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衔泥 > 第 11 章
    爬上岸时,有多少对目光注视着一举一动,丢人呀!

    「扑哧!」湿娃忍俊不禁,掩嘴偷笑,还以为只有凤大哥才想得出这种折磨人的招式,原来燕行也不遑多让。

    「我……我知道了,您大人有大量,这回就别跟我计较了呗!」真丢人,以后他哪有脸上春松居喝茶、饮酒、听曲呢?

    「这回放过你,有谁会信服我说的话?」此时是建立威信最好的时机,等旁人多熟识他一分,势必得在人情上多退让一寸,燕行往铁槌怀里塞了个空酒坛,「你,还算有底子,抱坛到墙边扎马步,足两刻钟才能放下,去! 」

    铁槌本想大声斥责且拒绝,但一对上燕行炯炯有神、如猎鹰锐利的双眸,除了点头称是,硬着头皮抱坛扎马步外,完全不敢吭声,从猛虎变病猫才一瞬间的事。

    「有惊扰各位之处,请多包涵。」燕行拱手示意后,弯身收拾残局。

    「等等!」泥娃喝声阻止,拉过他带伤的手掌,取出随身罗帕替他包扎,「你忘了手上还有伤吗?皮粗ròu厚也不能这样糟蹋。」

    「破皮而已,小事。」从小习武,身上大大小小伤痕错布,这伤根本不值一晒,泥娃是小题大作了,不过这举动还挺令人窝心的。

    燕行目光不自觉放柔,低头处理伤势的泥娃错过了能一窥他情感流露的机会,然而在旁认识泥娃己久的熟客们,看见燕行前后骤变的神色,怎能不臆测两人之间可能流转的情愫呢?

    「只有你们男人才会觉得是小事。」希望他回青玉门这两年,没受什么伤才好,「好了。记住,尽量别把你教弟子那套用在春松居的客人上,毕竟我们开店做生意,首重和气生财,你初来乍到又锋芒毕露,小心旁人中伤,对你没好处的」

    泥娃小声说着,一提眸,忽见燕行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顷刻间要jiāo代的事,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你真的成长不少,看来,我也得加把劲。」并重他与泥娃在潜龙镇中那段共同的回忆,就算他把当时的氛围重新找了回来,拾回泥娃对他的用心,不能匹配上此刻的她,也只有被舍弃一途。

    他终能明白泥娃长久以来从不停歇、努力不懈的真正原因了。

    因为她不想被抛下,而如今严重落后的人,是他。

    「嗯,你认真努力,凤大哥不会亏待你的。」泥娃点了点头,能天天瞧见他,知道他吃饱穿暖、无病无痛就够了,她不敢多作妄想奢求。

    要的愈多,失落就愈大,她受伤到怕了,只能把希望降到最小,几近于无。

    她已经禁不起连番折腾了。

    入夜后,月隐星疏,春松居四大楼阁仅剩春拨楼尚有灯火人声,冬藏院十口炉灶只维持四口,夏培馆及秋收台皆上锁隔离在烟嚣之外。

    先前有贼人入侵,险些坏了舞姬名誉,加上入宿夏培馆的客人非富即贵,为了安全起见,若无房号牌码,并由掌台带领,均不得入内。

    泥娃锁好了夏培馆及秋收台前后两门,便将钥匙jiāo给燕行。

    「入夜后,只要注意有无宵小入侵夏培馆及秋收台即可,前头的事,你就不用烦恼了,不少衙役为了多赚些钱,来我们这里引差事,有他们照看,没问题的。」做久了,习惯了,都忘了春松居有多少件事情要忙、要注意,讲到都过了她休息时间,才急急忙忙找上凤大哥,问清楚要将燕行安排在哪间房。

    「师叔茶馆人多业大,为何不肯多纳武师?」平常就身强力壮的跑堂兼着做,正式挂名武师的就他一人,尽管师叔武艺超群,总有无法分身的时候吧?

    「纳过,生了内贼,差点坏了几名舞姬的清誉。」那时常和官府来往,凤大哥不在,温姊姊就要她出马代表,春松居气氛低迷了好一阵子,也才有机会与衙役接触,「从那次后,除了由外地聘回的师傅外,连跑堂都不准进入秋收台,幸好都是城内,或邻村、邻县的在地人,不然在铜安租房买房,费用可高了。」

    ☆、第十八章

    「既然如此,为何敢将钥匙jiāo子我?」只要教他守好通往夏培馆的回廊,就能同时看管秋收台,无须给他钥匙。

    「我相信你的为人,凤大哥也是,所以,别再责怪你自己了,我不知道你跟他们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事,既然他们说出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的话,就表示他们真的不介意了。」今天与凤大哥擦身几次,燕行就算藏得再好,还是能感受出他浓到无法化开的歉意,真的让她不舍。

