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沐荣岂会听不出。
「娘娘,微臣不在乎大齐江山几时易主,更不在乎宫中何人当家作主,微臣唯一在乎的,只有殿下一人。」
这席话说得够明白了,哪里像是忠心护主的下属,根本是一个男人誓死守护心爱女人才会有的口吻。
皇后又看向景华,心细的看见她一只手紧扯着沐荣的袖角,那个举动足已道尽一切。
皇后在欣慰之余,不禁有点惘然,没想到在自己不注意时,那个总是活得战战兢兢,努力达到她与皇帝的期望,甚至委屈的被迫要娶妻的孩子,已经情窦初开,身边也有了愿用xìng命守护她的男子。
思及此,她不禁悲从中来,拉起景华另一只手,握得紧紧的。「华儿,母后对不住你,是母后害了你,让你过得这样辛苦。」
「母后……」景华眼眶泛红,哽咽了一声。
「但是你父皇的决定不会错的,皇上是一代明君,他既然选中你当储君,那便是认定了你,你一定要撑下来。」
「母后,我不走」
皇后不理睬她,兀自转向沐荣,吩咐道,「慕容止,本宫命令你即刻带太子出宫,并用你的xìng命护她周全,不得有任何闪失。」
「微臣遵旨。」沐荣深深望了皇后一眼,抱了抱拳,便将景华拉出寝殿。
「我不走!我不走沐荣,你放开我!」
一路上景华又踢又闹,像个伤心yù绝的孩子,可她怎么可能抵得过沐荣的力气,自然是被强行拉回了东晖宫。
「收拾好殿下的贴身之物,即刻安排马车,要最不招摇的那一种。」
一回东晖宫,沐荣便对着如意与小安子发号施令,一手还扣紧了景华的肩,当场看傻了那些宫人。
「沐荣,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母后!」景华红着眼眶,失去理智的吵闹不休。
未曾见过景华这样失控,如意与小安子都慌了。
蓦地,沐荣双手紧紧掐上她的肩头,将她转向他。
景华愣住,抬头一看,发现沐荣眼神冷冽,身上散发出慑人的肃杀气息。
这是沐荣入宫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对她露出冷酷无情的这一面,她不由得想起六年前,那个还是沐门家主的沐荣。
那时的沐荣,眼神冰冷,手段凶残,根本不将人命放在眼底。
思及此,景华打了个寒颤。尽管他对她百依百顺,嬉笑怒骂由她,可她不至于蠢到忘了他来自于一个连江湖人也惧怕的dú门世家。
只要他肯,他甚至可以用亲手调配出来的奇dú,dú死宫中所有人。
「沐荣……」
「听好了,是你说你想当太子,你想当大齐皇帝,那么你就得做好万全准备,为成大事,必须放下你的软弱,眼前不是哭哭啼啼,表现孝顺的时候,你若不想辜负你母后与父皇的期待,那就拿出一个太子该有的骨气。」
沐荣从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景华在深受震撼的同时,也醒悟了一点。
他说得对,无论是为人子女,抑或身为一个太子,眼前都由不得她失了冷静,甚至是感情用事。
见景华狂乱的眼神慢慢沉定下来,沐荣才松开掐在她肩上的大手,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景华抓紧他的衣襟,忍住了差点就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咽着说:「沐荣,本太子命令你即刻带本太子出宫。」
沐荣拍了拍她的后背,望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如意与小安子,严厉的下着命令,「还不快点去收拾殿下的行囊。」
「奴婢这就去。」如意忙不迭地点头。
「奴才这就去备马车。」小安子转身就往外跑。
尽管他们不明白为何太子会失控,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准是要出大事了!
