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那场大火真的发生过,但她连穿越这种事都遇到了,说不定又遇到时间倒流,回到五天前或是一个月前,娘和所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之后她会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带着他们避过这场灾祸。
是的,就是这样!
凌馥双越跑越快,终于,她跑出了山林,看见未收成的山yào和那堆跟佃农要来的稻草了,她还看见……她猛地停下脚步,彷佛瞬间被抽光全身力气似的,她瘫跪在泥地上,愣愣的望着前方。
不是恶梦啊……没有重生、没有时间倒流、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她失去亲人了,失去在这个时空里的一切……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痛苦的仰起头,望向星子灿亮的夜空,她好想问问老天爷是不是在开她玩笑,如果穿越的目的是失去,为什么要她来这一遭?
凌馥双在泥地上呆坐许久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到已经成了许多倾颓焦黑木块的家,她甚至连门在哪儿都分不清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她还能依恃什么?
凌馥双用两手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她努力想好久好久,突地,一张笑脸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跟她说
你乖乖的,以后爷会待你很好。
我会让你做喜欢的事,成就你的梦想。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还有爷啊!
终于升起一点希望了,现在的她已经无暇顾虑三妻四妾的问题,她只能想着爷,想着他的怀抱和他给予的安全,就算这样会变成坏女人,她也不管了,她要找到他,求她帮她揪出凶手!
她很饿很渴,也累得撑不起精神,但想到了傅子杉,她硬是榨出最后两分力气,她步履蹒跚的往前行,她要找到她的爷!
就这样,凌馥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浑然未觉自己有多狼狈,支撑着她的,始终只有傅子杉的那张笑脸。
天渐渐亮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终于进城了,她抬起茫然的目光四处张望,她确定好霍爷爷家的方向,再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
突地,她被人推开,踉跄间差点儿摔倒,一个好心的大叔扶住她,她点头道谢。
她又听到有人高喊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大家快看啊,新郎长得多俊俏!」
「今儿个谁家要嫁女儿啊?」
「唐大人家啊!」
「是哪个闺女?」
「听说是前夫人的女儿,叫唐漾。」
唐漾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用力刺进凌馥双的神经,剧烈的心痛抓回她涣散的神智。
原来爷今儿个要迎亲啊,她都不晓得呢……
热闹的迎亲队伍往前行,bào竹声、喜乐声不绝于耳。
凌馥双把头抬得高高的,努力想看清傅子杉的模样,终于,她看见了,他英姿焕发、卓尔不凡,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和她的爷相比。
她的爷啊,今儿个迎娶美娇娘,没想到她历劫归来,竟没错过爷的喜事,可是她的心好痛,她不想哭,想大笑,眼前却一片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往下掉。
凌馥双,不许哭!她摇摇头,想要止住泪水,却又摇落一串清泪,然后再一串、再一串……
她怔怔地看着他从眼前走过,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幸福愉悦,她又错了,一错再错。
爷给了她三分颜色,她便迫不及待开起染房,却忘记唐漾才是他珍视的终生伴侣,她怎能认定他的怀抱很温暖,他就该出借胸膛?没这个道理的,他没有义务承担她,穿越是她的事,与他无关,况且说穿了,他们只不过是这段时间的朋友。
一句句的界定,一寸寸的距离,她慢慢退出有他的世界……
凌馥双的手臂突然被人拉住,她转头,迎上一张笑脸
「双儿!」
她再也抑不住心绪翻腾,盯着他的脸,吐出一口鲜红,像落在雪地里的点点红梅。
兜兜转转,凌馥双还是回到了程家,成为程馥双。
这一年,她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命运,是无法逆转的,于是她把凌馥双收拾干净,让自己成为完完全全的程馥双。
让母亲教养出来,那个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样样上乘的程馥双,在程家大放光彩,就像前辈子那样。
程家聘请从宫里退下来的姑姑,指导程家七个女儿礼仪。
她像前辈子那样,安静学习,差别在于,那些东西是她早已经学会的,不需要耗费心力,并且这一世的自己没有受柳氏哄骗,相信自己若为程家谋得一桩好联姻,母亲就会被接回程府。
前世的柳氏,在原主进府的第二个月,就派人活活逼死母亲,原主被蒙在鼓里,为母亲不断努力,直到出嫁那天还见不到母亲,方才知道真相。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写结局,谁知命运的巨轮有特定的轨迹,只能遵守,不能改变,她太高看自己了,既然命运无法改变,她拚死拚活都会得到相同的下场,又何必浪费心思?