    「我知道,师叔一向宽宏大量,不拘小节,只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尤其在回青玉门这两年,我更是自责。」燕行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大略地说了一遍。

    回到青玉门重新教导弟子,培育新任掌门的这两年,他才知道当年的自己究竟有多惨无人道,累得师叔苦受五年牢狱之灾,日夜面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折磨,相较之下,他还知道泥娃的下落,也明白师叔绝对不会亏待她一丝一毫,可是他依旧止不住如涌泉般的挂怀。

    从小受师门薰陶,从来不觉得青玉门虚静得令人害怕,他甚至无法谅解有幸得师祖真传的凤歧师叔,为何鲜少回门走踏、祭祖拜师?直到他踏出那块地方,认识了时不时像黄莺啼嚷般的泥娃,习惯了她在身边,接纳了她的活泼,知悉了她的坚强后,回到气氛严谨,说一不二的师门,他真的……会想她,很想很想。

    他动过不少次抛下师门的一切,飞奔到铜安找她的念头,她若要回潜龙镇,他们就一起回去,如果她要留在铜安讨生活,他一样相随,无怨无悔,但总在弟子一声「夙剑掌门」的责任下,不断地打消念头,也让他想起泥娃时,总是伴随自责难受。

    「……任谁在你的立场,都会做同样的事,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泥娃抿唇,思考了一会儿后,素手搭上他的臂膀,轻轻地拍了几下,「现在凤大哥跟温姊姊过得很好,你该在意的,是如何把自己过好,学着放下吧,这样才会海阔天空。」

    这句话,她也该对自己说,燕行才来铜安一天,她本以为绑好的心,却像是纸扎遇水一样,全毁了。

    「我不能丢下差事只关照你一个人,明天你得边上工边学习,会比较辛苦些,等会儿记得早点休息。」泥娃领着燕行走住秋收台,入内右边第一间就是安排给他的房间,「二楼以上都是姑娘家,除非必要,尽量别上楼打扰,你休息吧,我先离开了。」

    「等等,晚了,我送你回去。」纵然铜安夜里多处不熄灯,泥娃只身一人仍然有危险。

    「我就住楼上,不必送了。」泥娃顿了一下,回身辞谢,她似乎是头一人由跑堂做起来,就一路住在春松居内的雇工。

    「铜安地价再贵,你这两年来应该也挣够钱买地盖屋了吧?」连他一名新上任的武师都有十来两的月俸,更何况已经升上大掌台的她?加上她之前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够了吧?不够,师叔铁定会帮忙的不是?

    「不了,省得日后要走,还得费神处理。」她这朵浮萍下一站会飘流到何处,何时会有洪流再次改变她人生的方向,都还是未如数,除了过一天是一天,累积应对改变的能力之外,她根本不敢作任何重大的决定。

    「晚了,我回房歇息了。」

    泥娃淡然一笑,随即隐没在门扉后方,相较于燕行如翻江倒海的惊愕,她的神情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还记得当泥娃说出想要买地盖房子的愿望时,眼里飞扬的色彩是多么炫目,手舞足蹈的模样也满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都怪他不好,他明明知道泥娃遭养父母舍弃,为何要再次对她做出同样的事?

    「燕行,你这辈子,究竟有没有做对一件事?」

    他这辈子,能不能别再有无法挽回的悔恨……

    【第七章】

    「凤管事,昨天都是我喝酒误事,千不该万不该对泥娃姑娘不规矩,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让米店老板辞了我的差事。」阿德搔着头,不敢正视凤岐,完全没有昨天在南门时的一半嚣张。

    「我没过问这件事,你应该去找朱店老板说清楚。」如果他过问,现在人早就被撵出铜安城了吧?见阿德喋闹不休,又是求情、又是磕头,凤歧实在厌烦。明知道泥娃是春松居的掌台还敢不规矩,分明是想占她息事宁人的个xìng便宜。他唤来路过的跑堂。「叫燕行过来,说是调戏泥娃的家伙找上门来了。」

    燕行接到通知,没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出现在一楼主位上,凤歧朝阿德努了下领后,示意他将人打发棹,就低头忙他自个儿的事了。

    「大侠,我是来道歉的,你别误会」

    燕行哪里听他解释?就怕泥娃见了他,昨儿个的景象全数浮现眼前,因此揪起他的衣领就往窗边跨步走去,二话不说直接扔进湖里。

    落水的扑通声及飞溅的水花惹来不少议论,更有在厢房内品茗谈天的客人推窗探望。

    新来的燕武师果真说话算话,谁敢上门惹事,直接扔进湖里冷静冷静。

    这事到了下午依旧让人津津乐道,更有几名年轻小伙子互相开玩笑,想抽签派人随便找个女跑堂搭话戏弄,测试传言是否不假,不过见着此刻守在柜台后方,随身跟着泥娃的芜行,那双眼锐利如盘踞山头的野鹰,彷佛随时准备俯身而下,攫取猎物,立马就打消了这要命的念头。

