风,可从他的指尖传来的丝丝酥/麻的感觉,却分明又像一根鼓槌,有力地敲击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为他律动,为他颤抖。
时间仿佛被定格,万物如同被凝固,所有的画面都淡化,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唯独他眼中的她和她眼中的他,才是他和她能够感应到的存在。
他是她的全部,而她则是他生命里的不可或缺。
“很美。”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荞儿,你很美。”
哪怕世上所有的烟花同时绽放,都无法比拟你的美。
柳荞听言,神色微微一愣,随即吃吃地笑开:“我还以为你说烟花很美。”
因为明天还要去医院探望柳凤婷,所以他们回屋陪了nǎinǎi片刻便先行离开了。
乐真离酒店并不远,想着已经很久没有轧马路了,柳荞便提议走路过去。
展亦清自然由着她,牵着她的手走在空dàngdàng的街头,映着昏黄的路灯,莫名觉得心安。
“小展。”她突然唤他,声音软绵绵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放烟花了,今晚跟小朋友玩得很开心。”
“嗯,我也开心。”
你开心,我便开心。
两人静默了几秒,他突然身形一顿,然后半蹲下身子,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把她背了起来。
柳荞只是愣了一下,并未挣扎。
她趴在他宽厚温暖的后背上,脸颊时不时蹭着他松软的头发,像极了喜欢粘着主人的宠物猫。
“荞儿,帮我达成一个心愿好不好?”
“好啊。”
展亦清微微失笑:“你不问问我是什么心愿?”答应得那么干脆,就不怕他让她做坏事?
“那是什么心愿?”她无限配合地问他。
“把我们的故事用文字写下来,好不好?”
她怔了怔:“人物设定中,我是无赖,你是流氓?”
“嗯。”他扬唇笑了笑,“你喜欢怎么设定就怎么写。”
“那……”她迟疑了一下,“把你写成丑八怪你也不介意?”
“不介意。”他答,“只要你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给我送了一只小兔崽子,然后我把它取名为“小展”。
我:“小展乖,吃胡萝卜。”
小展:“(^ω^)”
☆、第七十二章
虽是年初六,但医院大厅却挤满了人,且他们大多神色哀怨,哀叹连连,大抵是觉得患病是很晦气的一件事,尤其还是在喜庆的年节患病。
穿过门诊部,后面就是住院大楼。柳荞牵着展亦清的手,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了上去。
等走到病房门口时,展亦清那牵着她的手突然收了力,把她拉住。见她转头看过来,他嘴唇轻启:“别担心,小姑会好的。”
他的声音清润,像是被茶水浸染过,轻轻的,缓缓的,安抚着她那颗有些躁动不安的心。
“嗯。”她抿唇笑了笑,“我相信你。”
今天天气不错,推开门的瞬间,窗外的阳光像潮水般大片大片地涌入,落在那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许是因为换了一家高水平的医院,医护人员的照料比较周到,再加上这间病房的采光通风都挺不错,这一次见到柳凤婷,展亦清觉得她的脸色比上次好上许多,眸色也亮了几分,便稍稍放下心来。
但柳荞对她的前后变化并不知情,现在看到她穿着病号服半躺在病床上,只觉得心绪有些复杂难言。
她把水果篮子搁放在一旁的桌面上,又往茶杯倒了些清水,双手捧着递到柳凤婷的面前:“小姑,喝点水吧。”
柳凤婷也觉得心里五味杂陈。这十几年来,姑侄俩鲜少见面,更是不曾有过像现在这般亲近的时候,所以现在看到她端着一杯热水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和抽痛。
她微微颤着手接过茶杯:“小荞啊,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她咧开嘴笑,眉眼盈盈处,如暖阳般灿烂。
“小姑,这是我的丈夫。”她把展亦清拉到病床前,朗声介绍,“他叫展亦清,你可以叫他小展。”
柳凤婷想起他此前jiāo代给裴洵的话,为了配合,她便装作这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你好。”她朝他点头,“谢谢你照顾柳荞。”
他把手搭在柳荞的肩上,垂眸看着她,眼底笑意细碎:“是她照顾我。”
仅凭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柳凤婷也看得出来,他是疼爱她的,既然如此,她就放心了。
柳荞又低语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轻嗯了一声,又朝柳凤婷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似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在柳凤婷对面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
柳凤婷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他对你怎样?”
“他对我很好。”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小姑,也许我说了你也不相信,我和他是在乐真认识的,小时候就认识。”
“是吗?”因为惊讶,柳凤婷的尾音不自觉上扬了几分,“那你的意思是……”
“我很庆幸我去了乐真。”她打断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小姑,谢谢你。”
柳凤婷无话可说,她不知道她说出这番话到底用意何在。事实真的如她所说,她在乐真遇见了她的幸福,所以她由衷感谢?还是拐着弯儿指责她当年狠心把她抛下?
若是真的感谢,或许她可以觉得宽慰些;若是指责,那她也无从反驳。
见她沉默,柳荞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边削皮边说:“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多遭罪。”
闻言,柳凤婷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啊。”
她告诉她说,她老早就发觉自己的身体病恙,但也以为只是小病小痛,并未太在意,未曾想临近春节,她却突然病倒了。
“治病需要一大笔医疗费和住院费,家里的经济条件又不好,所以你小表弟裴浚想过辍学,然后出去社会挣钱养家。”
但他的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家人否决了,毕竟他即将面临人生中至关重要的高考,他们不忍心在他即将上战场的时候,给他施予太多压力,最终逼得他丢盔弃甲。
人生没有太多“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轻易放弃。
“跟阿洵比起来,阿浚那家伙比较调皮任xìng,很不让人省心。不过幸好,上了高三之后,他也稍稍收了心,尤其在我病倒后,他都懂得帮家里分忧了。”
柳荞听着她的话,眉头蹙了又松,松了又蹙。
她是很久没有见过小表弟了,也不知道以前那个小小男孩此时是否已经长大。
毕竟已经高三了。
高三……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高中,也终于想起了一件被她遗忘了许久的事。
姑侄俩聊了许久,直到回家休息的裴洵来了。
临走前,柳荞又叮嘱了几句,便偕同展亦清一起离开了。
走出病房后,刚刚跟柳凤婷聊天时突然萌生的想法却还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她不知道它是否值得她惦记,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他。
“医生说三天后需要做手术。”展亦清牵着她走进电梯,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几秒钟后,他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于是握住她的那只手稍稍收紧,见她抬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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