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一条手臂,摸到他的后脑杓。
他顺着她手上的力道慢慢地低下头,在她的眼皮上轻轻一吻。
「朝露,你这是第几次向我暗示什么了?」
朝露并不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个念头:褚云衡,你这个傻瓜,如果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会立即答应的。
没有鲜花也可以,没有戒指也可以,更不须单膝下跪那种仪式,只要是你,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走进董家,朝露刚想让气喘吁吁的褚云衡坐下休息片刻,却被他制止了,「我想先去看看阿姨。」
「在卧室里,我陪你去。」
她扶着他走进贺蕊兰的卧室,就见方蕴洲倚窗而立,静静地望着他们,少顷,僵硬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上来了,我也该走了。」
「小方,今天也没有准备,不方便招待你,下一次欢迎来家里玩,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贺蕊兰靠在枕头上,对他点了点头。
「好的,阿姨。」方蕴洲简短地应道。
「蕴洲,改天我和云衡请你吃饭。」
褚云衡看了看她,一种不用言语就能传达的默契在他们的对视中流转,她主动勾了勾他左手微微蜷曲的小指,又整个握住。
褚云衡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蓦然间,他像被施了什么神奇的魔法,脸上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仪与自信。「朝露的提议很对。方先生,如你所见,我行动不太方便,今天实在多亏有你照顾阿姨,不只是朝露要谢你,我也很想聊表谢意。」他的话里虽提到自己行动不便,却并无卑微低下之感,他就站在方蕴洲的对面,神态自若。
方蕴洲不咸不淡地说:「客气了。再见。」
「你陪我妈妈坐会儿,我送他到门口。」朝露对褚云衡说。
他点点头,把床畔的一张椅子往床头方向拉近了些,坐下。
朝露送方蕴洲出去,方蕴洲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朝露准备关门时,他才一手用力把门抵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哑声道:「朝露,我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想清楚你们的未来!你不该和他……他残废得连爬几层楼都吃不消!如果阿姨老了、你老了,该怎么办?这些你没想过吗?」
朝露被激怒了,她站到门外,把门虚掩起来,严肃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认真想过?你所考虑的这些问题,难道你口中那个……」朝露蓦地住了口,「残废」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那个人不会想得比你更透彻吗?」
「他考虑过后的结论是什么?仍然要自私地占有你、一点一点地蚕食掉你的未来?」方蕴洲显然也情绪失控,变得口不择言。
「是我愿意和他在一起,一点一点地构建起我们的幸福!」朝露气得面红耳赤,「方蕴洲,你要再敢侮辱我的男朋友,我绝不原谅!」
方蕴洲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低下头。转身时,他目光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朝露,也许你认为我是出自私心,蓄意要破坏你追求新的感情,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早在你和他jiāo往之初,我就和你说过,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残疾的成员会是怎样的光景,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朝露被他话里少见的忧伤触动了,她迷惑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他合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因为我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你想见见吗?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你就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你陷入可以预见的悲剧里。亲人或爱人残缺的悲剧,是无论如何都填补不了的伤痛,我无从选择,但是你还有选择!」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弄懵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方蕴洲已下楼离去。
