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俩。
“他给了我这个。”科迪说。他递过来一张浅黄色名片,我接了过来。
名片上是一只牛头的图案,和我在小岛那边科特尸体的脖子上看到的完全一样。图案下面是和科特的文身一样的字:MLK。
车前门打开了,德博拉一下子钻进来坐在方向盘后面。“走吧,”她说,“坐回你的座位。”她猛地把钥匙捅进引擎开关,把车打着,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等一分钟。”我喘上来一口气后挣扎着说。
“我连一分钟都没有。”她说,“干吗?”
“他刚才在这儿,德博拉。”我说。
“看在老天分儿上,德克斯特,说清楚谁在这儿?”
“我不知道。”我承认。
“那么你他妈的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我凑过去给她名片。“他留下了这个。”我说。
德博拉接过来看了一眼,马上丢到座位上,好像那上面有dú蛇的液体。“cāo,”她说着,关了引擎,“他把这个留在哪儿了?”
“给了科迪。”我说。
她转过头,挨着个地看着我们仨。“他干吗把名片给一个孩子?”她问。
“因为”阿斯特说,我用手捂住她的嘴。
“别chā话,阿斯特。”趁她还没提到影子,我赶紧说道。
她喘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顺从地不吭声了,但是嘴巴被捂着她还是很不开心。我们就这样坐在那儿,我们四个组成了一个不开心的大家庭。
“他干吗不把名片放在挡风玻璃上,或者放在信封里寄来?”德博拉说,“再说,到底干吗要给名片?看在老天分儿上,印这么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他把这个给科迪,是想吓唬我们,”我说,“他是想说,‘瞧,我能找出你们最薄弱的环节’。”
“显摆。”德博拉说。
“对,”我说,“我也这么想。”
“这混蛋,这是他干的头一件稍微有点逻辑的事。”她拿手拍着方向盘,“他想玩捉迷藏游戏,那些疯子们都喜欢这个,赶巧我也能玩这个。我能把那杂种逮住。”她回头看我。“把名片放进证据袋,”她说,“再向孩子们做一下描述。”她打开车门钻了出去,但那边找那大块头警察萨青斯基去了。
“好吧,”我对科迪和阿斯特说,“你们记得这家伙的样子吗?”
“记得,”阿斯特说,“我们真会跟他玩游戏吗,就像你妹妹说的那样?”
“她说的‘玩’和你们玩踢罐子是不一样的,”我说,“是他想试试我们能不能逮住他。”
“那这跟踢罐子有什么不同呀?”阿斯特说。
“玩踢罐子的话,不会有人死去,”我告诉她,“这人长什么样?”
她耸耸肩:“他挺老的。”
“你是说,真的老?白头发,满脸皱纹的那种老?”
“不,你知道,跟你差不多老。”她说。
“啊,你是说那种‘老’。”我说,感到冰冷的死神手指轻轻刮过我的脑门,半晌还能感觉到它那微弱而颤抖的手的存在。从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这儿得到一个清晰的描述是不大可能了,她对所有大人都不感冒。显然德博拉选择去跟笨警察拿情报是个比较聪明的决策。跟孩子费劲是没戏的,不过我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对于像我目前这样脑动力不足的人来说,需要灵感的刺激。如果那个吓人的家伙是斯塔扎克,他返回来找我算账,倒还说得通。“你还记得他的别的什么吗?他说话带不带口音?”
她摇摇头:“你说像法语口音的那种?不,他发音很正常。谁叫科特?”
如果说我的小心脏听到她这话后翻了个个儿,那是夸张,但我的确感到心中一凛。
“科特就是我刚看过的那个死了的家伙。你干吗问这个?”
“他说,”阿斯特说道,“他说科迪将来会成为一个比科特强得多的帮手。”
一阵突如其来的冷战滚过德克斯特的小宇宙上空。“真的吗,”我说,“多好的人哪。”
“他一点儿都不好,德克斯特。我们跟你说过了,他很吓人。”
“可他到底什么样子呢,阿斯特?”我有气无力地问,一点不抱希望,“如果我们连他什么长相都不知道,怎么抓住他呢?”
