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的眼睛里两串大大的泪珠无声地淌了下来。

    洪钧懵了,他在脑子里对自己说:“完了”。洪钧最见不得女孩子在他面前流泪了,这是他的软肋,这是他的命门,菲比的眼泪一瞬间就把洪钧俘虏了。

    洪钧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他觉得面前的菲比是那么凄美,对他是那么真情。洪钧双手扶住菲比的肩头说:“算啦,我算是死在你手里了。走吧,反正我刚才咖啡喝多了,一点儿也不困,干脆我陪你吃饭,陪你聊天,陪你一晚上。”

    菲比笑了,眼泪却没有止住,仍然刷刷地流着。

    洪钧也笑了,说:“我手脏,你自己找东西把眼泪擦了,被风一吹皮肤该坏了。”

    菲比使劲点了点头,把手伸进手包里掏着。洪钧侧过身和菲比并排站着,把手搭在菲比的肩头,搂着菲比,说了句:“走吧。”

    菲比和洪钧沿着小街向前面的十字路口走去,没走几步,菲比就把头歪过来,靠在了洪钧的肩膀上,洪钧的脖子有些僵硬,又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慢慢地把头也歪过来,和菲比的脑袋挨在了一起。

    刮了一夜的风在第二天早晨停了,多日的yīn霾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压在北京城上的灰蒙蒙的盖子终于不见了。洪钧几乎一夜没睡,筋疲力尽地进了办公室,抬起干涩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外,不禁叫出声来,哇,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色。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杂质,视野开阔极了,办公室位于西北角的位置现在也有了优势,可以一直清晰地看到西面和北面的群山,洪钧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香山上的索道缆车,又一想,怎么可能呢?洪钧独自笑了笑,觉得心情非常舒畅。

    他坐到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每天早上的例行功课,处理信箱里的电子邮件。很快,他的一番好心情就被一封电子邮件彻底破坏了。洪钧紧皱着眉头,努力压着胸中的火气,把这份电子邮件打印了出来,走到外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扫视了一下外面的几张办公桌,又走到前台,问玛丽:“菲比还没到吗?”

    玛丽立刻站起来,摇着头说:“还没到,也没打电话来,可能还在路上,应该快到了吧。”她看着洪钧铁青的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小得快听不见了。

    洪钧看她这样,也没心情向她解释,而是硬硬地说了句:“等她来了,让她马上来见我。”说完就转身回去了,玛丽吓得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又坐下。

    洪钧回到办公室,强迫自己坐下来,但再也没有心思看电子邮件或做其他的事,就干脆双手抱在脑后,在椅子上仰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等着菲比的出现。

    过了一阵,洪钧觉得快熬不住了,正要让玛丽打菲比的手机,他听见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了一下,估计是玛丽叫住菲比说了什么,脚步声又响起来,直奔洪钧的办公室,很快,菲比出现在了门口。

    菲比的脸色红润,亮亮地闪着光泽,一双大眼睛也亮亮的,看着洪钧,脸上露出的是昨晚终于在咖啡馆外见到洪钧时的那种微笑,甜蜜而满足。慢慢地,她的微笑僵住了,眼神也暗了下来,眉头也皱紧了,菲比看清了洪钧正像个凶神一样地瞪着自己,明白了他不是在开玩笑,菲比害怕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洪钧的这副样子。

    菲比蹑手蹑脚地走近洪钧桌子对面的椅子,一只手摸到椅子靠背,慢慢地刚要坐上去,洪钧yīn沉地说了一句:“你干的好事!”菲比的重心刚放到椅子上,被洪钧这句闷雷一样的话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在椅子上,她马上撑着椅子站直了,把滑到眼前的头发又捋到了耳朵后面,脸色苍白地望着洪钧。

    要在平时,洪钧肯定被菲比的样子逗乐了,他的心也早就会软了下来,但洪钧强制自己继续扳着脸,冷冷地瞪着菲比。过了一会儿,洪钧抓起刚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扔给菲比,说:“你自己看看!”

    菲比忙接过那张纸看起来,觉得已经看完了就抬起头来,洪钧又恶狠狠地说:“背面还有!这种垃圾,不配浪费我两张纸!”

    菲比忙把纸翻过来,又继续看完,然后抬起头,气呼呼地说:“这个Lucy怎么像条疯狗一样呀?她也太……”

    洪钧毫不客气地打断菲比的话,说:“你少说别人。我先问你,谁是你的经理?”

    菲比怯生生地没敢回话,只是把手抬到胸前,悄悄地把食指伸出来向洪钧指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

    洪钧被菲比的举动弄得心里暗笑,但脸上没有丝毫缓和,继续质问:“我再问你,你英语怎么样?”

