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朝露搭乘计程车先去褚云衡家附近的大卖场买了些菜,再走去他家。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格外有做饭的兴致。
刚按了楼下大门的密码,蓦地听见上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头往上看,七楼阳台上站着的正是褚云衡。已经好久没见到他,抬头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好想好想他,比看不到他的那些日子更加思念,如果不是仰着头,也许眼泪真的会流下来。
她忍住泪,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看很自然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走进公寓,搭电梯上楼。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褚云衡站在门边,脸庞整个消瘦了一圈,青色的胡碴和略长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比平常憔悴,他的嘴角挂着笑,却带着隐忍和疲惫。
朝露换了拖鞋,把菜提进厨房,边走边说:「云衡,你的简讯都是骗人的吗?我每天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你都说有,可你明明了,好险我今天带了菜来,我们吃顿好的吧?」
褚云衡踱到厨房里,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麻利地洗手洗菜。
过了好一会儿,朝露觉得颈后湿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放下手中的菜,转过身紧紧地拥住他。
他扔掉手杖,很大力地用右臂回抱住她,他支持不了多久,两人慢慢地沿着水槽的边缘往下滑坐,他近乎粗暴地吻她,像一只贪婪的野兽,他的胡碴刺刺的,刮得她微疼,她却舍不得推开他。
热情的一吻渐渐止息,他捧着她的脸,呢喃道:「朝露,我想你,比任何时候都想你。」
「那为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云衡,你早该打电话让我来陪你的!你想过没有?这段日子我也需要你,也希望你能陪着我,你不该把我推开那么久!」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哽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他的眸光如水,轻柔吻去蓄积在她眼眶的泪。
接下来,一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再提起庄继莹的事,两人各吃了一大碗饭,消灭了三菜一汤。
朝露埋怨褚云衡这段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她自己又何尝有胃口,这一顿,是他俩自庄继莹出事以后吃得最开怀的一次。
朝露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和褚云衡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和他都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有资格获得幸福。
临睡前,褚云衡告诉她,「明天早上七点钟,庄继莹的哥哥会来楼下接我们。」
朝露在他怀里哦了一声,掖了掖薄毯,「晚安。」
隔天早上,朝露才从褚云衡嘴里得知庄继莹老家在G市郊外,jiāo通不太方便,故而庄继帆提出要开车接他去。
她细想了一下,庄继帆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又肯亲自来接,说明经过了月余的冷静,或许他的恨意已经没有那么深,这对她和褚云衡来说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她并不怪庄继帆当初打了褚云衡,在那种情形下,人失去理智在所难免,她对庄继帆只有同情,尤其当她更深入地了解到庄家兄妹的身世后,那份类似同病相怜的体谅就更深了。
庄继帆的车准时到了楼下,看到朝露时,庄继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淡淡地点点头,瞥了眼后座,示意他们上车。
一路上,庄继帆都没有说话,直到开进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休息站,他才开口道:「要不要去厕所?」
朝露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听庄继帆这么问,自然同意,褚云衡和庄继帆也都下了车。
这个时候并非尖峰时段,休息站人不多,朝露上完洗手间回到来不见二人踪影,刚要打电话,却见庄继帆背着褚云衡朝着车子的方向走过来,她心一慌,赶紧迎上去。
「他怎么了?」朝露焦急地问。
庄继帆并不答话,只冷冷地说了句,「开车门。」
朝露照做,庄继帆把褚云衡平放在后座上,关上了车门,「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有些低血糖,晕了。」