方蕴洲曾经提过那场短暂而失败的婚姻,却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人生的不幸那样多,即使是像方蕴洲这样表面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也总有不为外人道的苦楚无奈。
看似完美的苹果背面,也会有上帝的咬痕。
她终于理解方蕴洲为何如此坚决地反对她和褚云衡jiāo往,他是过来人,知道和残疾人相处的心酸,因此,他才更加不信任褚云衡能给她带来幸福。
但是,褚云衡不是一般人,他能给予她的,比任何一个外表看似完美的人都多,这一点别人或许很难理解,但那又如何?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才是能给他打分数的唯一人选。
而褚云衡得到了满分。
朝露回到母亲的卧室时,褚云衡正用右手在替贺蕊兰按摩。
她抛开方蕴洲的话带来的震动,走向母亲的床头,蹲下身托着腮帮子,歪过头打趣褚云衡,「你到底会不会啊?我妈的腰才受过伤,别给按坏了。」
褚云衡只是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贺蕊兰抢白,「小褚按得挺舒服的,至少比你强。」
「哎哟,妈,云衡就剩一只手了,你也真忍心劳动他,他一会儿还要拄手杖下楼呢。」朝露撒娇道。
「瞧瞧,真心话出来了不是?」贺蕊兰乐呵呵地指指褚云衡,「原来不是担心按坏了我,是心疼你呢。」
朝露一手一个,把褚云衡和母亲的手牵住,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都心疼。」
贺蕊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到褚云衡身上,她略坐直了些,语气变得郑重,「小褚,或者,我该和朝露一样叫你的名字,这样更亲切些。云衡,我刚到你家的时候,你刚上研究所,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清俊又懂事的孩子,一眨眼,你都三十多岁了,时间真快啊。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和我的女儿扯上关系,因为你太出色了,我不敢想。」
朝露和褚云衡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贺蕊兰亲热地在褚云衡的手上拍了拍,「过去的事,我相信你是放下了。云衡,我绝不是要拿那时的你和现在做对比,你现在也还是很好的孩子。你能和朝露在一起我很开心。」
「阿姨,我车祸昏迷那几年累着你了,难得你不嫌弃,一心撮合我和朝露,我心里实在有说不出来的感动。我不敢夸口朝露跟了我不会受半点委屈,我毕竟有残疾,跟着我委屈是一定有的,不便之处更是难免,我只能尽我所有的力量来做到一件事让朝露的幸福比委屈多上许许多多倍,让她这一生尽可能的少流眼泪、多笑笑。」
贺蕊兰欣慰地点点头,「你这么懂事,我也不怕让你知道我这当妈的心。有时候,我对你也会有不放心的地方,就拿刚才来说,也不怕你恼,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把女儿jiāo到你的手上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你能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因为有时候,女人是多么需要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啊。云衡,你不会怪阿姨这样直白吧?」
「阿姨,你说的这些我都了解。我也曾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负担起朝露一生的幸福。可是……」他温柔的视线投向身旁的女友,神情温柔而眷恋,「朝露说服了我。」
贺蕊兰微微笑了笑,舒了口气,「日子终究是你们自己的,好好过吧。」
谈完这些,朝露挽起袖子做晚饭,简单的吃过后,她送褚云衡下楼,帮他拦计程车。
只是等他上车后,她仍然站在原地未离开,恋恋不舍地望着车内的他,她有些期待,却又说不清到底在期待什么。
终于,褚云衡按下车窗,笑着嚷了一句,「嘿,要不要陪我去兜兜风?」
她两手捧着脸,孩子似的笑了,立即傻兮兮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两位要去那儿?」司机问。
褚云衡看着朝露笑道:「请问最近的银楼在哪里?」
「你订婚了?」
朝露合起方蕴洲刚签完字的文件,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点头道:「是的。」
方蕴洲把笔chā回笔筒里,叹了口气,「预备什么时候宴客?」
「饭店一时半会儿也订不到,估计要明年了吧,我们打算这个礼拜六去公证,后面的事慢慢再筹备。」
「这礼拜六公司安排了旅游,你忘了吗?」
每年夏天公司都会安排员工分批旅游,算是度假加避暑,朝露今年报的是最后一批。
「哦,对耶!」朝露确实忘了,不过她心思一转,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我们公司的旅游是不是允许带一位家属同行?」
方蕴洲一楞,「是这样没错。」
「未婚夫也算是家属吧?」朝露下意识地把档案夹抵住下巴,脸上露出红光,嘴角的微夭像是噙着一抹春风。
方蕴洲低头不看她,「好,你带他来吧。只是我要提醒你,这次有安排爬山行程……」
「没问题的,他会照顾好我。」