    菲比有点被搞糊涂了,不知道洪钧是什么意思,只好说:“凑合吧,不太好,也就够用吧。”

    洪钧被菲比的话弄得火气又上来了,他大声问:“够用?够怎么用?你能用英语打官司吗?你能用英语吵架、骂人吗?”

    菲比更糊涂了,愣愣地摇了摇头。洪钧一下子bào发了出来,他指着菲比手上的纸,几乎是吼着说:“那我问你,Lucy让李龙伟去上海出差的事,轮得到你直接找Lucy说吗?你凭什么用E-mail和Lucy打仗,和她打这种笔墨官司?”

    菲比明白过来了,满脸委屈,又急又气地说:“我哪里和她打仗啦?我听李龙伟一说我当然着急啦,普发写标书这么紧张,哪还能去出差?”

    洪钧听到菲比还在辩解,更生气了,说:“轮得到你和她讲吗?李龙伟当时就告诉我了,我和Lucy讲一下就能解决的。”

    菲比更委屈了,噘着嘴说:“我怎么知道嘛?昨天晚上我听李龙伟一说就急了,你又在和韩湘谈事呢,我就赶忙给Lucy写了封E-mail。”

    洪钧也不由得生李龙伟的气,自己已经告诉他不用管了,自己会负责和露西沟通,这个李龙伟还和菲比唠叨什么呢?看来李龙伟对露西非常不满,总要找人倾诉,可偏偏找的是菲比。

    洪钧拿起桌上的电话机,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又拿出手机,对菲比比划着,说:“公司给每个人的桌上配的电话是干什么用的?公司每个月给你报销手机话费又是为了什么?嗯,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偏偏要用你词不达意、狗屁不通的英语来写这种白纸黑字的东西?”

    洪钧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说什么“狗屁不通”的。他看着菲比的脸变红了,眼圈也红了起来,就赶紧缓和了一些,说:“英语不是你的母语,是外语,你写出来的并不一定是你要表达的意思。同样,英语也不是Lucy的母语,对她也是外语,她理解的就更不一定是你要表达的意思。E-mail本身就不是一种很好的沟通方式,不像电话,你说了第一句,就可以根据对方的反应来决定如何说第二句,但是你无法用E-mail来和对方进行实时的jiāo流,你不知道人家看了你的第一段会怎么想,即使你知道了也晚了,因为你的第二段已经写上去发给人家了。所以,E-mail最适合用来做什么?最适合用来下战书,用来发最后通牒。有些美国人把发电子邮件说成是‘throw email’,‘扔电子邮件’,这个‘扔’字非常形象,就像两军对垒,互相往对方的战壕里扔手榴弹。”

    菲比嘴里嘟囔着:“我没有对她宣战呀,我就是想请她不要调李龙伟去上海,是Lucy她自己神经过敏,还写了这么一大通莫名其妙的东西。”

    洪钧又开始不耐烦了,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呀?你不要讲你本来是什么意思,你要看看Lucy把你的E-mail理解成了什么意思。你再看看她是什么时间给你回的E-mail?”

    菲比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笑着说:“昨天夜里零点二十五分。那时候咱们正在喝永和豆浆呢。”

    洪钧没好气地说:“你少提那个。我敢断定,她昨晚上没干别的,全用来给你回这封E-mail了,你看她写了多少,对你的E-mail逐字逐句地辩解、反驳,她现在肯定正等着你或者我再找上门去和她接着打呢,她还专门copy给了Jason和Roger,要让大家都来主持公道。这种你来我往的笔墨官司,是不是内耗?本来很容易解决的事情,让你一下子把矛盾挑起来,现在可就难办啦。”

    菲比不知所措地说:“谁知道Lucy现在就到了更年期啦。那你说怎么办呀?”

    洪钧“哼”了一声说:“怎么办?你惹的麻烦,还不是得我给你擦屁股。”

    菲比的脸“腾”地全红了,好像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真不文明。”

    洪钧也知道忙中出错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也顾不上了,又补上一句:“你记住,以后整个北京办公室的人都要记住,同一个办公室的,不许打内线电话,有话走过去当面说;找上海和广州维西尔的,尽量打电话,除非有文件要用E-mail发,否则尽量少用E-mail;最后,发E-mail的时候,如果直接发给或是copy其他部门的人,包括给他们的经理以及Jason,都必须事先让我过目。”最后,又没好气地说:“没事了。”

    菲比站起来,低声说:“那我出去了。哎,今天晚上咱们去哪儿吃饭?”

