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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但愿君好
从防风家出来，白清梧没有立即回宫。
思绪尚有些杂乱，她需要时间整理。
橙舞的话得到了证实，千铘的确曾有过一个恋人，防风家的三小姐，防风玉儿。
当时千铘很爱她，两人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之所以没有成亲，是因为千铘母后的反对。
许是跟千铘在一起压力太大，又或是防风玉儿私心里觉得两人未来无望，某一日，她偷偷离开了虚无之境。
千铘找了她二十年，终于在北荒一处岛屿上寻得，彼时，她却已非孑然一身。
千铘怒极，要杀了那男人，防风玉儿大惊失色，阵脚大乱之际，将弓箭对准了千铘。
千铘猝不及防，又或是，他根本不信防风玉儿会伤他，于是，他的胸口中了一箭，防风玉儿带着那神族男人逃了。
千铘没有追，孤身回了虚无之境。
三日后，蓝猎提着防风玉儿和那神族男子的首级回了魔宫。
……
所以，千铘不是褚颜，早前他不信她，是因为防风玉儿的背叛。
白清梧停下来，脑海中浮现出防风老夫人那张沟壑纵横的苍老的脸。
\"娘娘，玉儿已经死了，我们防风家也为她的罪过付出了代价，求娘娘放过我们吧！\"
防风夫人说得声泪俱下，俯身向她跪下。
于是，纵然她脸皮再厚，也不忍心再问下去。
白清梧轻轻叹了口气。
最初的最初，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变，一夜之间，将她背弃。
她猜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于是殚精竭虑去找他的苦衷。
后来终于弄明白原来这不过是一场试探，却更觉心惊胆寒，她无法理解，他竟能为如此理由枉顾千万人的xìng命。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舍不得伤他，于是只能自己远远离开，一是为他赎罪，二来也因为无法再面对他。
可他却再次出现……
连她都弄不明白，自己对他，究竟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直到那天他说\"他该走了\"，她登时便慌了神，心于刹那间跌入深渊，所有阳光全部消失。
这才明白，原来不论是爱是恨，只要他在，只要他好，于她而言，便已足矣。
抬头望了眼西边缓缓下沉的夕阳，白清梧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弧度柔和得不可思议。
\"防风玉儿，你真蠢啊。\"
她轻轻地，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收回目光，大步走进那座高大巍峨的黑色宫殿。
\"可是，还有点嫉妒你呢。\"
光yīn荏苒，转眼又是一个秋。
北荒一入秋，天气就格外冷清。
天空万里无云，干净澄澈，一如将将清洗过的蓝色水晶。南去的候鸟，成群结队从空中飞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白清梧屈膝坐在窗沿，一手拿着苹果慢吞吞地啃，一条腿搭在窗边晃啊晃。
她望着天空，目光却没有着落，看起来有一点呆。
伴随着一件披风落在肩头，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么总是这样呆？\"
白清梧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唇角不自觉上扬。
\"因为，我在想事情啊。\"
她说着跳下来，顺手把果核扔进垃圾桶。
\"想什么呢？\"千铘拥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
\"我在想，\"白清梧一脸认真，表情看上去很是苦恼，\"今天晚上吃什么。\"
\"哦？\"千铘笑，\"所以，想好了么？\"
白清梧停下脚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笑得十足讨好。
\"想吃排骨全席！\"
\"大晚上的，吃ròu？你确定？\"
\"嗯嗯！\"白清梧忙不迭点头，像是点得慢了千铘就会不同意似的……她挂在他身上，摇头晃脑地撒娇，\"好不啦好不啦？\"
\"好。\"
\"耶！\"她激动地跳起来，捧住他的脸就是一口。
\"我吩咐厨房……\"
\"不！\"\"女王\"的小情绪说来就来，\"我要吃你做的！\"
千铘愣了一下，复又宠溺地笑了，刮刮她的鼻子，轻声应了\"好\"。
\"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去做，你再玩会儿。\"
\"好！\"白清梧给了他一个紧到窒息的拥抱，然后放开，\"去吧！\"
千铘轻笑着骂了句\"傻\"，转身走出屋子。
白清梧拿了本书，捞起披风下摆，吊儿郎当地跳上藤椅，心想，橙舞说的真是对，撒娇什么的果然很管用。
翻开书，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起来。
这是一本关于如何培养新型植物的书。里面介绍了各种植物培育的方法，譬如嫁接啊，换形啊，等等。
她看得入了迷，浑然忘了时间，直到空无一物的肚子不满被忽视，一再叫唤，她才终于回来。