褚云衡体质不比常人,这段日子又饮食不调、夜不安枕,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先送他去医院吧。」她请求道。
庄继帆只说了一句,「上车。」
朝露以为他同意了,立即坐上副驾驶座,没看到庄继帆的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坐进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最近的医院还有多久会到?」
朝露料想庄继帆心情很坏,原本也无意多嘴,只是车子开了十分钟,周遭环境越来越荒凉,沿途没有看到一家医院的影子,更让她担心的是,褚云衡完全没有苏醒的征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庄继帆没有回答她,反而把车子开得更快。
这时朝露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者是方蕴洲。
「朝露,你在哪里?我今天要去公司在G市新建的卖场视察,刚巧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看到褚云衡被庄继莹的哥哥背着,还看到你也上了同一辆车,怎么回事?」
「是的,可是情况不太对劲!我……」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被庄继帆抢走切断了通话,随后手机就被扔出了窗外。
朝露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危险,庄继帆的举动让她明白,他是有意限制他们的自由,如今没有了与外界联络的工具,即便褚云衡能很快醒过来,她也决计无法带着行动不便的他逃脱。
而接下来,庄继帆会如何对付他们?她不敢去想。
「如果不希望那个残废出事,你最好老实一点。」庄继帆扶了扶眼镜,转过脸对朝露笑了一下,那笑容令她不寒而栗。
她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求饶无益,她宁可省点力气。
庄继帆扔给朝露一瓶水,「喝下去。」
朝露接过水瓶,手指不停颤抖,几次打不开瓶盖。
见状,庄继帆冷笑道:「你放心,只是迷yào。」
朝露心中一动,终于了解前因后果。凭庄继帆的力量要制服褚云衡并不难,之后再灌他喝下掺了迷yào的水,做出褚云衡晕厥的假象,令她在慌乱中失去判断力,照他的指示行动。
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扭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意识渐渐从她的体内抽离,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别伤害他……」
再次醒来的时候,朝露发现自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壁灯亮着,她被绑在一根桌脚上,动弹不得。
而另一个桌脚绑着的不是褚云衡,而是方蕴洲。
褚云衡被单独放在房间中央,手脚被反绑着,脸上满是瘀青和伤痕。
「云衡,蕴洲!」朝露大叫,她的头因为yào物的关系依然有些晕眩,而眼前的惨状让她近乎崩溃。
「瞧瞧!」庄继帆手里摇晃着一杯红酒,走到褚云衡身前,猛地便抬起脚踢了他一下,
「是不是被我妹妹说中了?老婆还没有娶进门,就已经有顶现成的绿帽子等着你了。那个男人好手好脚,有情有义,还想来场英雄救美……啧啧啧,比你这个连自己都护不了的残废是不是强多了?」他喝了一口酒,摔碎了酒杯,「只可惜啊,太笨了!」
朝露大声呼救,却引来庄继帆的嘲笑,「哈哈哈,这里是乡下,而且是地下室,隔音好得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堵住你们的嘴?哼,我就是要听你们一个个惨叫、求饶!你们叫得越用力,我就越满意!」
「……是我的错。」褚云衡一边发出忍痛压抑的呻吟,一边吃力地道,「不关他们的事。你报复我一个就好了,放他们走……」
庄继帆蹲下身,揪起他的衣领,愤愤地道:「他们会在这也只能怪你这个废人!我本来只打算解决你,你却偏偏要带上你的女人,这下好了,还额外多了个逞英雄的!放了他们?你以为我是傻瓜,让他们去报警来救你?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妹妹瞧上你是看得起你,凭你这副德行还想找个健全的女人,你若接受我妹妹,她就不会死!她不会死!」
庄继帆疯狂地吼叫着,把褚云衡如同垃圾般甩出老远,褚云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云衡!」朝露惊慌大喊。
「姓庄的,你折磨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算什么?他好歹是你妹妹喜欢的人,你就这么对待他?」方蕴洲气得直骂。
「我在帮你教训情敌,你不谢我反而怪我?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庄继帆神色yīn沉地走到方蕴洲跟前,又掉头看了看朝露,「你的意思是,那个残废是我妹妹的心上人,我应该手下留情,换言之,这个女人是我妹妹的情敌,我就该对付她?」说着,他捏起朝露的下巴。
「不要碰她!」
「不要碰她!」
褚云衡和方蕴洲几乎同时大喊出声。
「我就算碰了,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庄继帆扯开朝露的上衣,被绷断的扣子滚落到地板上,朝露苦于手脚被困,根本无法反抗。
