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有钱的话。
「自己人说什么还不还,姨母用了就是,姨母对我的抚育之恩,可不止这个数儿。」柳毅笑得意味深长,对她已无期待。
「毅儿……」她心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用银子买回恩情吗?他想和她恩断义绝?
柳毅不想再理会她,淡淡的道:「该走了,我想她是不会来了。」那丫头总是让人又气又恼,就算是颗石头也该被焐热了。
十年了……这么长时间,她居然迟钝到完全没察觉他的情意,整日犹如一只扑翅的老母鸡,在两家的墙头来来去去,自在快活。
「等、等一下。」林文娘牙一咬,私心战胜理智,做了一个决定。「把巧儿一同带去吧,你在京里需要有个人照料,看要为妻为妾都随你,只要你给她一个过得去的名分。」
徐家人一听,纷纷皱起眉头,却又没有立场发话,毕竟徐轻盈和柳毅的婚事根本还没一撇,但他们又相信柳毅的品xìng,绝不可能辜负徐轻盈,便等着看他会怎么接招。
反观朱巧儿,浑然没发现母亲的挣扎,闻言旋即乐不可支的坐上一旁早已备妥的马车。
直到这一刻,林文娘才感到后怕,原来朱家已经败落到要依赖柳家,否则以他们入不敷出的处境,少了柳家的银两资助,将支持不住,为了不让朱家毁于一旦、她的儿女不受贫苦所困,就只有一个方法只要把女儿嫁给柳毅,两家就成了一家,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柳毅会断了与朱家的往来,有个当官的姊夫,她的敬儿也能谋得一官半职,将朱家撑起来。
柳毅没想到姨母会在他临行之际才上演这一出,因为不悦,他的嗓音略微提高了几分,也失了恭敬,「你要让她照顾我?!」
「长者赐,不可辞。」林文娘用长辈的身分施压。
他目露锐光,鼻翼微张。「你真要如此迫我?」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内心惶然。「姨母所做的都是为你好,你日后会感念姨母的苦心。」
「为我好?」柳毅想笑,却觉得心头有点涩意。
「我……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在为难你,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你也能安心读书。」林文娘努力说服自己没有做错,朱家好,柳家才会好,两家是不可分割的,不会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好,很好,真的很好,姨母的关心我收到了。」他只说收到,并未言收下,反讽的意味浓厚。
不想再面对姨母的柳毅走向乌木马车,一脚踏上马车脚踏。
徐展瑜大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焦急的问道:「你真要收了她?」那他妹妹怎么办?
柳毅回过头,目光沉郁的看向他,冷冷的道:「等着老天爷收她吧。」
徐展瑜被柳毅的眼神吓了一跳,松开了手,但柳毅这一眼也让他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柳毅没再多说什么,向驾车的高一投去一个冷然的眼神后便径自上了马车。
高一意会的下了马车,走向载着表小姐的红缎华盖马车,借着调整车马的时机手心一翻,一道银色闪光掠过,马车底下的车轴发出细微的剥裂声。
他们不想害人,但忍无可忍,这一切都是她们自作自受,若是命大,也许能拾回一命。
启程了。
车轮辘辘作响,辗过小石子的马车略微颠了一下,又重重的压下,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驶出城门口,向京城的方向行去,一路上平顺得教人称奇。
「公子,表小姐是不是早做了要跟我们一起上京的准备,要不然她怎能说走就走,连行李都不用收拾。」
没错,多显而易见的事实,连愣头愣脑的书童长春都看得出其中有异,何况是心智过人的柳毅。
为了更快达到目的的朱巧儿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在确定柳毅的上京日期后,她便暗中谋划,已让丫鬟们把她的衣服、首饰打包好放入箱笼,再把贵重物品和银票带在身上。
马车是三天前就备好的,里面她还加了好几层褥垫,以求路上的舒适,她打算晚半日出发,借口娘亲不放心柳毅孤身一人,因此遣她来照看。
没想到瞌睡遇到枕头,她娘忧心和柳毅的姨甥关系会越来越疏远,情急之下做了件胡涂事,竟然亲手把女儿送给他,想着将他即将外溜的心留住。
娘说是为妻为妾任他决定,实则以她的再嫁之身,以及她无媒跟随之事,妻位是怎么也没办法了,为妾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她一跟柳毅上京,她的下半生只能是妾。
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她顾不得是好是坏,只觉得心情好得快飞起来,得偿所愿,以后看谁敢再小瞧她。
她心想着,果然是母女连心,她想什么,娘都一清二楚,还刻意成全她,真正是她的亲娘。
闭目不答的柳毅敲敲车壁,问道:「高叔,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这句话问的不是到下一个落脚处的时辰,而是……