她放下书，看了眼旁边的铜漏，这才惊觉一个多时辰已过。
桌上依旧冷清，门口亦是冷清。
她不禁怀疑，那人是否真的来过？
于是她便唤来宫娥问了:\"魔君可曾来过？\"
宫娥答:\"回娘娘，来了又走了。\"
\"可是去膳房了？\"
\"瞧着是往膳房方向去的。\"
\"知道了，下去吧。\"
宫娥退下。
白清梧不禁纳闷，这么久了还没好，千铘得是给她做了多少排骨？
有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有些失控。
\"她有权利知道！\"女人的声音。
\"你敢违背魔君的命令？\"男人的声音。
\"老娘管不了那么多！\"
\"你冷静一点！\"
\"魔君都那样了你叫我冷静？你非要等他死了才肯说么！\"
\"橙舞！\"
声音静了，脚步也似乎停了下来。
\"回去吧。\"男人说。
白清梧拉开门，平静地看着两人。
\"说吧，他怎样了。没关系，我受得住。\"
橙舞先前吵吵得厉害，但这下真正面对她了，目光却有些闪躲了。
白清梧让到一边:\"进来说。\"
紫玺说:\"娘娘误会了，魔君很好，橙舞方才是……\"被白清梧眼风凉凉一扫，紫玺心里惊了一下，嘴边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
\"进来吧。\"她又说了一遍。
橙舞没有看紫玺，径自走了进去。紫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白清梧的手握着门柄，苍白纤长的手指颤抖得明显。
她轻轻吸了口气，关上门。
\"橙舞，你来说。\"
第59章 天神
“完了完了！！！”
“老大回来非灭了我们！！！”
“啊橙舞你个猪脑子！！！”
“蓝小猎，你消停点儿行不？晃得姐姐头都晕了。”橙舞窝在紫玺怀里涂指甲，眼皮都没抬一下。
蓝猎停下来，难以置信地瞪向橙舞。
“卧槽！你没搞错吧？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涂指甲？”
“哪种时候？”
“靠！你他娘的……”
“蓝猎。”紫玺的声音里带了不悦。
蓝猎闷了一下，又看看青锥、赤练等人，说:“你们都不急么？老大jiāo代咱们保密，好嘛橙舞这个大嘴巴转身就告诉了大嫂！老大说要照顾好嫂子，好嘛现在人都不见了！你们一个个的，竟然还这么淡定！就不怕老大回来削了你们？”
“更正，”青锥说，“不是‘你们’，是‘我们’，包括你。”
蓝猎:……
赤练:“也不能怪橙舞，照这情形，娘娘早晚也会生疑，倒不如索xìng告诉她了，也省得魔君强撑着，更累。”
绿决:“是啊，你看那些日子魔君都成什么样了。他本来元气大伤，就应该安心修炼，可他还要逞强出来见娘娘，在她面前装没事人，我瞧着都心疼！”
紫玺:“再说这一次，就算不说，也瞒不下去了，只怕，魔君撑不住了。”
黄滦:“唉，所以说为什么要打仗啊？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搞不懂魔君！”抬眼撞上一堆尖刀似的视线，他咽了咽唾沫，“那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好吧暂且不提告不告诉她这事儿，现在的问题是她不见了！”蓝猎抓着头发，又开始来回走。
“急什么，”橙舞终于涂完指甲，往上轻轻吹了口气，“我知道她在哪儿。”
“魔君会感谢我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浓稠的蓝，深沉如墨色。幽暗的空间中央，一朵巨大火莲缓慢，缓慢地旋转着。
莲分三重，每重八瓣，皆由烈焰生成，跳耀于这暗沉沉的墨蓝之中，如同黑夜中无声绽放的曼珠沙华，美丽而致命。吸引了无数丑陋狰狞的妖怪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每每一只妖怪触到那火焰，庞大的躯体便会扭曲变形，于瞬间化作青烟消散。而那红莲业火便烧得愈发旺盛，连跳动的火苗都愈发欢喜。
许久之后，似乎终于吸足了力量，那火莲停止了旋转，安静下来。
一众红眼睛妖怪也随之停下来，反应了片刻，灵台这才终于恢复了清明，慢慢抬头，望向那火莲的眼神充满恐惧。
某一刻，一只妖怪怪叫一声，带头逃窜，其余妖怪随之作鸟兽状。
眨眼功夫，这偌大的空间便又只余下中央那朵巨大的，巨大的美丽火莲。
“这便是你的真身么？”
女子的声音响在这空旷而压抑的空间，温柔如春风拂过。
火莲上的火焰一滞，而后微微颤抖起来。
女子从浓稠的墨蓝中走出，一身素淡青衣，不急不缓地走向火莲。
感受到女子的靠近，火莲登时激动起来，熊熊烈火喷薄开，张牙舞爪，将这一方空间烧得血红，譬如地狱深渊。
女子犹若未觉，仍是不急不缓地走着，面上带了宠溺的微笑。
“别闹，”她轻声叱道，“阿颜，我从来不怕你的。”
女子在火莲面前站定，静静看他，目光温柔。
火莲狂躁无比，万丈业火绽开，恶狠狠地警告。可任凭他如何，女子始终站在那里，毫无怯意，像是早已看穿他的虚张声势。
火莲终于平静下来，收回所有业火，安静得如同一座石雕。
白清梧夸了声“真乖”，在火莲身边坐下，歪头看他。
“上一次来这里，是我的飞升劫，当时我是清影。”
