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过去。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对着梅枝的时候,才会无法淡定吧。
她挪开案上的墨砚,盯着空白的宣纸发呆。
许久后,写下一行清秀小楷。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明明想要发泄一通,最终却还是写下了这令人害羞的情诗。
红蜡一滴,封好信口,jiāo待小厮将信往南边送去。
写完信,往榻上一躺,八字形地呈开,招了翠玉上前。
翠玉有眼力劲地为她推捏。
禾生将脸往枕头上蹭了蹭,声音懒懒地,问:「翠玉,我这样,是不是很懦弱?」
哪有别人挑衅到了家门口,还要悉心待客照顾的呢?
翠玉摇摇头,语气老成:「娘娘这叫宽厚,您有您的地位,她有她的身份,不相干的人,何必为她动气呢?」
禾生糯糯地扯着嗓子应了句:「嗯」
前一晚下定决心要淡定的禾生,第二日差点没忍住,平时第一次想要赶人。
梅枝坐在她对面,拉着她的手,亲热地指着正殿前的大松树,道:「灏哥哥建府那年,我正好六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看着建起来的,其中不少奇形异状的建筑,还是我给出的主意呢。」
禾生强忍着心头不快,牙关咬紧,笑道:「哦,真是麻烦梅姑娘了,这府邸我住着特舒服,原来还有梅姑娘的功劳在里头。」
梅枝宛若秋水的一双眸子,静静地朝她脸上剜一眼,似乎想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恼怒成羞的神情来。
事实上只差那么一点,她确实能看到禾生动怒的样子了。
梅枝继续发力:「侧妃娘娘与灏哥哥相遇,不过一载未到吧?」
禾生稳住面上神情,「对。」
梅枝掐指一算,「算起来,我去灏哥哥已经相识二十年了呢。自打我出娘胎,便与灏哥哥有了牵连。灏哥哥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我全知道。」
她一字一字,缓缓而述,似是有意刺激禾生。
禾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淡定!淡定!
梅枝皱眉,「侧妃娘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对我说的,有所怀疑吗?」
禾生摆手,笑嘻嘻道:「哪有,梅姑娘继续。」
梅枝望着她嫩得几乎能掐出水的脸颊,心中愤然,莫名地有股子怒气。
守了这么多年,竟输给了一个二嫁的小寡fù!
这样的想法一出,梅枝震住,慌忙抑制住心底的那股子恼意。
却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伟大。
她嫉妒,嫉妒地快要发狂了!
这些年来,从未对灏哥哥说过爱慕二字,只因能说出口的言语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她用充满情意的眸子望着他,那便是她最真诚的告白。
曾以为就算灏哥哥始终未对她动过心思,那也没关系。她爱慕他,爱慕的是他这个人,就算他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却仍旧是满足的。
她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一直纯粹地恋着他,直到传来他迎娶别人的消息。
梅枝捂着胸口,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禾生下意识去扶她,被她一手甩开。
「你走开!」
禾生倏地一下就火了。
难不成她在府里咳死了,王爷便会是她的吗?
梅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既然生了病,就得好好地在家养病,平白无故地跑这里说些让人讨厌的话,没把别人气着了,反倒先把自己气倒了。
就算想争男人,好歹也要健健康康的,有命争才行!
「翠玉!」
翠玉忙地跑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禾生声色俱厉道:「去宫里请位太医来。」
梅枝婉拒,道:「无需侧妃cāo心。」
禾生一听这话就火大,回头道:「你既然住到了我的府上,那便是客人,主人怎么安排,客人就怎么受着,赶明儿你要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倒这了,我和王爷这年还怎么过,全府上下还怎么庆贺新年?」
她难得这般严厉,连翠玉都被吓着了。
梅枝蹙紧眉头,抖着嘴唇,将头低了下去。
看着软,实则是个烈xìng子呐。
禾生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提裙便往门外走,走前想起什么,放话道:「太医开的yào,务必盯着你家姑娘全喝了。」
花盛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话是对着她吩咐的。
连忙应下。
正殿里头,翠玉一路小跑跟上,嘴上嚷着:「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禾生顿住脚步,嘴硬道:「我哪有生气?不过是嫌她矫情罢了。」
梅枝一口气说那么多,句句不离王爷,嘴里说的全是王爷的事。
什么「灏哥哥最喜欢冬枣」,「灏哥哥爱赤色」,「灏哥哥喜四月扬子头的春景」,如此这般啦,「灏哥哥」长,「灏哥哥」短的,她听得耳里都快生茧子了!