「快了。」高一回得简洁。
长春困惑的搔搔头,实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拉开距离。」柳毅的嘴角往上轻扬。
「是的,公子。」喝了一声,高一轻甩马鞭,加快马车前进的速度。
「真想看看泥猪打滚的样子。」柳毅愉悦地道。
出城时,两辆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官道,早春的冻土尚未完全融解,路面还有点湿泞难走,朱巧儿坐的那辆马车,车夫都不敢走快,就怕车轮子打滑,马车翻覆,而柳毅的那辆马车速度也不快,两辆马车前后相距不到半里路。
可是柳毅坐的马车忽然加快了车速,把两辆马车的距离由原来的半里拉到一里,渐渐地,一里半、两里……接着猛地转了个弯,就再也看不到影儿了。
「差不多了。」从书笼里取出一本古籍,柳毅气定神闲的翻开,颇有书生风骨,看得有滋有味。
长春不解的问:「什么差不多了?」公子说的话好奇怪,但是他有股不太好的预感,公子从不做无谓的事。
「捂住你的双耳。」
「咦?」捂耳?
「快捂。」
「是。」虽然不解,但长春不敢不从。
就在他双手贴上耳朵之际,三里外传来女子惊恐万分的尖叫声,接着是杀猪般的惨叫。
「……毅……毅弟,救我……我被压住了……好痛……我动不了……」朱巧儿觉得腿好痛,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路的正中央有辆华丽的马车翻倒在地,两个车轮子有一个不知所踪,一个被压得变形,成了碎裂的木头,拉车的马呼哧呼哧的站在路边,颈上的缰绳被扯断,正悠哉的低头吃着青草。
主仆数人,包括车夫在内,没人注意到在一堆碎木中,断得相当平整的车轴被掩盖在赭红的褥垫下。
「小……小姐,表少爷的马车已走得很远,他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满脸是血的仆fù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死里逃生,真把她给吓惨了。
「不,不会的,表弟看到我们的车没赶上,他一定会折返的,你……你们快把这鬼东西推开……」疼得快厥过去的朱巧儿一头的汗,丰唇咬得都破皮了。
「小姐,马车太重了,奴婢们抬不动呀!你再忍耐一下,看有没有路过的人能帮助。」一名受伤不重的丫鬟抖着唇道。她身上新做的衣服全沾满污泥和黄沙,裙子也勾破了。
「你要我等……」她愤怒的一吼,还没吼完便全身痛得快裂开似的,喉头一锁,面露痛苦。「去,去个人把表弟追回来,要快,骑马去,让他回来接我,送我就医……」她每说一句话,身子都火辣辣的疼着。
「我、我们不会骑马……」丫鬟、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手足无措,像一只只无头苍蝇。
「叫车夫去。」朱巧儿又忍不住发火,当然又再一次痛意钻心。
一旁的车夫也伤了手,头上还流着血,他一站起身便天旋地转,赶紧又坐了下来。「不行呀,小姐,我伤着了。」
「饭桶,全是废物!我养你们干什么,白领月银了……啊好痛,我的脚……」朱巧儿一动,原本扎在她腿上的木刺又入ròu两分,几乎要将她的腴白大腿给洞穿。
也不晓得是她贼星该败还是霉运当头,平时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一直到天黑才由一名伤了胳臂的丫鬟回城搬救兵,他们最终也没有等到回头的柳毅。
朱巧儿的腿真的断了,是众人中伤得最重的一位,动筋伤骨一百天,在和舂堂大夫的诊治下,她至少要卧床三个月,等复原情形再看脚有没有跛。
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必林文娘母女俩非常懊恼吧,大好的机会平白从手中溜走。
「公子,我们真的不用回去看看吗?」
凄厉的惨叫声犹在耳边环绕,如同夜鬼尖啸,怎么捂也捂不住,直往脑门钻,惊心又动魄,双腿还有些发软的长春脸色发白,不住的往后瞧,毕竞年纪小,历练不多,见识少,一点小事就吓得魂不守舍,一点也没有他家公子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不用。」柳毅道。
长春还是很忧心,「表小姐他们不会遇到狼了吧?」
「咱们这地头上没有狼。」野狗多倒是真的。
「要不然是拦路打劫的?」
柳毅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在官道上打劫?长春呀,若是你,会不长眼的找死吗?」
长春一本正经的回道:「小的不是土匪。」他是书童。
瞧他一脸气,逗起来真无趣,柳毅懒懒的道:「表小姐是你家祖宗吗,干么把她往供桌上拜。」
「公子,表小姐姓朱,跟我家祖上没半点关系。」他哪敢高攀,人家可是个官家千金,身分地位可比他好几个等级。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柳毅用手中的折扇往他后脑杓一拍。「朽木不可雕也,我怎会挑一头骡子当书童。」失算,当初看走了眼。
一头雾水的长春憨憨地摸着后脑,不解地掀起车帘向高一问道:「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做错了什么吗?
