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出门仆婢成群的官家夫人,她想攀高门,也要看别人肯不肯。
在权贵眼中,朱家已是没落的破落户,一没有能顶梁的好儿孙,二无才名在外的人才,她凭什么敢厚颜无耻的以为高门大户瞧得上她,殊不知他们在背后是如何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每次都说从正门进来,可是你那好姨母肯让我进门吗?每一次都皮笑ròu不笑的说:「我家毅儿正在书房读书,徐小姐若无要事请回,毕竟你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要严守。」」她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林文娘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头骂她不知廉耻,一个姑娘家不时往男人府里跑,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虽然她没明言,可是徐轻盈一瞧那张严厉又古板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根本从未入过她的眼。
「盈儿,坐好,瞧你的头发又乱了。」柳毅从一旁几上取来一柄雕海棠玉梳,起身来到她身后,十分熟练的拢着她又黑又细、如绸缎一般的云瀑,可惜这头流云发丝的主子从不爱惜,他的如玉手指轻轻拨弄几下,便绾好一个俏皮可人的流云髻。
「乱就乱吧,反正一会儿我再爬回去又乱了,又得重梳一回。」当人真麻烦,留那么长的头发干什么,一不能吃,二不能当武器。
「别动,待会弄疼了你。」
要她不动何其困难,徐轻盈天生好动,连她娘也拿她没辙。「阿毅,我们等一下挖竹笋吃好不好?我想念竹笱汤鲜甜的好滋味,一口咬下去,甘甜的笋味便溢满口腔。」现在是春笋正好吃的时节。
「现在不行。」柳毅在她发间chā上一根芙蓉缠丝紫玉钗,而她毫不知情的任其摆弄,丝毫不曾察觉多了什么。
说她是粗枝大叶一点也不为过,她对所谓的身外之物向来不在意,无论是珠钗首饰、金石宝玉,乃至于银子,她都当过眼烟云,因为她知道这些她都带不走,既然如此,又何必沉迷在虚妄之物。
可偏偏有人喜欢妆点她,看她腕上、颈上、发上戴着他给予的事物,内心便非常愉悦,想耍把她妆扮得更出色。
「为什么不行?」她就是想吃。
「因为竹笋要在黎明前、趁破土时采收才会甘甜,沾了露水自然鲜美,否则容易苦涩,难以入口。」不仅不美味,还满口发涩,把竹笋的鲜甜全破坏了,只留下舌头上的涩味。
「可是上一回我在你这里用了午膳,猪肚炖笱片一点也不涩,还甜得很。」一提起,徐轻盈马上觉得口齿间充斥那抹香味,真是一吃难忘啊!
「那是我事先叫人在天未亮挖的,本来要做道素炒笋片,偏你这只小馋猫来了,我只好叫厨房换菜色。」她几乎不挑嘴,素的、荤的都无妨,只要煮得好吃。
她明眸亮如星辰,白玉小手托着下巴,很是欢喜地转过头看着他。「你好像对我特别的好。」
柳毅替她整发的手一顿,如墨眼眸瞅着她,缓缓扬起好看的唇。「是谁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多多关照的?」
「说的也对,朋友要讲义气,要是以后我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一定要义不容辞。」不能老实把她的计划告诉他,让她憋得很难受,只能三不五时拐弯抹角的暗示,期待日后他的全力以赴。
「两肋chā刀太难了,我做不到。」他摇着头,好像承诺太重他负担不起。
「谁要你chā刀了,我看起来像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他就不能爽快点,别吊人胃口吗。
「不chā刀也要看是否力所能及,若是力有未逮,也帮不上你的忙。」柳毅嘴角的笑意隐藏得恰到好处。
闻言,徐轻盈差点要跳起来大骂他不够义气,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是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找上你。」她顶多会揉碎他,把他的骨ròu喂给她的鸡子鸡孙。
看她气得瞪着他的双瞳快冒出火花,他失笑的揉揉她头。「盈儿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几时看我对你的事不用心了?你简直是来讨债的。」
「哼!这还差不多,我没看错人。」被这么一哄,她又高兴的翘高嘴,好似刚捡到金砖一般。「对了,过两天是十五,我们去洞庭湖观潮吧,顺便去探访湖底有没有龙王。」
那本《柳毅传》害惨了她,她深信不疑一定有龙王,只是她无缘得见,多去几回,准能瞧出蛛丝马迹。
她这是防患未然,为免柳毅被龙宫三公主给抢走,那她苦等了十年的人就成了别人的夫婿。