翠玉往前探脑袋,「真没生气」
禾生踢了踢鞋头,轻飘飘一句:「有一点点生气。」
翠玉赶紧扶她躺下,学昨日那样,为她捶背敲腿。「我的王妃娘娘,还是头一次见您那样呢。」
禾生返过头,「刚才那样很凶么?」
翠玉点点头。
禾生拿起枕头作气地揉了揉。
像这样的事情,谁先发怒,谁便输了。女子间的拉锯战,比得就是耐xìng。
翠玉捏她后脊椎,手掌一压下去,疼得她又酸又痛。
眼泪汪汪地趴着,心想:没有王爷抱着睡,她睡觉都不安稳,连着落枕了好几日。
翠玉问:「娘娘何必为她请太医,直接往宫里一说,让梅家把她接走不就成了吗?」
禾生不太情愿说出缘由。可能是她待在王爷身边太幸福,心变得比以前更软。
好好的一个姑娘,将自己折磨成这样,病得那般厉害,还巴巴地跑上门来挑衅,生怕别人不把她当笑话么?
闷了许久,怏怏道:「……我觉得她这样不值得,有点可怜她。」
翠玉吓得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禾生唔一声平躺好,声音细细小小地,手枕在沈灏素日睡的枕头上。
可能是因为太喜欢王爷了吧,对他的喜欢,已经远远不止想要占有他那么单纯了。
出于女子的私心,她听到别人觊觎王爷,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却会下意识去想,若是她当着人面生气了恼怒了,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如果梅枝不是梅中书的女儿,她今日定是要赶人出去的。
那是他舅舅的爱女,他在巩固地位的过程中,需要得到梅中书的支持,况且梅枝苦恋王爷这么多年,就算是愤愤不平,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要梅枝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过分的行为,让她逞逞口舌之快又如何?
禾生将他的枕头捞到怀里,那上面留有他的气味。
「王爷是良配,却只是我一个人的良配,梅姑娘花了这么多年,去等王爷,着实是不值得。」
翠玉听着这话,有点迷糊,问:「王爷那么好,怎么就不值得了?」
禾生瞥她一眼,「凡是一切不合适的,即使再好,也不值得。」
翠玉将话嚼了几遍,觉得甚有深意,听了个七八分明白,转而问道:「往后怎么办,她那样小家子气的人,难不成还真天天往前凑么?」
禾生无奈叹口气,她就是再可怜再同情梅枝,让她时时听梅枝讲灏哥哥什么的,也肯定受不了。
得想个法子,练练自己的心气才行。
本想躲着,她不去,梅枝便自己找来了。
因着府里有客,禾生不好出门游玩,又不想去麻烦婆母,没有理由拒见,只得听梅枝又讲起了传说中王爷的种种习惯。
刚开始是不耐烦的,听到一半,禾生忽地意识到:若梅枝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对于王爷的了解,确实远远不及梅枝。
当天晚上又郁闷了。
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很了解他吗?
不了解他,就是不喜欢他吗?
待窗边露出第一缕晨光,她终于成功开导自己:既然不了解,那就从现在开始了解好了。
梅枝不是自称很了解王爷吗,天天跑来炫耀,想来她二十年的人生,全拿来研究王爷的喜欢了吧?
正好捡现成的。
不出意外,梅枝准点入正殿,又准备开始侃侃而谈「灏哥哥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只是这一回,她还没开口说,禾生便伏在书案上,研好墨准备好纸笔,催她:「梅姑娘,你慢着点说啊。」
梅枝一脸好奇,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嘴不停歇说了一通。
说得口干舌燥,抬头发现禾生在整理纸张,密密麻麻写了许多。
禾生挑了几张,方才梅枝说得太快,废话多,要点少,她简要记了几笔,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问:「梅姑娘,有些事情还需请教一番。」
梅枝淡淡道:「侧妃娘娘请讲,只要是关于灏哥哥的事,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禾生在心里稍稍叽歪片刻,将方才没记清楚的点重新问了一遍。
梅枝自豪地又说了遍。
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她更能了解王爷的了。
侧妃与灏哥哥终究只有一年不到的缘分,怎能比得上她这个二十年的表妹呢?