所以她事事无所谓,一日过着一日,等待入宫选秀,等着在第三轮中落选,被送回府里,自行婚配,最后与夏家联姻。
为什么落选?依照原主的记忆,那是程伯儒的意思。
程家被选入第二轮的姑娘,连同程馥双只有三人,前世的她虽然努力,虽然才艺样样出挑,但xìng子绵软,不是能够驾御后宫之人,因此程伯儒选中长房的程馥玫、程馥芯,让她们分别成为二皇子侧妃和四皇子正妃。
二皇子是程家想拱上位的,四皇子虽然昏庸愚昧,却是不折不扣的二皇子党。
既然名单已经内定好了,程家姑娘就不能许给别的皇子了,因为不管是正妃侧妃,万一许给二皇子的死对头,程家就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大猪头,因此她受父命落选,在比试才艺时放水。
既然事事注定,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接下来的几年,等待选秀、嫁进夏家、看着程氏一族覆灭、喝下最后一杯dú茶,把原主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然后落幕。
她没想过报仇,因为她很清楚程家最后的下场,她也没想过结怨,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偏偏柳氏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被接进程家没几天,柳氏就攻击她的奴婢身分,说她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把程家的面子全给丢光了,这样的女子还送进宫里选秀,万一被有心人查出来,程家要怎么在京城立足?
她说得振振有辞,只是……真好笑,她之所以变成奴婢,还不就是她本人的杰作?更有意思的是,她就算把人给卖了,也没少探听自己的生活啊,怎么,就这么害怕她们母女回来程家吗?
柳氏不断攻击她的品xìng家教,攻击娘亲对她的教养。
她只想当程馥双,可骨子里还是凌双双,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烂好人,于是她跪在祖父、祖母面前,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一对等待丈夫接回府中的可怜母女,母亲怕女儿回府后教人看轻,认真教导女儿读书认字、各项才艺。没想到父亲没来,却等来一个恶霸,拿着卖身契把她们给捆走,她们这才晓得自己被父亲的元配夫人发卖了。幸而她们运气好,被卖到好主子手里,允许他们管好庄子之余可以挣钱自赎……
她本来就是个说故事好手,何况口才是生为二十一世纪人类必备的基本生存条件,两位长辈听完,果真不舍动容。
别忘记,还有三叔父那一荏呢,在柳氏大肆毁谤之前,她的聪明智慧已经在程家老太爷心底留下印象。
最后程伯儒发火,警告柳氏,「选秀名单已经报上去,馥双被卖这件事,日后再与你算帐,你最好闭紧自己的嘴巴,要是她在庄子生活的事情传出去,你就等着领休书!」
这种话叫做雷声大、雨点小,警告意味居多,程伯儒还是需要柳家这门亲戚的,程馥双清楚,柳氏焉能不知,她只是气不过老太爷对馥双的另眼相待罢了。
于是柳氏便开始做起小动作,一次,程馥双的衣服被放了东西,一上身就隐隐约约感觉痒,幸好她知道何谓接触xìng过敏,也够敏感,一发觉不对劲,立刻隔绝过敏源,因此没造成太大的伤害。
接下来,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令人烦不胜烦。
比方送到她屋里的菜是隔夜菜,带着腐味儿;比方她的月银被扣,还有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到柳氏跟前……明亏暗亏吃得太多,多到她不愿意费心思也无法。
她真是不懂,娘已经死去,就算活着,也争不赢柳氏,她何必处处针对自己?就因为她的亲生女儿远远比不上自己?