御书房里一片狼藉。
猛地,匡啷一声,又一个青花瓷碟被砸落在地上。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保重凤体啊!」老嬷嬷搀扶着气得全身发抖的太后,着急的劝道。
轩帝坐在御案后方,始终不发一语。
「皇帝倒是说句话啊!」太后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皇后犯下欺君的滔天大罪,皇帝难道还不愿意办她吗?」
「太后莫气……」
「这是大齐皇室之耻啊!好端端的太子,居然是公主,这根本是沈氏为了争夺后位的心计,想乱我大齐皇室血脉,论罪应当即刻处斩!」
轩帝腾地一声站起了身,威严凛凛的回道:「这事若要问罪处斩,那太后头一个该斩的人便是朕!」
闻此言,太后僵住,眼睛瞪大如牛铃,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这么低低咳嗽起来。
「这事与皇后无关,是朕的主意,朕命令景华女扮男装,也是朕执意让她当上太子,立后一事也是朕的心意,与他人无关。」
太后气得差点吐出一口鲜血。「居然是皇帝的主意……哀家早该想到。」
「太后,儿臣明白,这事是平陵侯上禀太后的,但太后怎么就没想过,平陵侯私下调查景华的这份心思,根本是居心叵测!」
「反了!」太后重重的往茶几一拍。「当年哀家为了护全皇帝,时时得借用娘家之力,曹家是哀家的根,平陵侯是皇帝的表弟,岂会害了哀家、害了皇帝?」
太后与娘家素来亲密,自然一心护短,对于轩帝的劝告,是怎么也听不进去。
见状,轩帝心灰意冷,也不再浪费口舌劝说了。
「哀家这么多年来,在后宫过得如履薄冰,为的都是谁?还不是为了皇帝?如今哀家总算可以享享清福,偏生闹出了这样扰乱大齐祖制的丑事,哀家怎能忍得下来?!」
到底是经过后宫一番争斗,太后曹氏可不是省油的灯,年轻时为了斗垮一个个妃嫔,手段之狠辣,纵然是轩帝也略知一二。
是以,当轩帝看见太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色,不禁心头大震。「太后,您做了什么?」
「亏得盛治这个孩子事先提点哀家,哀家心底早有数,这事要是传出去,皇帝的面子还要吗?大齐皇帝的声威若是尽扫落地,岂不是动摇整个大齐国本?」
闻言轩帝心中更惊。
太后的眼神透出一股狂色,道:「为了保全皇帝与大齐皇室的面子,太子必须得死!」
轩帝一凛。「朕不许!」
此时的太后已经受了平陵侯挑拨,哪里听得进轩帝的话,早在她找到御书房前,已私下召见多年来替她在背后干些肮脏事的太监,传了一道密令下去。
「哀家护的是大齐皇室的面子,面对的是先帝与景氏列祖列宗,用不着皇帝来指点哀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面对轩帝的强硬,太后可是丝毫不退让,反而是端出先帝与皇室宗族来压制轩帝,摆明了想让轩帝无话可说。
确实,太后一搬出先帝,碍于孝道,轩帝不敢再出言忤逆,只能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吞忍下来。
「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身为一国之君,皇帝也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善了,无论如何,后宫绝对容不下沈氏这样恶dú的fù人!」
yīn恻恻的撂下狠话,太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转身出了御书房。
轩帝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往地上一砸,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太监。
「皇上,保重龙体啊!」
「即刻传安平侯与安平侯世子进宫面圣!」轩帝气急败坏的下令。
「喳。」太监吓坏了,差点爬着离开御书房。
太后与皇帝爷发这么大的脾气,莫不是后宫要出大事了?
的确出大事了。
就在沐荣带着景华离开皇宫后不久,朝中流出传闻,揭露了太子是女儿身一事,由于太子白净秀气的文弱形象深植人心,果不其然,这个消息一出,立刻如野火一般,烧得沸沸腾腾。
平陵侯靠着有太后在背后撑腰,在私下推波助澜,将此事闹得满朝风雨,而景华已出宫且不知去向一事,更是纸包不住火,流传出去。
此时,景华已在沐荣的保护之下,平安出了宫,他们在京城边城的驿站暂住时,景华试着让如意前去大将军府,与邹定敷联上。
「不成,如今皇帝腹背受敌,曹盛治素来就想斗垮大将军,肯定也猜出你隐藏身分一事,安平侯等人也有分儿,他怎可能放过这条线。」
后来,还是沐荣阻止了景华的鲁莽之举。
「你的意思是,曹盛治很可能派人盯住大将军府?」景华气馁的问。
「依他的作风,确实很有可能。」
「要是没了太傅帮忙传递消息,我们离皇宫越远,就越难得知宫中的情形。」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离开京城,你在这里多待一日,就多危险一天。」
听见沐荣这席话,景华心有余悸的打了个激灵。