    洪钧挥了挥手,没有说话,菲比噘起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一出洪钧办公室的门,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常态。

    洪钧正在盘算着怎么收拾现在的局面,暗自念叨着准备在电话里对露西的说辞,桌上的电话响了,洪钧接起来,是杰森的。杰森在电话里又让洪钧吃了一惊,他突然要在明天开经理层会议,洪钧必须跑到上海去。尽管洪钧再三说明仍无济于事,在杰森眼里,十个普发项目也不如他召开的会议重要,可能杰森根本就对洪钧扑在普发项目上不以为然,那是sales该做的事嘛。洪钧想起了杰森用来拒绝参加亚太区会议的理由,可是洪钧没有老婆,不能借口老婆生病而不去,洪钧忽然羡慕有个老婆的好处了。挂上电话,洪钧苦笑了一下,去上海也好,自己不是刚教训过菲比有话最好当面讲吗?现在好了,他可以当面和更年期提前的露西打jiāo道了。

    两天后的早晨,洪钧又是疲惫不堪地走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他把自己摔在椅子里,连笔记本电脑都懒得打开,反正头一天晚上刚和杰森等人分手,谅他们一夜之间也搞不出什么新动作。洪钧用手撑着脑袋,养养神,头一天闪电般的上海之行眨眼就过去了,他又坐在了这间小办公室里,这种时空变幻,让他觉得有些糊涂了,究竟昨天是一场梦,还是现在还在梦里。

    往常是打出租车上下班,昨天是把飞机当出租车打着上下班。洪钧坐的是早晨七点多的飞机,一切顺利,可是等他赶到维西尔上海位于南京西路上的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比十点钟晚了一些。不过洪钧很快就发现他并没有错过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因为杰森还在喋喋不休地大讲他当年在台湾的丰功伟绩,如何把一家公司的销售额在很短的时间里翻了很多倍。

    洪钧到现在还想不出来昨天的会议究竟达成了什么成果,杰森等人都是神侃的高手,一直云里雾里的,弄得洪钧这个来自天子脚下的“侃爷”都不好意思开口了。慢慢的,洪钧觉得不对了,他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会议的主要话题是讨论明年各个地区的销售任务,洪钧意识到其他人都很默契地要把他放到火堆上去烤,维西尔北京这么弱的团队、这么差的基础,大家都视而不见,非要让洪钧承担全公司销售指标的一半还要多,理由只有一个,维西尔北京现在有你洪钧了嘛。

    洪钧没有辩解,他只是静静地听,他心里清楚,亚太区的科克还没有把明年中国区的指标分配到杰森头上,而洪钧关心的并不是维西尔北京在整个维西尔中国公司里承担的比例,而是维西尔北京要承担的销售指标的具体数值。上海的罗杰和广州的比尔一再给洪钧戴高帽,乍一听都是赞许和吹捧,可稍微琢磨一下就会发现里面充斥着冷嘲热讽。

    向洪钧发难的领军人物当然是露西,菲比的那封电子邮件已经被特意打印出来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让洪钧稍感意外的是劳拉,自忖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啊,结果劳拉也专门准备出来了一份三个办公室在过去两个月里的费用花销对照表,洪钧负责的北京的确比上海和广州的人均费用高了不少。洪钧虽说没想到劳拉也跳了出来,但面对她的攻击心里却很坦然,洪钧没有超出他的权限审批任何一笔费用,至于每笔钱该不该花,该花多少,本来就应该他说了算。

    除了洪钧,对所有这些都不表态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杰森。在整个会议中洪钧最留意的就是杰森,杰森对其他人投向洪钧的明qiāng暗箭一概没有反应,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洪钧还发现,不仅是对他洪钧如此,杰森对其他人之间的分歧或争斗也都如此,他从不当着双方的面做裁判。洪钧一直琢磨着杰森的招数,直到他坐在回北京的晚班飞机上才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杰森就好像是一只手的手掌,而洪钧、罗杰、比尔、露西和劳拉就是那五根手指,手掌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任意两根手指之间都在争斗,这样每根手指都会竭力依附于手掌以求获得手掌的支持,而手掌则会在私下对每根手指进行一对一的安抚和笼络,而不会在公开场合表示对某一根手指的好恶。洪钧坐在机舱里旁若无人的笑了起来,难怪“首长”和“手掌”听起来是一模一样的啊。

    洪钧正闭着眼睛反思着头一天的上海之行,桌上的手机响了,洪钧拿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从国外打来的,便下意识地用英语问候了一句。

    手机里传出来的是浓浓的澳洲腔:“你好,我是科克,还好吗?”

    洪钧愣了一下,自从在新加坡和科克那次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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