    「放轻松,别老像条绷紧的弦似的,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你就累倒了。」就算静静地站在她身后,耳目依然不离每桌情势,只要新的客人上门,安排坐到楼上或夏培馆,他一定随行至安座,以保无虞。

    也多亏了他的提醒,还有对江湖脉络的理解,不然她差点把有两代世仇的门人安排坐在隔桌。只是他太过用心,她也是烦恼,要是累倒了该怎么办?他再厉害,终究不是铁打的呀!

    「我是师叔破例再聘的武师,不努力些,如何杜悠悠之口?况且一日下来,春松居状态良好,倒显得我多余了。」只要师叔在春松居内走动,客人便相当自律,即使见到素来不和的门派,最多相对无语,各自带开,不会多有一句争执。

    「怎么会?要不是你在,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景象。」她天天看,岂会不如有何变化?燕行早上把人扔进湖里,谁还敢在他面前造次?泥娃封好客人寄放的茶叶,轻声说道:「他们总说凤大哥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肯定会封了对方的活路,但凤大哥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分神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有人偷机成功了几次,稍微不注意就动作不断,我们能处理的、能压下的,就尽量别让凤大哥费心,除非我们得罪不起才会上呈。若不是有你在,我现在应该在某处厢房调解客人的纷争吧。」

    「是吗?」燕行心头一暖。「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贴心,谢谢。」

    泥娃就是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以前她还是喳喳呼呼的丫头时,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就已经有这样的效用,更别说今天他一无所有,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茶馆里从头做起时,更是受用。

    「我……我又没做什么。这句话真不像你说出来的。」泥娃赧红双颊,这是在称赞她吗?别人不是没有称赞过她贴心,但真让她怦然心动的,却只有燕行一人。

    这是沸腾的感觉吗?她还真容易讨好呀……

    「现在还有哪间厢房空着?」柜台前来了名蓄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不经同意便翻着台上书册。燕行随即伸手阻止。「诶?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

    「师爷,今日好兴致,要来壶碧螺春呢?还是文山包神?」泥娃转过身来,赫然发现是每隔一、两个月才会过来泡茶的衙役师爷。

    「都不是。这家伙谁呀?面孔挺生疏的。」师爷瞪不过燕行的气势,只好顺着泥娃,自己找台阶下。「今天县令新上任,就在路上了。我先来摆桌设宴,顺道介绍凤管事,以便日后双方多多往来。」

    「原来如此,师爷真有心。我就替您留下最大的梅厢房,再安排琴姬随奏,等候是令与师爷大驾光临。」

    「还是泥娃周到!记得要把凤管事留下,别让他东奔西跑,临时找不着人。」

    「是,泥娃省着。」

    ☆、第十九章

    送走了师爷,泥娃立刻着手安排,连菜色都过滤,尽量采用铜安特有的佳肴。

    她拟菜单拟到一半,突然抬头对看着她挥毫而目不转睛的燕行道:「为了能佐桂花入菜,春松居后面湖畔种了一排芬芳桂花,待花季一到,咱们再去游湖赏花,景色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别有一番滋味,你一定喜欢。」

    「好。」燕行淡笑应允。不用等到花季,见她一笑,仿佛桂花缤纷,鼻息间都有香气了。「话说回来,你的字真好看。」

    「啊?」泥娃心头小鹿又突如其来地撞了一下,燕行怎么能时时刻刻教她吃惊,又伴随着无法轻易化开羞怯。「胡说,我这字最多算是秀气工整,还不到家。」

    「能自学到这般程度,该自豪了。」泥娃从目不识丁到写出一手好字,全是她好学肯学换来的苦工,怎能不教他惊叹呢?

    「一点小事都能让你赞扬上天,你可得把我看好,免得哪天我真的飞上去了。」泥娃不禁嘀咕,原本以为他回青玉门重新受门规教导,雕塑出来的个xìng会四四方方,结果讲话在精不在多,每每一话就打得她节节败退。

    「是呀,确实得看好你。」不管她走到哪儿,回头一定要她看见他,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向她证明这点,他都无怨无悔。

    为了接待新上任的县太爷,桌巾椅套全数换新,菜肴茶点也一再试过味道才敢上桌,连琴姬都精打扮,换上新服,全数细节没有一点敢打马虎眼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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