“我飞升得太过轻巧，以前一直以为是我侥幸，但现在想来，都是因为有你在，是不是？”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千万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这一次，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火焰抖动了一下，她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眨眨眼，笑得调皮又狡黠。
“是啊，我都想起来了。”
火焰剧烈颤动起来。
“不是橙舞。他们不过告诉了我你想做什么。”她顿了一下，“你当真以为你能瞒我一辈子么。”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你可明白我的心？”
白清梧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
“阿颜，对不起。”
她的目光移向地面，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千万年前，天神应劫那一天。
族人们在雷火中四处逃窜，哭声哀嚎声绵久不绝。原本高傲矜贵的天神一族，在这天降的浩劫面前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而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师父，护下了四大家族仅存的血脉，一直挺到了天劫结束，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修补了天劫之后残破不堪的大地。
她倒在血泊之中，眼睁睁看着师父神元尽散，一点办法没有。
泪和血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身体却像火堆中的破布烂棉，疼得失去知觉。
她能感觉到，神元正从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里迅速消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如自己的族人般，在这场天降之劫中死去。
神识残存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有人向她走来。
即便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也知道那是谁。
……
“我知道你与父君的约定是什么了。”白清梧微笑着说。
她凝望着火莲，凝望着火莲背后那个高傲自负不可一世，却又温柔细腻体贴包容的灵魂。
不论是千万年之前的褚颜，还是此时此地的千铘。
脆弱这个词，从来与他无关。
即便他为她所伤，心痛难过，他依然不曾示弱。
他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们的爱情。
她觉得他不够爱她，在这份感情里，她爱得太多，殚精竭虑付出得太多。
可现在想来，亏欠的一直是她。
他从不曾负她，不论是千万年前，还是现在。
壶中世界与世隔绝，似乎连时间在这里都放慢了脚步。
白清梧坐在火莲身边，自顾自说说笑笑，不觉光yīn流逝。
许久之后，这一方空间终于再次恢复宁静。
白清梧抱着膝盖沉沉睡去，火光映着她白皙精致的脸，平静而美丽。
火莲的光亮变暗，淡淡的，温柔如恋人的目光。
炼妖壶最深处，这个令大荒众人谈之色变的所在，千百万年来头一回，静好如斯。
……
青要山，白帝神宫。
“从三日前开始大荒各地就纷纷传来消息，说是之前战死的神妖魔复活了。”白耀把一叠文书放在白帝面前，“父君不觉得该解释一下么？”
白帝放下毛笔，抬眼看白耀:“解释什么？”
“这一场战争，如同一个闹剧。儿臣想知道，父君与千铘之间的约定究竟为何？”
白帝站起身，走到白耀面前:“耀儿，并非父君执意瞒你，实在是……”他拍拍白耀的肩膀，负手走到窗边，“罢了，也是时候了。”
白耀盯着白帝，竟有些紧张。
“他答应，还我神族一个天神。”白帝回头，对上白耀的震惊的目光。
白耀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愣了一下便很快淡定下来，略一思索，问：“千铘他，不只是魔君那么简单罢？”
“远古魔神。”白帝说。
“什么？！”
任是白耀，此番也淡定不起来了，先前种种联系在一起，所有困惑终于得解。
“难怪……难怪……”
炼妖壶最深处。
待火莲完成修炼，白清梧走到他身边坐下。
“这些妖怪大都是远古时期留下来的，身上戾气太重，出不去也无□□回，与其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倒不如死了解脱。”
“没关系小千，我会一直陪你的。”
这里不分昼夜，不知时间，任是如此，她也明白她进来许久许久了。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才能回来，但不论如何，她想，她会一直等的。
这样想着，脑袋变得晕沉，眼皮越来越重，白清梧想要四处走走清醒一下，刚站起身，便直直摔了下去，不省人事。
火莲猛的颤动起来，挣扎一番，蓦地暗了下来。
然后，几朵小巧玲珑的火莲从先前火莲所在之处生出，缓缓升起飞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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