“你用不着抓他,德克斯特,”她说,仍然带着那种有些不耐烦的口气,“他说时候到了,你就会找到他。”
地球停转了一刹那,足够让我感觉到每一滴冷汗从毛孔瞬间奔涌而出。我稍稍恢复了神智之后,问她:“他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等时候到了,你会找到他的。我刚说了。”她说。
“他是怎么说的,”我说,“‘告诉爸爸’‘告诉那家伙’,还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告诉德克斯特,’”她很慢很慢地说,好让我能听懂,“就是你。他说,‘告诉德克斯特他会找到我的,等时候到了。’”
听了这话我本该更害怕。可奇怪的是,我没有。事实上,我感觉好了一点。现在我肯定了,绝对有人在跟踪我。上帝还是死神,已经不再重要,他会等时候到了降临,不管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除非我先下手为强。
这想法很蠢,是照搬高中生更衣室打架的战术?自己目前的表现是完全没有能力提前哪怕半步,更别说找出他了。这么久以来,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眼睁睁看着他跟踪我、吓唬我、追赶我,把我吓得体如筛糠,我这辈子还没有被吓成这样过。
他却知道我是谁,我做什么,我在哪儿。我却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求你了,阿斯特,这很重要,”我说,“他高个子?留胡子?古巴人?黑人?”
她耸耸肩。“只是,你知道,”她说,“是白人。他戴眼镜。就是个普通人,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德博拉一把拉开了门,一屁股坐进驾驶座。“额滴神哪,”她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家伙居然还会自己系鞋带?”
“你是说萨青斯基警察没说出来什么?”我问。
“他说了一卡车的话,”德博拉说,“可都是脑死亡的废话。他觉得大概有个家伙开了辆绿色汽车。没了。”
“蓝色,”科迪说,我们都转过去看他,“是蓝色的。”
“你肯定?”我问他,他点点头。
“那我是该信这个小孩儿呢,”德博拉问道,“还是信一个上岗十五年但满脑子一无所知除了大便的警察?”
“你不该老是说脏话,”阿斯特说,“你已经欠了我五块半罚金了。而且,科迪说得对,是蓝色的。我也看见了,就是蓝色的。”
我看着阿斯特,同时也感觉到德博拉用目光逼视我的压力,于是我又转过去看她。
“哦?”她说。
“哦,”我说,“别说脏话。这儿是两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而萨青斯基警官绝对不会受邀加入门萨俱乐部。”
“你觉得我该信他俩。”她说。
“没错。”
德博拉琢磨了一会儿,嘴巴动着好像真的在咀嚼什么很硬的食物一般。“好吧,”她最后说,“那么我现在知道他开辆蓝色车,跟迈阿密每三辆车中就会有的一辆那样。教教我这能怎么帮到我。”
“威尔金开蓝色车。”我说。
“威尔金被监视着呢,你傻啊。”她说。
“给他们打个电话。”
她看看我,咬咬下嘴唇,然后拿起她的警用电台,出了汽车。她谈了几句,我听见她的音调提高,接下来她又说了几句她的经典脏话,阿斯特边看边摇头。最后德博拉又冲了进来。
“杂种。”她说。
“他们把他看丢了?”
“不,他就在那儿,他自己家里。”她说,“他刚刚开车回家,进了房间。”
“他去哪儿了?”
“他们不知道。”她说,“他们换班的时候没盯住。”
“什么?”
“迪马克进门,拜耳福进门,”她说,“他就趁他们jiāo接的空儿溜走了。他们赌咒发誓他走了不到十分钟。”
“他家离这里五分钟。”
“我知道,”她惨兮兮地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让他们继续监视威尔金,”我说,“同时,你跟斯塔扎克谈谈。”
“你跟我一起来,对吗?”她说。
“不,”我说,想着我可不愿意见那家伙,而且正好有一个绝好的借口,“我得送孩子们回家。”
她气呼呼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是斯塔扎克干的呢?”她说。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说。
“是啊,”她说,“我也不知道。”她发动引擎。“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双面法医Ⅲ 第三十五章 梦中的召唤
我们回到总部时早已经过了五点,所以我无视怨恨的表情,把科迪和阿斯特塞进我那小车,启程回家。他俩一路上都很老实,显然是对那个吓人的家伙心有余悸。不过他们都是坚强的孩子,这从他们遭受了亲生父亲的那般锤炼之后还没丧失说话功能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们离开警局十分钟后阿斯特就开始恢复正常了。
“你要是能像德比警官那么开车就好了。”她说。
“我还想多活一阵子。”我告诉她。
“你怎么没有警笛?”她问,“你不想要一个警笛?”