高一同情地看着他。「多听、多看、少开口。」
「嗄?」怎么一个个都高深莫测的,有心让他猜不透。
「你想让公子多一个整天只会摆官架子的妾?」看长春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高一好心的提点。
「当然不要。」长春毫不考虑便回道。
想到朱家表小姐,他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她的专横不讲理已深植柳家下人心中,她朱、柳两家不分的当自个儿是柳家的主人,常常不请自来,一住十天半个月的,赶也赶不走,而且打狗都要看主人,她却是连柳毅的颜面也不看,看中什么就直接拿走,问也不问一声,老是要柳毅把她当上宾看待,打骂丫鬟更是常有的事,俨然柳家主母。
当她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柳家人时就敢无视他人了,要是真让她当了柳毅的屋里人,那还不翻了天。
所以柳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没有一个欢迎她的到来,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她不来纠缠就是祖上积德了。
「这就对了,公子也不要,把她留在后面我们也清心。」最好一辈子也不跟上来,烂在土里。
长春自以为了悟的噢了一声。「我晓得了,公子是故意丢下表小姐,因为表小姐一进门就会鸡犬不宁。」
听他自作聪明的臆测,意思是掌握到了,可是说法还是有欠火候,高一为之失笑,在人生的历练上,他还是太生嫩了。「差不多,但是公子是无心之过,公子急着赶考,一路苦读,浑然不觉表小姐落了单,切记、切记。」
公子是要当官的,可不能落人口实。
长舂一下子机伶了,连忙点头。「我知道了,绝对不会对外胡说,公子是太用功读书了,才没发现表小姐没跟上来。」
多好的藉口,柳毅连原由都备好了,不是他不带朱巧儿上京,而是她走得太慢了,严重的落后,他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而不考了吧,那不是本末倒置,枉费他寒窗苦读。
至于马车在官道上翻覆一事他是毫不知情,走在前头的他哪晓得后面发生什么事,要是知道了肯定下车救人。
瞧!这心有多黑呀!为了将人留下尽使yīn招,他本人是毫无愧疚,天将降大任前,得先搬走几颗硌脚的石子,路平了,才走得顺,他可是打算走万里的呢,不是有句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没错,孺子可教。」柳毅笑着揉揉长春的头,这厮终于有点长进了。
「嘿!嘿!我是公子的书童嘛!」他呵呵傻笑。
马车行走了一日,还在湖北境内的杨柳镇,离长安还有好长一段路程,一路上又是山,又是水的,山重重,水溅溅,马声嘶鸣,这还是苦日子的开始,往后还有得受。
因为出发晚,所以入镇时天色已暗,热闹的市集已早早结束,各户各家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除了送往迎来的青楼酒肆外,大部分的商铺都关门了,只留微微的烛光从门缝下透出。
街道上只有一辆不太显目的乌木马车在行走,漆黑的车身朴实大气,低调而不张扬。
此时的主仆三人下了马车,站在一间气势宏伟的客栈前面,已到夜晚了,仍有三、两食客坐在店内,吃着热菜、着小酒,高谈阔论今年的春闱。
长春道:「公子,就这间吧。」看来干净,有品味。
「嗯。」柳毅一点头,因为也没得选了。
平安客栈是杨柳镇最大的客栈,也是唯一的客栈,店里房间多又布置清幽,是文人雅士路经时必会下榻之处。
另一间叫双连客栈,是给银子不多的贩夫走卒住的,格局小,门面不大,大多是通铺,七、八个人一间,房间内常有臭味,地上、墙壁有清洗不掉的陈年污垢,十分脏乱。
柳毅等人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从湖北到长安的路线已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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