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就算是流露厌恶表情的人,只要陪他说话,最后都会被卷进他的步调中,认同他的风格。
多田也颇多话。
乍看是名保守且温文儒雅的绅士,但惠弥反而觉得他有种女人味。
一般人就算没特别留意,对于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人会特别敏感。惠弥从多田身上得到这样的感受;同时他也赫然察觉,堪称与他关系最两极的和见,似乎与多田有些相似。换言之,多田与和见也许是很相似的一对。搞不好就是这方面撮合了他们两人。
两人的话题漫无边际,始终都围绕着个人嗜好和身边一些言不及义的事。
下午时在寒冷的外国人墓地谈论的内容,宛如是许久以前所谈的话题。不过,那样的话题确实不适合用餐时讨论,所以不管怎样,也不该在这时候谈。
“嫂夫人是怎么过世的?因病吗?”
大致联络过感情后,惠弥提出心中一直挂怀的疑问。
多田一半感到意外,一半觉得有趣,望着惠弥。
“我没想到你这么感兴趣。”
“不好意思,这算是你的个人隐私,但我总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这个人是直觉型的。”
“她死于意外。是jiāo通事故。独自一人到超市买食材时,被一名打瞌睡的司机给撞上。”
“哎呀,真是不幸。”
“是啊。就只是转眼间发生的事。世事无常啊。”
“就是说啊。人就是这么顽强,却又虚幻。”
“顽强却又虚幻,嗯,说得一点都没错。”
多田频频颔首。
惠弥在脑中思索,为何自己会那么在意他妻子的死因。
应该有个理由才对。为什么呢?
惠弥在心中暗暗咋舌。我这是怎么了?来到这里之后,总觉得脑袋变迟钝了。明明有一大堆挂心的事,却始终想不出原因。
“你住的那家饭店,好像没有酒吧对吧?”
“这么晚了,应该也关了吧。”
“我们两人待得还真晚。”
“出去找其他店吧。”
“之前和见带我去过一家酒吧,很不错喔。我们去那里吧。伤脑筋,久没吃日本寿司,一不小心吃太多了。”
两人耳闻店员朗声高喊“谢谢光临”,步出店外,望着白雪在黑暗中翩然飞舞。
“又下雪了。”
“又要浪费油钱了。这么一来整个人都醒了,再去喝几杯吧。”
两人揪紧大衣衣领,迈步前行。
路肩积了约两公分高的白雪。看来,已下了一段时间。
今晚是耶诞节的晚上。路上亮着灯火、人来人往,但总觉得无比阒静。也许是整体亮度不够的缘故,这种光线昏黄的感觉,犹如走在异国的街角。
一来也是因为天冷,两人默然无语。
惠弥感觉像是有一道墙挡在前头。在开口提及“克丽奥佩脱拉”之前,他满怀期待,但真的说出口之后,却又觉得它不过是个虚幻不实的梦话。
“啐,搞不好我的直觉变差了。”
惠弥不禁叹了口气。
“你是指‘克丽奥佩脱托’吗?”
多田似乎也想着同样的事,他旋即如此反问惠弥。
“隐约有这种感觉时,觉得很浪漫,但真的说出口之后,你不觉得很像德川家的宝藏传说吗?”
“说得也是。不过,你的意思是,这么大批的客人涌来此地是一种群体的幻想吗?”
“其他人真的也和我们一样在追求同样的东西吗?你认为呢?大家齐聚于H市,单纯只是来过耶诞节吗?还是一起来品尝北海道的寿司?”
“嗯。”
“博士到底在找寻什么?”
“你不是也看过地图吗?”
“个人诊所、G棱郭、畜牧公司。”
“这可以看作是在为我们所追求的事背书。”
“乍看是这样没错。”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博士真正感兴趣的事另有其他。”
“博士是一名病理学者,他要是知道全新菌株的天花疫苗就在附近,肯定会全心投入其中。而且,如果能把它弄到手,制作实品的话……不,光是得到疫苗,能带来多大的利益,只要稍微动脑想一下应该就能明白才对。比起这件事,你认为他感兴趣的事会是什么?”