“法医没有警笛,”我说,“而且,我不想要一个警笛。我比较低调。”
从后视镜我看见她皱眉头。“什么意思?”她问。
“意思是我不愿意引起别人注意。”我说。“我不愿意让别人注意我。这一点你俩也应该学会。”我补充道。
“别的人都想引人注目,”她说,“他们整天就惦记这个,就想让大家都看着自己。”
“你俩不同,”我说,“你们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你们也永远不会和别人一样。”她半晌没说话。我从镜子里看着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那也未必不好,”我说,“正常的另一个说法叫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她一头雾水地说。
“普通,”我说,“你真的希望自己普通吗?”
“不,”她说,听起来没那么不高兴了,“可是如果我们不普通了,人们就该注意我们了。”
“所以你要保持低调,”我说,暗自高兴终于能自圆其说了,“你得装着特别正常。”
“也就是说我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她说,“谁都不能。”
“对。”我说。
她看看她弟弟,他俩又那样默默地意味深长地用目光jiāo谈了一气。我享受着这片刻安宁,在傍晚的拥堵车流中开着车,有点可怜起自己来。
过了几分钟,阿斯特又开腔了:“也就是说我们连对妈妈也不能说我们今天干了什么。”
“你们可以跟她说显微镜的事。”我说。
“可识别的事情不能说?”阿斯特说,“吓人的家伙,还有德比警官开车?”
“对。”我说。
“可是我们不该撒谎,”她说,“尤其是对妈妈。”
“所以你们不要跟她说这些事,”我说,“她知道了会很担心的,她不需要知道这些事。”
“可是她爱我们,”阿斯特说,“她希望我们开心。”
“是的,”我说,“可是得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才能让她相信你们是开心的。不然她会不开心。”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末了当我们拐进家附近的街道时,阿斯特说:“吓人的家伙也有妈妈吗?”
“几乎肯定有。”我说。
丽塔大概是正在门前等着,所以我们刚一停好车,打开门,她就迎了出来。“啊,哈罗,”她高兴地说,“你俩今天学到什么了?”
“我们看见泥土,”科迪说,“从我的鞋底。”
丽塔眨眨眼,“真的。”她说。
“还有一粒bào米花,”阿斯特说,“我们看了麦克风,从那儿能看出来我们都去过哪儿了。”
“是显微镜。”科迪纠正道。
“随便,”阿斯特耸耸肩,“而且能看出是谁的毛发,山羊还是地毯。”
“哇,”丽塔说,看上去有些震撼和难以置信,“你们还真学到了很多东西。”
“是的。”科迪说。
“好吧,那么,”丽塔说,“你俩赶紧做作业吧,我给你们准备零食吃。”
“好。”阿斯特说道,和科迪一路小跑进了家。丽塔目送他们进去,然后转向我,挽着我的胳膊,一同漫步走进家门。
“看来还不错?”她问我,“我是说,他们看上去,嗯,很……”
“他们的确是,”我说,“我想他们开始明白犯那样的错误是有后果的。”
“你没给他们看太残酷的东西,是吗?”她说。
“没有,连一滴血都没有。”
“好。”她说着,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想着就是你打算结婚而要付出的代价之一。也许这只是她的一个简单的圈地运动,向世界证明我归她所有,我应该为她没运用传统的动物界的方式而感到高兴。可是通过身体接触公开表达感情这件事我还没太吃透,我觉得别扭,不过还是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我知道这是正确的人类反应。我们就这样相拥着跟着孩子们进了屋。
我知道那不是一个梦。可是夜里有个声音再次潜入了我那可怜的备受摧残的大脑,音乐和吟唱以及金属的敲击声都是我所熟知的,我的脸上感受到灼烧,还有那涌动高涨的喜悦从我荒芜已久的内心升起。我醒来时已经站在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浑身大汗淋漓,很满足,很有成就感,没有一丁点儿本该有的不自然。
我当然知道“梦游”这回事。但我也从大学一年级的心理课本上就知道梦游一般不是因为音乐引起的,我也知道在我内心深处本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感到焦虑、担忧、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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