她必须先把可能的感情幼苗给掐断了,要是他和龙宫三公主真是天注定,情丝断不了,她就算抽刀断水也要把源头给堵死了,让一滴水也流不出来。
「又去?」真不腻。
「去,为什么不去,顺道弯去观景楼吃活鱼三吃,那鱼汤是世上最鲜美的。」
rǔ白色的汤把骨头的精华都熬出来了。
「那是你没有吃过小鸡炖蘑菇,那鲜味才是人间美味……」蘑菇的鲜,鸡ròu的滑嫩,搭配得相得益彰。
「不许吃鸡!你太残忍了,那么可爱的小鸡你也吃得下去,你还是不是人呀,鸡跟你有仇是不是,你吃遍山珍海味也不准吃鸡!」他怎么可以吃她的同类,要是吃到她的鸡子鸡孙,她还不心疼死。
柳毅见她如此激动的反应,不免有些困惑的问:「你吃猪、吃羊,牛ròu、马ròu也吃,为何独独不吃鸡?」
「因为鸡高贵美丽,有艳丽的羽毛,每日还会晨啼,它们唤醒大地的最初,让一日之计在于晨,鸡是何等的重要,吃它们会遭天谴!」鸡族是伟大而神圣的。
「鸡……美丽?」柳毅只知道鸡ròu好吃。
蓦地,他心头一动,似乎自从他结识隔壁这位徐大小姐后,他吃鸡的次数逐年减少,凡是有她在,饮食中绝对不会出现和鸡有关的料理,甚至不自觉地让人少做鸡ròu料理。
是巧合还是受了她的影响,让他不知不觉改变了食习惯,举凡吃ròu,总会自然而然避开鸡ròu?
「总而言之一句话,鸡才是万物之灵,庸俗人种万万不及,你要赞美它,不可轻忽视之,鸡神会护佑你的。」也就是她能给他的福泽,一鸡得道,人犬升天,有福一定拖上他。
徐轻盈想的是十二生肖的排名,若是能一举夺魁,她就扬眉吐气了,不用敬陪末座,人家扳起指头数了老半天才数到她,那种感觉真是憋屈呀!
哎呀!不管了,把眼前的队友先牢牢捉紧,她「埋伏」十年才等到他,若是一朝错过了还能找谁。
难不成要把龙宫三公主打晕了,抽出她的魂魄好再穿越一次,那她会不会被生xìngbào烈的钱塘君给打死?
吓!她可不是龙王十太子,皮厚耐打,还是稳扎稳打较妥当,起码小命可保,鸡命是很脆弱的。
嗯,就这么决定!她自我期许的重重一点头。
柳毅瞅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虽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但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开了。
洞庭湖占地辽阔,水量充沛时,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着边际,宛若大海,表面平静,但底下暗潮汹涌。
湖中有小岛,郁郁苍苍,全是着名的「吓煞人香」,也就是顶极茶品碧螺春的始祖,此时这些野生茶树还乏人问津,暗暗隐于湖里生出的烟雾中,带了股隐世高人的迷蒙美。
「哎呀」一声,小舟轻划,捕渔女摇橹从湖面而过,轻哼着软糯好听的江南小曲儿,一网撒下去,点点白光在初升的旭日下跳跃。
「盈儿,你再回船舱眯一会儿。」柳毅见她醒了,轻柔的道。
在书中的岜界,教条没那么严厉,男女间的往来并未有严格的规条,虽然也有礼法上的约束,可好像故事的主角没这拘束,还算随心所yù,呃,除了她被逼着嫁人这件事之外。
老实说,这是一本伪中国民间故事,由一群穷其无聊的老仙人所编撰,和原着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头钻入的花刁鸡有点搞不清状况,所以她只好自己去闯,重写一番。
徐轻盈不管男女大防,也没有什么深夜私会情郎的概念,心xìng很直的她,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因此这天大半夜的,她爬墙去敲了柳大才子的窗户,把人给吵醒,原因无他,只因她想去洞庭湖看日出。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白天逮不到洞庭君,那她就早一点去守株待兔,他总不会一整天都待在水里,不出来透透气。
以己渡人,她觉得太闷了,却没想过龙本来就生在水边,不用换气也能在水底待上很长的时间,水是它的家。
不过当人当久了,她常会忘了自己原本是只鸡,即使穿越到人的身上,鸡的习xìng也没有完全褪去,到了夜里,她就不太看得清楚事物,毕竟鸡是有夜盲症的嘛。
想当然耳,她爬墙又摔了一回,左脚绊右脚,滚个倒栽葱,让清风轩守夜的仆从以为进了贼,后来一看见是她,只有讪笑了。
她的一时冲动令好些人一夜无眠,自个儿倒好,一摸到船舱的床铺便立即倒下不起,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也亏得徐府纵得她无法无天,若是寻常人家的闺女,肯定是被打个半死的禁足了。
「不……不了,我不困,我很好,我要看洞庭湖的湖光水色……」徐轻盈边说边揉眼睛,睡意正浓的打着哈欠,不善打理的她又顶着一头乱发,活似捉人的鬼婆子。
「不急于一时,洞庭湖就在那里,千百年来也跑不掉。」山就是山,湖就是湖,多少年变迁,依旧不改风采。
「不要,我要找洞庭君,你看到龙宫了没?」不是说半夜会从雾中升起,若隐若现,虚无缥渺吗?