“这个嘛。你跟博士不是认识多年吗?应该很清楚博士的嗜好和兴趣才对吧?”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惠弥发现多田全身一震。
真的只是流光瞬息间的事,但他清楚感觉到多田的动作。
刚才是怎么回事?是我惹他不高兴?吓了他一跳?还是……
紧接着下一个瞬间,惠弥发现另一件事。
“虽然是朋友,但他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我们不可能知道别人的全部。就算想让对方了解自己,也一样办不到。”
多田以冰冷的口吻应道。
“说得也是。就拿我来说好了,我以为自己很清楚我双胞胎妹妹的一切,但她却背着我逃走,至今下落不明。那家伙真是的,也不跟我联络。不知道现在她在干嘛。既然要搞失踪,干嘛不先早一步回东京呢。”
惠弥突然动起肝火,怒哼一声。
“你打算待多久?”
“不知道。得等到我确定和见要回东京,解了这股闷气之后。如果能在东京迎接她一起过年就好了。你呢?”
“我吗?或许得等到你回东京之后吧。”
“就算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因为我已完全提不起干劲。”
“你这句话言不由衷,我不相信。”
“随你便吧。不过……”
惠弥突然压低嗓子,微微靠向多田。
“我们被人跟踪了。”
“似乎确实是如此。”
“哦,你也发现啦?”
“是啊。不过,刚从店里离开时还没发现。”
“我想,应该是从我们走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开始。”
“好像是。”
“不只一个人。说是想抢劫的小鬼,似乎年纪又太大了点。”
“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的朋友才不是那种躲在暗处跟监的害羞男子。他们会正面扑过来给你个热吻。你不认得那个人吗?”
“不认得。”
“会不会是博士的朋友?”
“或许能甩掉他。”
“不过,这里的街道狭窄。”
“你和我的住处很快就会曝光。”
“那该怎么办?”
“现在就算想逃跑,在这种雪地上,也只会害自己跌倒撞到头罢了。”
两人脸朝前方,低声细语,但全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
四周悄无人踪,光线昏暗。不时会与情侣擦身而过。在这悄静的道路上,传来车子轮胎驶过雪地上的低沉声响。
“我们往港边走吧。那里人应该会比较多。”
多田悄声道。
“依我看,我们还没走到那里,对方便会追上来。”
惠弥估算他们与跟踪者之间的距离。只要对方有心,马上便能缩短这样的距离。
“那么……”
“继续照这样再走一会儿。我想看看对方的长。”
惠弥曾经走过这条路。再往前走一小段的话……
可以望见已过了营业时间的加油站灯光。
只有那处地方犹如一座舞台般亮着光明。
惠弥若无其事地走向该处后,蓦然驻足,转身望向身后。
“出来吧。如果是想对我zuò ài的告白,我希望你能看着我的脸对我说。”
在飘雪的街角,他响亮的声音传向四方。
在黑暗深处,感觉得到黑影人的身体僵硬起来。
“你想告白的对象是谁?是我还是他?”
惠弥再度说道。
黑影人先是蛰伏不动,不久便消失了气息。他已放弃跟踪,在黑暗中离去。
“搞什么嘛。”
“要追吗?”
“太麻烦了,对方似乎很习惯在雪地上走动。我们追不上的。”
“会是谁呢?他到底有何企图?”
“也许目标是我们两个。”
“怎么会?我们不是在这里才认识的吗?”
“所以。如果你是某家制yào公司的人,很熟悉这个业界的话,看到我和国立感染症研究所的人走在一起,会有什么想法?应该会在心里想,这两个家伙勾结,也许有什么肥水可捞。”
“怎么可能!”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就打退堂鼓,看来,他并不想加害我们。也许只是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去处。原来如此,看来,大家在耶诞节都变得疑神疑鬼的。”
之后便感觉不到有人在后头跟踪,两人前往酒吧,又喝了些酒。但跟踪者的影子始终在两人脑中挥之不去,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惠弥返回和见的住处,和见仍未归返。惠弥仍深信她与多田同住在饭店里,但既然无法与她取得联系,也只能一筹莫展。
我到底在干什么?
惠弥原想阖上窗帘,却又停手,静静望着外头雪花飘飞的漆黑夜景。
感觉就像在看一出戏,戏中的主要人物陆续退场。虽然多田登场,却不清楚他是不是主要人物。不过,原本惠弥是自己打算要主演这出戏,但理应告知他是否该当这部戏主角的演员却没了踪影。
没错,结局就是这样。若博士身亡。这是最大的失算,也是让一切全乱了套的开端。那究竟是意外还是谋杀?倘若是谋杀,为何他会在那样的时机下遭人杀害?