柳氏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比她小三个月,女儿叫做程馥,儿子叫程易华,二房没有妾室,程馥双这个庶女是平空冒出来的,柳氏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不必面对凌湘母女,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程馥像她的母亲,有一张方脸,小眼睛、宽嘴巴,身材略胖,听说想尽办法节食,可是连喝水都会胖就真的要认命了,况且程馥骄纵任xìng,是家教不好;脑袋迟钝、学习缓慢,是基因问题,没有任何一点能算到她头上,可柳氏像是与她杠上了似的,硬是不让她好过。
她真的不想与柳氏对峙,她真的不想讨回公道,她只想随波逐流就好。
她知道柳氏的下场,不需要太久的,顶多四年,四年之后,老公、儿子被斩头,娘家流放,程馥的下场不会好过原主。
柳氏一再使出小动作,让程馥双在回程府的第二个月,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她开始讨好老太爷和老夫人。
除了上课的时候,她总是留在老太爷、老夫人屋里,无比耐心的陪两位长辈谈天,待脚步慢慢站稳,她就死磨活磨留在老夫人屋里吃饭。
一次、两次还好,几次下来,老人家哪会看不出问题,一查之下,发现程馥双被苛待,柳氏的刻薄印象更加鲜明。
之后,老夫人心疼程馥双,还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送给了她。
而程馥双更大方,把自己的月银全使在这两个丫鬟身上,让她们一有机会就在老夫人面前替自己说好话。
知道程馥骄生惯养,xìng子暴躁、挫折忍受度低,程馥双便时不时凑到程馥跟前,刻意显摆自己的本事,气得她不管不顾,当着下人的面对姊姊动粗。
很快的,这事儿就传回长辈跟前,程馥因此受到责罚,这让她更加怨恨程馥双,欺负程馥双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猛烈。
程馥双就担心程馥不动作,她只要一动作,就会被夸张成十倍,而且「不小心」往外传。
她可是连杀人不眨眼的刺客都能诈的人,诈一个蠢丫头?小菜一碟!
不久,满府上下都晓得,程馥和她母亲柳氏一样,都是恶dú刻寡之人,事情越闹越人,不仅程仲儒痛斥柳氏一顿,柳氏娘家也派嬷嬷来指责柳氏不会教养儿女。
程馥双的反击,让柳氏的日子过得倍感艰辛,偏偏程易华这时候又捅了大楼子,他居然和四皇子抢青楼妓子,最后被打断双腿送回程府。
看到儿子被送回来时的惨状,柳氏当场哭晕过去,醒来后,她硬扯着丈夫的衣袖,要他替儿子讨公道。
讨公道?说笑!程伯儒正计划让程馥芯嫁给四皇子呢。
公道自然没讨着,柳氏又被老夫人给痛骂一顿,骂她无德、不会养孩子。
谁知这笔帐,柳氏也往程馥双头上算。
就这样,战火在柳氏和程馥双之间蔓延。
程馥双无所谓,一味的装小白花,还时不时在老太爷、老夫人跟前为柳氏分说,一句句全是体谅理解,她说得老太爷满肚子悔恨,凌湘这么好的女子,当年怎么就没有把人给接回程府。
程馥双冷眼看着老太爷与老夫人的愧疚,嘴上却软言相劝,「祖父、祖母,您们别这样,娘一直为无法伺候公婆跟前深感罪恶,若您还为娘伤怀,娘在九泉之下会不安的。
「娘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在朝堂上、步步艰难,得罪了谁,日后怕是要落个全族遭难,娘更明白,家族联姻的重要xìng,她只是自怨,若非娘家帮不了爹爹,怎会让我流落在外?」
话说得够明白,她家娘亲谁都不怨、谁都理解,她愿意当小,只是柳氏心量太小,容不下一个有功程家的小妾室,让她无法侍奉长辈跟前。
这番话,让程馥双替母亲争取到一个衣冠冢,葬入程家祖坟。
柳氏为此大发脾气,摔坏几个杯子、责打几个下人。
程馥双却一点也不觉得感激,母亲都死了,摆弄这些,有意思吗?但她在长辈面前还是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让程家长辈既高兴又羞愧,高兴程家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却羞愧这般对待凌湘。
程馥双也没少在程仲儒面前演戏。
她经常为父亲抚琴,同他聊起当年他与母亲相识、相爱、相恋的事儿。
「母亲日夜等待您能回去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她讲得程仲儒面有愧色,却假意不知,又道:「娘总爱说爹下江南治疫的陈年往事,娘说爹受百姓们景仰,是个天大地大的英雄,要双儿崇拜爹爹。只是双儿不懂事,怨爹不来瞧瞧女儿,娘就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爹有爹的难处,双儿得学着体谅。」」
程仲儒问道:「你娘真不怨我?」
程馥双用现代经典作家书中的台词回道:「娘说,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她仍然感谢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娘又说,她与爹心心相印、生死与共,千金宝易得,难得有情人。娘还说,她与爹前世定是经过千万次回眸,才得来今生相拥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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