禾生拣重要的记下。
梅枝抵不过心头好奇,走过去探了眼,问:「侧妃在写什么?」
禾生晃晃手里的纸张,语气真诚:「我虽不及梅姑娘那般了解王爷,但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好记xìng不如烂笔头,我听你说一遍,然后全部记下来,日后得空便翻一翻,那么不出半年,王爷的喜恶,我也能像梅姑娘这般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咧嘴一笑,继续道「多亏了梅姑娘,省下我不少力气呢。」
梅枝几乎气煞。
好啊,她观察了这么多年的成果,顷刻之间被人这么轻易拿去了!
禾生生怕她气得吐血,急忙唤来随时待命的太医,道:「快给梅姑娘瞧瞧。」
梅枝继续这么住着,却不再主动拉着禾生说话。她似是再等沈灏回来,仿佛只要沈灏回来了,她便是还是有希望的。
德妃将禾生召进宫,瞧着她的面色,比之前憔悴些许,担忧问:「近来与枝处得可好?」
禾生揉揉眼睛,不敢说假话,「梅姑娘似乎不是很喜欢我。」
德妃长长叹口气,「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德妃要不这么说,禾生倒真不觉得自己委屈。她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偶尔梅枝来了,还能做点笔记,日子还是过得挺潇洒。
可是,现如今德妃这么一说,她生出酸涩来,觉得确实好像该委屈一番。
这么一想,小媳fù作态又显出来了,问:「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再有十天便过年了,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岁。
德妃拍着她的背,「快了,待他回来,让他好好补偿你。」
「……有什么好补偿的……」嘴上软软一句,心里却想到歪事上去了,脸一红,抬头冲德妃道:「我替婆母好生招待了梅姑娘,婆母今年可得封我一个大大的岁钱。」
禾生一番撒娇着,反倒冲淡了德妃心里头那点子扭捏。
人是她求着送进府的,枝这些日子尽给禾生找不痛快也是真的,她这个做婆母的,给儿媳fù找了这样的事,确实不太应该。不是不担心婆媳间因这个生了眦睚,只是她也没有办法,只得以后再补偿禾生。
现如今禾生这般说,她倒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德妃揽了她的手夹在手心中,笑道:「定给你封个最大的岁钱。」
婆媳间这边说着话,那边平陵王府有了动静沈灏提前回京了。
原本是想给禾生一个惊喜,一路上瞒着,到了王府,却扑了个空。
翠玉回话:「娘娘进宫探望德妃娘娘去了。」
沈灏略显失望地摆摆手,犹豫着要不要进宫去找她,恍神间,门口有个清丽的声音响起,碎碎的步子朝内屋而来。
「灏哥哥!」
沈灏刚回来,并不知道梅枝在府中,紧皱眉头看向翠玉,翠玉连忙将梅枝小住的事情回禀。
话未说完,梅枝已到了跟前。
双目含泪,激动异常。
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盼到了他!
沈灏许久未曾见她,人倏地这么一下出现在眼前,他有些懵,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往后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脸上是再平常不过的冷淡。
「枝表妹,是你啊。」
对于这样淡漠的沈灏,梅枝并不觉得陌生。反而觉得这是应该的,高高在上不近生人,才是沈灏真实的一面。
沈灏一见她,头有些大。
怎么说呢?梅枝从小就爱缠着他,比小十三更黏人,粉雕玉琢的娃娃,按理说应该是人见人爱,可他着实不喜欢。
大概是从十几岁开始吧,那时梅枝刚学会说话学会走路,便整天地让舅舅抱着她往他这里跑,后来出宫建府了,她便来得更勤了。
他能躲着小十三,却无法躲梅枝。只因梅中书是他舅舅,他总不能将自家舅舅拒之门外吧,也只能慢慢习惯梅枝的接近。
幸好她知道他不喜欢被人触碰,虽然黏人了点,却从未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来。
记忆里,这位小表妹,总是竭尽所能地讨好他。
梅枝往前一步,并不挨着他,小心翼翼问:「灏哥哥,我擅作主张便求了父亲来王府小住,你不要生气。」
……没生气,就是担心禾生生气。沈灏沉思片刻,拣了几句家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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