惠弥伫立原地陷入思索,这时他猛然察觉窗边传来的冷冽寒气,急忙阖上窗帘。
他坐在和见惯坐的沙发上,点燃了烟。明明喝了不少酒,却没半点醉意。不过他原本就千杯不醉。虽然也会喝醉,但身体和头脑总是保持清醒。
她为什么要隐藏行踪?
惠弥再度唤醒早晨时的疑问。早上发现这件事时,他先是因为被骗而大动肝火,但事后仔细一想,实在不明白她失踪的用意。而且她还不忘带走地图。她明明很清楚自己哥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还刻意带走地图,究竟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她认为,反正哥哥已全部记住了,就算她带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也许她不是要偷走有用的东西,而是意在湮灭证据?
他回想和见呆立于博士家的身影。
当时她还有做其他事吗?
惠弥缓缓在脑中倒带。
惠弥发现地图。和见站在屋内。她朝某个东西伸出手
惠弥在无意识中霍然起身。
他走向厨房,逐一打开橱柜和碗柜。
动作毫不迟疑。但却没发现他要找的东西。深深烙印在他脑中的东西。和见应该不会摆得太深才对。
他很不死心地在屋内寻找,检查过厕所与和见的寝室。
最后终究还是找不到他想找的东西。
翌晨,他决定回归最基本的生活。
他喝着咖啡,享用洒满胡椒的培根蛋吐司。至少,一早能喝到这么棒的混合咖啡,他已心满意足。
惠弥嗅闻苦咖啡的芳香,心想我得好好珍惜这小小的幸福才是。大致洗过衣服后,他以绝佳的心情离开屋子。
雪已止歇,但天空仍旧覆着厚厚的云层,随时都有可能会再降雪。虽然寒意刺骨,却平静无风,所以走了几步后,全身暖意渐生。因为很排斥在冷飕飕的天气下行走,所以他本想坐计程车,但不久便已习惯了步行,于是决定一路走向目的地,而且此时步行正适合整理思绪,之前发生的事、昨晚始终没找着的东西、和见的事、多田的事。某个东西隐约在他脑中缓缓成形。形状之诡奇,超乎他的预期。
圣诞节一过,日本全国便弥漫在一股岁末年终的气氛下,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昨天人们还一直将蛋糕、礼物、烤鸡挂在嘴边,现在却突然开始谈起了过年饰品和年糕。如果只是喝酒狂欢,什么都不讲究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在国外,就算到了年终,还是一样平静,并不会因为过年有什么不同。相较之下,日本每到岁末,准备工作便会双头进行。对于日本人这种利落灵巧、变化迅速,以及为了将一切全赶在年终前完成,所以就塞满各种节庆活动的顽固观念,教人不免有种不知为何而忙的受骗感。
不知不觉间,已抵达目的地。
眼前出现片仓诊所的看板。
造型复古的石造个人诊所。诊所兼充个人住宅,是日本各地随处可见的类型。围墙上挂着木制看板。除了内科与小儿科外,还新加上fù产科一行字。先前光从车内大致瞄过,没注意到这点,但现在定睛一看,发现只有院长的名字更改,而且还加写了一行女xìng的名字,从这点可以猜出,诊所已由儿子接掌,而且他妻子也是医生,接下fù产科的工作。
惠弥往内窥探。里头坐着因发烧而满脸红彤彤的小孩,以及双手抱着拐杖的老年人。
里头病患不少。相较于诊所古色古香的外观,里头装潢得颇具功能xìng。看来,年轻这一代继承家业相当顺利。就地区医疗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换言之,老医师已经退休。
惠弥离开诊所后,按了一旁的住家门铃。
“哪位?”
对讲机里传来一名老fù沉稳的声音。
“抱歉打扰,敝姓神原,请问片仓医生在吗?”
“您如果是要找小犬,他在诊所里替人看病。”
听完这句话,惠弥确定老医师仍然健在。
“不,我想拜访的是上一代的片仓医生。”
“我先生正巧外出呢。”
“请问他去哪儿呢?”
“去做例行的散步。您方便的话,请劳驾从这里一路往港口的方向走,那里有一家名叫‘灯’的咖啡厅,请到那里找他。”
“这样啊。谢谢您。”
好个通情达理的太太。或许该说是对我这种客人早已见怪不怪。
惠弥依她所言的方向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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