方蕴洲用尽全力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可那张桌子只是轻微地摇动了几下,对于解救朝露毫无作用。
挣扎间,朝露瞥见褚云衡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挪动。原本他就不良于行,又被绳子捆着手脚,只能借由肩膀和头部抵住地面,再加上右脚蹭着地板借力,半天也前进不了几公分。血水在他的脸上不停流淌,看上去狼狈不堪,往日潇洒干净的模样全然不见。
「啊」褚云衡嘶吼着,像一只濒死的困兽。
他悲愤的怒吼只换来庄继帆的狞笑,「废物!」他挑衅地看着褚云衡,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朝露的肌肤上游移,甚至伸向她的后背,试图解开她的内衣。
危急之下,朝露灵光一闪,一句话冲口而出,「庄继帆,今天是庄继莹的尾七,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不去送她,你让她情何以堪?」
庄继帆蓦然住了手,跌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
褚云衡咬着牙,缓慢地朝着朝露挪过去,朝露望着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心中充满苦痛。
「哼,等我送走了小妹,再回来收拾你们!」
庄继帆站起身,临走前不忘对着褚云衡的背脊狠狠踩了一脚,这才离开地下室。
「朝露,你……」褚云衡的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左腿抽搐起来,屈成一个怪异的角度,剧烈地抖动着。
朝露心痛更甚,知道他的腿痉挛了,在那样冰凉坚硬的地面躺了大半天,加上庄继帆的拳打脚踢,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褚云衡大口大口喘息着,但无论怎样压抑都无法掩饰他的痛苦。
朝露多想奔过去安慰他,帮助他度过这难熬的一刻,可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朝露没有哭喊,因为她知道那不只没有用,还会让褚云衡更加心慌意乱,所以直到痉挛停止,她才轻轻叫他的名字,「云衡,你休息一下吧,我还好。」不要再爬向她了!
还有一句话,她永远不会说,也不忍说破如果庄继帆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即使褚云衡费尽全力来到了她的身边,依然救不了她,若命运注定如此,又何必让他多受一份苦?
「朝露,我……我也还好。」褚云衡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褚云衡,你还能不能再继续活动?」方蕴洲突然chā嘴问道。
「蕴洲?」朝露不解。
「看到那些碎玻璃了吗?」方蕴洲抬了抬下巴,指向刚才被庄继帆摔碎的酒杯。
朝露眼前一亮,也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和方蕴洲都被牢牢捆梆在桌脚,没有丝毫挣脱的机会,只有褚云衡,许是庄继帆估量他半身几乎瘫痪,没有行动能力,而且又为了便于自己折磨,因此把他单独捆绑,却也没有束缚到他连一点挪动可能都没有的程度,所以此时此刻,能接近那些玻璃的人只有褚云衡!
褚云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起脸,深深望了朝露一眼,眼神中有悲伤、有愧疚、也有安抚,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拖着身子掉转方向,朝那堆玻璃挪去。
朝露看得出来,他的右腿也受了伤,何况被绳子绑着,还拖着条瘫软的左腿,能移动的程度相当有限,每前行一寸半寸,他都要停上一会才能继续。
褚云衡好不容易移动到碎玻璃处,咬着一块大而锋利的玻璃,改往他们这边爬,他的双腿被附近细碎的玻璃割伤,左腿的鞋子早已被蹭掉,露出细瘦的脚踩和蜷缩的脚趾,嘴角也被玻璃磨出了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来到桌子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方蕴洲,他凑到捆着方蕴洲双手的绳索上,一点一点割断。
好在玻璃很锋利,割破绳子用的时间不算长,方蕴洲自己解开脚上的绳子,又帮朝露和褚云衡解开束缚。
「我背你走!」方蕴洲拉起褚云衡的一条胳膊就要把他背上身。
「不!带她走,你们逃出去后再报警!」
「不!我不要!」朝露蹲抱着他,哭着摇头。
「朝露,记得你答应过的话,我保护不了你,如果和我在一起遇到什么坏人,你得先顾好你自己。」褚云衡摸了摸她的脸,「我等你找人来救我,快走!」
朝露擦干眼泪,站起身,「我答应你,就会做到。」
那一天半夜,警车、救护车在郊外呼啸,朝露在报警后没有多久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边坐着的是母亲和方蕴洲。
「云衡呢?云衡呢?」她一下子记起了昨天的可怕经历,也记起她的男人为了不拖累她,留在了那个危险的地方,生死未卜。
她和方蕴洲逃离时撞上了回来的庄继帆,好不容易甩开了他,并且好运地搭上了一辆过路车成功脱逃,可这也意味着庄继帆找不到其他发泄的对象,褚云衡便成了唯一一个出气筒,处境可想而知。
「你放心,他的情况还好,就在楼下的另一间病房。」方蕴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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