方蕴洲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你去忙吧。一会儿给我下午开会的资料。」
朝露退了出去,继续她的工作,等下班回到家马上打电话询问褚云衡,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从那天开始,她就满心期待着礼拜六的到来。
到了礼拜五晚上,朝露下班后先回家把行李打包好,再搭计程车去褚云衡家,准备在他家住一晚,明天一起出发去集合地。
晚饭后,在厨房缱绻了一会儿,褚云衡才回房收拾行李,朝露看他熟练地把T恤卷起来塞进背包中,也就不帮他,只笑笑地把从便利店买的牙刷和毛巾递给他,「喏,省得第二天忘了收,干脆买新的。」
褚云衡笑着接过,「很久没有这种期待旅行的感觉了。」
朝露坐在床沿,伸了伸自己的长腿,摊开手仰面躺下,「是啊。」
耳边传来背包拉链被缓缓拉上的声音,而她的小腿处有温柔的触感在不断向上攀,然后她看见他扶着床站起来,明亮的眼睛里盛满柔情。
「过来。」她向他招了招手。
褚云衡朝她慢慢挪过去,动作有些笨拙,朝露却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爱。
他在她的身侧躺下,勾住她的小指头。
「朝露,你猜,我道会儿在想什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对。」
「不对?」朝露佯装生气,「你竟然不想Z」
褚云衡勾着她的手摇晃了两下,「傻瓜,这个问题不用想。」
「难道……你在想明天我们干脆不要去旅行,直接去公证结婚?」
褚云衡大笑不止。
朝露脸红,甩开他的手,「去去,谁要和你玩猜谜游戏!」
褚云衡拿手蹭了蹭她,朝露抬起眸子,以为他会说出什么ròu麻的话来,却听他慢悠悠地道:「我是在想,我到底该带哪根手杖好。」
朝露刚想笑,蓦然想起那次去游乐园,她就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带那根四爪的手杖,他的回答是「因为不好看」,旋即明白他的想法,「没关系,有我在呢。」
没关系,有我在即便你爬不动,我也会把你扶得稳稳的。
没关系,有我在就算你走路的姿势不美,也有我欣赏的眼光追随。
区区一根手杖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云衡,请你不要在意,好吗?
这次旅行,公司包了一辆游览车,因为褚云衡的住处离集合地点较远,路上又有些塞车,等他们俩到的时候,其他人大多已经先上车了。
远远的,朝露看见方蕴洲在游览车旁站着,身边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向他挥手示意,另一只手则紧紧勾着褚云衡的左臂。
褚云衡忍不住道:「你又忘了,走路的时候要离我远些,小心我……」
朝露却将他勾得更牢,只身子略往外撤了些,「我想,我们总有办法拿捏最合适的距离的。」
褚云衡停住,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吻了吻她的头。
方蕴洲向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赶紧上车。
前排的位子已经坐满,虽然有同事起身给他们让座,但褚云衡只谢不坐,持续往后走,朝露退后半步扶着他,直到倒数第二排才坐下。
朝露从包里拿出卫生纸,轻柔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褚云衡趁势握住了她的手,在唇边流连了几秒才放到自己的膝头。
方蕴洲也上了车,坐到了朝露他们旁边的位子,身边坐着的是那个小女孩。
等司机发动车子,方蕴洲侧过脸对朝露道:「这是我女儿小瑜。」
朝露想起方蕴洲曾说过他的孩子身有残疾,她见小瑜生得白净可爱,虽未看出哪里有缺陷,心中已经生出一股怜惜,主动和那孩子打了个招呼,「嗨,小瑜。」
小瑜趴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对朝露的话毫无反应。
方蕴洲拍拍女儿的肩,小瑜回过头,只见他对着她比画了几下,她才像明白过来什么,对着朝露笑了一下,两只手举到身前却又放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同于寻常孩子的忧郁。
朝露呆住了。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是聋哑儿?
方蕴洲苦笑,「小瑜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朝露,我过去和你说那些话时,身为有着这样一个孩子的父亲,心里并不好受,只是……」大概是碍于车上还有其他同事在,他没有说下去。
就在方蕴洲与朝露双双沉默之际,褚云衡朝着小瑜的方向挥了挥手,朝露见状怕他坐不稳,便暗中扶了他的腰一把。
他成功吸引了小瑜的视线,随后他伸出食指指了指小瑜,又竖起大拇指,一边比画一边用口型做出「你好」两个字。
小瑜先是一楞,接着也比出了同样的手势。
「你会手语?」朝露惊讶的问。
「会一点点。我有一个侄女,她的先生是失聪者,后来她先生还去了美国罗彻斯特大学深造,现在一家人在那里过得很好。」
闻言,方蕴洲眼中有惊喜的光芒闪过。
朝露握着他的手,柔声道:「云衡,为什么你身边的人物也都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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