前两日他们还没住进驿站,而是躲在京城市集中的某个客栈,夜里竟然有人摸进她房里,意图置她于死地。
幸亏沐荣早有防范,不顾男女之别,坚持与她睡同一张床榻,那名身手绝顶的蒙面刺客,剑都还没挥过来,就被沐荣撒了满脸的dúyào,不一会儿面目全毁,七窍流血暴毙身亡。
那一夜景华是在恐惧中度过的,也是在那一夜,景华终于明白,她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腥风血雨。
沐荣说:「刺客是深宫太监,肯定是太后派来的。」
她心头一凉,想起皇祖母平日的冷淡,以及多年来对母后的嫌弃,其实也不意外,只是没想过,亲情薄如纸,说到底她也是皇祖母的孙女,下手竟然这么狠。
「眼前只是个开始,你若是想回到皇宫,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你的心就得像一把剑,必须磨得更硬,更锋锐,只有你伤人的分儿,别人伤不了你。」
当她为了皇祖母的心狠手辣深感痛苦的时候,沐荣是这么对她说的。
她抬起忍住泪水的眼,望着神情冷漠的沐荣,忽然觉得,在这世上最懂她也最能鞭策她的人,竟然是沐荣。
那一夜她靠在他怀里,偷偷掉下眼泪,沐荣没多说什么,只是默不吭声的抱着她,就这么放任她哭泣发泄。
隔天一早,天刚亮,沐荣就将她摇醒。
她肿着一双眼睛,颓软的坐起身,还没缓过神,沐荣就把剑扔到她脚边,端起过去在东宫传授她剑法的太保架式,严厉的督促她。
「这是你选的路,除了磨练你自己,让自己强得足以应付那些敌人,没有第二条路。」
她看着沐荣,明白这个男人是铁了心要助她回宫夺权,他这个人收放自如,即使是喜爱的女子,为了她好,他也狠得下心。
正所严师出高徒,她晓得沐荣是为她,才会摆出冷酷的模样,她红了眼圈,还没握剑就先一把扑进他怀里。
沐荣没拦她,单手回搂她的腰,手劲温柔无比,但是嗓音却很严苛。
他说:「如今你已经丢了太子的身分,你这是寄人篱下,只能任我摆布,日后在宫外你就喊我师傅吧。」
「……师傅。」她闷闷的喊了一声,心中悲喜jiāo加。「眼前我只剩下你了,你就尽管磨我吧!」
知道她正伤心,沐荣心底陡然生起怜意,挑起怀中人儿瘦了一的尖脸蛋,亲了一口。「我就收你一个徒弟,我不磨你,还能磨谁?景华,日后你我形影不离,我到哪儿,你就在哪儿,知道不?」
「嗯!」她破涕为笑。
沐荣看着已经换回女装,粉嫩如春花的景华,冷酷的目光稍稍放柔。
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等着她的,是更多的yīn谋与血腥,必要时他愿意出手为她代劳,杀光所有阻碍她登上帝位的敌人。
但,朝廷不比江湖,那里说的是名正言顺,一切于法有据,不是谁生谁死就能判断输.
为了她,他愿意一忍再忍,只为亲手扶她步上玉阶,看她坐拥天下,而他拥有她!
两个月后,颖川。
杏花林落英缤纷,两道身影各自握紧手中的剑,在林中穿梭来去,时不时有林枝被削断,落了一地的杏花。
过不了多久,身穿莲藕色衣裙的人影,屡屡败下阵,最终不敌修长的月牙色人影猛烈攻势,终于出声讨饶。
「不打了,不打了……」景华率先停剑,扶着身后的杏花树猛喘气。
沐荣收剑,从杏花林上头施展轻功跃下,那身影就彷佛是从天而降的谪仙,饶是看过这一幕无数次的景华,也忍不住懵了。
「不错,剑招大有进步,不过你的轻功还差着,得再练练。」
「我畏高嘛……」她替自己反驳。
沐荣嘴角一挑,赏了她一记冷眼,她这个昔日尊贵的太子爷,只能乖乖闭嘴。
他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回屋里用膳吧。」
闻言,景华心中喜孜孜的,知道他是惦记她的身子,就算对她再严苛,时候到了一定催促她用膳,从不饿着或渴着她。
景华跟着沐荣走出杏花林,回到了主屋的花厅,如意与小安子正拿出银针,逐一试过桌上的菜肴。
这本来就是他们过去在宫中受过的训练,如今出了宫外,他们非但没有疏忽,反而试dú试得更勤,而且试dú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原因无他,只因如今他们可是住在以dú名震江湖的沐门啊!
两个月前,由于京城布满了平陵侯的眼线,再加上太后派出的杀手穷追不舍,沐荣再三考虑过后,决意带她回到颖川避祸。
也是在回到颖川沐门之后,她才晓得,原来六年前,沐荣一声不吭就离开沐门,家主的位子空了下来,族老们一时选不出合意的人选,造成沐门内斗分裂日益严重。
六年来,本就充满着算计的沐门,接连出了许多大事,直到两个月前沐荣带着她回来,才出手收拾了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虽然沐荣重掌家主之位,但是与他结怨的人可不少,不论是沐门自己人,抑或是那些江湖人,许多人恨不得沐荣死,而她是沐荣带回来的人,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沐荣的女人,既然是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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