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黄花冷落不成艳
苏紫乘没料到穆婆婆竟然识破自己在偷听，虽略有尴尬还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眯着金黄的眼睛笑了笑，“酒能暖身子不假，可暖不了心啊！穆婆婆既然这样舍不得孙子娶亲，何苦又要为他说媒办酒席呢？”
穆婆婆摇了摇头，“苏先生一定难以理解老婆子的心，唉，也怪不得你，不过实不相瞒老婆子大限将至了，所以有些事情拖不得，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未了还请苏先生帮一个小忙。”
苏紫乘含笑道：“穆婆婆不妨先说说看是什么样的忙？”
穆婆婆苦苦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黄纸包，递了过去，“这是忘忧散，老婆子不忍心自己百年之后还让孙子伤心难过，已经是难为他为我忙里忙外照顾了这些年，实在不想再让他有所拖累。”
苏紫乘淡淡一笑，“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为何穆婆婆不亲自动手？”
“是啊，为何呢？”穆婆婆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吐出一道长长的温热雾气，“因为老婆子自己下不了手，要让他忘了自己，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对我而言却难于上青天。”
“难不成穆婆婆有什么难言之隐？”苏紫乘开口发问，心里好似察觉出什么端倪。
穆婆婆摇了摇头，转过身，“待他成婚之日，便是我的秘密大白之时，放心苏先生，老婆子没有恶意，只是想求你帮这么一个小小的忙。”
苏紫乘看着她浑浊的眸中闪过的点滴晶莹不由鬼使神差的接过黄纸包，答应下来，转身回到房中，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冷风中那佝偻的背影，凌乱的白发，还有不知如何诉说的愁与苦。
静静躺在房中，任凭夜里北风呼啸，如鬼哭如狼嚎，伴着绯云或深或浅的呼吸，动静之间安乐非常，只是这一切祥和在苏紫乘耳里却静若无声，心里想的满是，为何自己突然失去法力？为何那一瘸一拐的老婆婆突然健步如飞还在深夜里跪拜一块山崖？为何雪崩之下会有神仙去救季凌西，还是以那样让人不解的方法？还有为何这里会出现一个名为龙章的孩童，被绯云治的服服帖帖？一切难道皆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诸多疑问好似一个线团被揪的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绪，苏紫乘淡淡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但愿一切皆由婆婆所说，在季公子大婚之日，一切大白。”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刺冷，季凌西与龙叶的婚事在在小小的山村里早早传开，不大的地方一下子热闹起来。乡里乡亲的全帮着张罗，有的去采冬日里埋在雪下山珍，有的去猎上好的野味，有的拿出自家窖藏的好酒，有的则取出多年不用的红布缝上各色宝石珠子，做龙叶的嫁衣。
穆婆婆家更是挤满了人，有的剪纸有的贴花有的糊灯笼，还有的把家里桌子搬来摆成一排排，热闹的将一冬天的寒气全都能逼走。
好不容易到了嫁娶当日，一众男丁随着季凌西浩浩荡荡去龙家接亲，当先敲锣的闹不过绯云只好让给她，刚到门口就见龙章叉着腰带着娘家人拦在门前要红包，鼓足气大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咣——”绯云猛地在他耳边狠狠一敲，“你都是我的人了，这路便是我开的，这树便也算是我栽的，在老娘地盘上撒野也不怕我抽死你！”
龙章急的涨红了脸，比不过她的伶牙俐齿，更敌不过她手上的拳头，只啊啊呜呜乱叫：“你，你这个流氓！欺负人，姐姐！绯云欺负我！”
娘家人被这这俩小娃娃逗得笑弯了腰，一个没在意就被迎亲的男丁冲了进门，季凌西赶忙抱住新娘就往外跑，刚走几步就听一声暴喝：“放下我娘！我在这儿呢！”
季凌西赶忙回过头，一身嫁衣霞帔的新娘正站在门口气呼呼的看着这边，在抬起头，一看怀里的人竟然是丈母娘，吓得他赶忙放下急急惶惶的去抱龙叶，这一路人吵吵闹闹才算是接到了亲。
回到住处刚好是日落黄昏，拜完天地高堂，在夫妻对拜就算礼成了，妇人们赶忙去厨房张罗饭菜，男人们也帮忙端盘子点灯笼放炮仗，到了月上天边才算是酒足饭饱，一村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只留下一院子的红灯残照。
绯云折腾了一天早早回屋睡得口水横流，嘴里还不时骂骂咧咧说什么“龙章小娘子，来大爷怀里！哈哈哈哈哈！”真也不知道是跟哪学的，剩下的是新房里的那对新人和堂前坐着的穆婆婆。苏紫乘如约而来，手里捏着那黄纸包看见老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正厅中两眼发暗。看看天色时辰还早，索性走了进去与她并坐一排。
“苏先生今日之事有劳了。”穆婆婆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怎么也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苏紫乘本就是只狐狸，生性多疑也是平常，金色的眸子微微一转，恰落在她交叠的手上，却是一个不显眼的金戒指。戒指上的花在烛火下显得那样精巧，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戒指好似不大对劲，不过还是放了过去张口问：“穆婆婆，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实在有些好奇，您说您是将死之人不知患的是什么不治之症，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也略通医术说不定能帮您想出个法子。”
穆婆婆却并不回头淡淡看着门外红灯，眼里好似在追忆什么过往，既羡慕又难过，过了许久，恰有一阵过堂风吹过，她才张口，“苏先生也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了一世的，这天寒地冻的，劳烦苏先生帮忙把门关上，老婆子腿脚已是不能动了。”
苏紫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藏了分小心，缓缓关了门，待回过头来，恰见穆婆婆费力从身后木柜中取出一个包袱，包袱里全是衣物，再看那些衣物不是绫罗绸缎便是丝纱锦绣绝非她这样的人能够穿得起。
终于翻了一阵，从包袱最底下取出一件缎面勾勒宝相纹的素白罗衫，又取出孔雀纹貂绒艳红缎棉斗篷，抱在怀里摩挲良久。
苏紫乘却看得出神，总觉得哪里蹊跷，猛然间打了个机灵，想起季凌西说的遇仙一事，那位舍身救他的仙女不正是穿着白衣红斗篷吗？这件衣服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也是个巧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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