看她眼皮沉重得快张不开了,还执着于传说中的龙王宫殿,好笑又好气的柳毅轻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让她坐在甲板t的小圆凳上,一梳一梳的梳着随着她频频点头而上下轻晃的乌黑青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她,他总是梳子不离身,他有时都觉得自己才是个女人家。
「这世上哪有龙宫,那是书里写来糊弄人的,想我朝有湖泊无数,岂不是处处有龙盘据,哪还躲得过世人的双目。」龙是远古神兽,仅在话本中得见,是由人鼠出来的。
你不就是一本书?不过这句话,徐轻盈含在了口中,并未说出来。「也许是凡人的ròu眼看不见……」
「那你怎看得到?」柳毅调笑反问。
「这……」她一时语塞,很沮丧的往后一靠,就这么靠在他怀中,她不懂男女之情,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反倒是原本微拢的眉间因为舒服而舒展,隐带一丝依赖。「我也看不到,我是人。」
「既然你我都不是神仙,寻找龙宫一事就此作罢,反正身在此湖中,就算龙宫在你面前,你也是一片青波绿水,半点不入眼。」她老是这般胡闹,他总有盯不住她的一天。
想到今年的春闱,距今也不到两个月,再过几日他就要赶往京城赴考,若是他一日不在她身边,不知她又要闯出多大的祸事来,一思及此,心中的忧虑始终无法放下。
「不行,我就不信洞庭君能一直躲着不出来,我非等到他不可!」徐轻盈又犯了执拗的毛病。
「难不成你还要到湖底寻人?」柳毅不免失笑,想打消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话本故事中的人物不可能存在。
闻言,她黑玉般的双眸骤然发亮。「可以吗?我们潜下去看……」
他立即打断她的空想。「你知道湖有多广,水有多深吗?现在虽然已是春天,可乍暖还寒,一入水,你没淹死也会冻出一身病,想想那湖水多冰冷,看似清澈的水淹过你的口鼻,划不动的四肢僵硬万分……」
「好了好了,我晓得怕了,你不要一直吓我,我不会找死的跳湖……」鸡不会凫水,徐轻盈一想到拍着翅膀在水里扑腾,整个人就凉透了骨。
她很怕死,更怕死前的挣扎,没死过的她,体会不到死亡气息,但她见过不少可怖的死状,心生余悸。
「以你的xìng子,没什么做不出来的,想做就做的疯xìng,让你的父兄都拿你没辙,他们为了你,可是费了很多心思。」担心她损及闺誉,又恐她遇人不淑,还烦恼她嫁人后,太过直率的xìng子会让她受到伤害……关于她的一切,柳毅怎样都担心不完。
「我哪是这样的人,我一向最循规蹈矩不过了,笑不露齿,坐不摇裙,行不……」看他含笑不语,她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心虚,好像、似乎、彷佛她就是不重礼法的人,什么规矩、礼教全让她丢入无底深谷。
「盈儿,你很好。」很真,不做假,完完全全的做自己。
柳毅羡慕她活得自在,没有包袱,父宠母爱,兄长怜惜,她有恣意妄为的本钱,有如野地里的白菊,傲然挺立迎向日头,不畏银霜和白露,开出纯白无垢的花朵。
不像他,有太多的拘束,身上背着爹娘的期望、姨母的养育之恩,还有重振家业的重大责任,一刻都不能松懈,他的路只有一条,出仕,让日薄西山的徐家再展风华。
他一直怀疑父亲的死有蹊跷,堂堂的户部侍郎怎会当众遭疾骏的马车辗毙,父亲的随从呢?还有保护大人的兵卫,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怎会袖手旁观,无人挺身相护?
以前还小没想太多,只当是意外,但是日渐年长,他才逐渐品出一丝不对劲,如他一介布衣出入都有数名随从和家丁跟随,一名地位不低的京官,又岂会独自一人?且当时护主无力的下人、侍卫,竟无一人受罚,未免古怪。
「我当然很好,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鸡……鸡婆得对你好的朋友,你这人太无趣了,整日埋首苦读,若非我常拉着你到郊外走走,你都快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了。」徐轻盈得意洋洋的扬起绝美小脸,骄傲的模样让她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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