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金屋藏娇娘 > ☆、第 83 章
    京都大街白日里总熙来攘往, 今日又恰逢了集会, 更是人挤人式样的热闹。

    几个轿夫吃力的抬着一顶软轿好不容易挤开了人群,这才在一间茶楼边落下。

    沁珠扶着陵玉进了茶楼,又同掌柜要了一间楼上包厢, 却听陵玉对她道:“你就在包厢门外等我。”

    沁珠道:“可是您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不无趣吗?”

    陵玉道:“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你若是进来了,我还出来透什么气。”

    “好吧……”沁珠迟疑地看着她, 心想这窗户外头正是大街, 人来人往,若有人敢顺着窗户往下爬, 恐怕早有人叫嚷起来,更何况在楼下街边上守着的就是他们盛府的轿夫,想来陵玉也没那样的本事。

    她守在包厢门口,确定陵玉偷跑不得, 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然而尽管沁珠一再小心翼翼,却也万万没想到陵玉进的那包厢里原先就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陵玉见到对方却丝毫不意外, 可见这场巧合本就是早有预谋。

    “先生可知道昨日在盛府中发生的事情?”陵玉看着窗外,声音淡淡。

    苏重檐道:“那人本就是我安插的一名死士,他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只是没曾想,就算是这样, 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可见,想要近那人的身去,一点都不比将他掰倒要难。”

    陵玉听了这话, 却缓缓抬头看向苏重檐。

    “先生有话直说便好,我当下这样的情形,先生是信不过我吗?”陵玉垂眸道:“我昨日为了掩护对方,也被他揭穿了去,这些日子也不知被人看去了多少笑话,还真以为自己能骗过谁。”

    苏重檐闻言抿唇一笑,随即亦是抬眸看向陵玉,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只是你到底是个女子,你不明白男人的想法。”

    “男人的想法?”陵玉道:“先生请说。”

    苏重檐见她还真一本正经的想要请教,只是觉得颇为好笑。

    有些东西他反倒不便对陵玉去说,并非他觉得这样的话题不能同一个女子私下里讨论,而是觉得,若是陵玉知道其中的门道之后,去刻意效仿反而会起了反效果来。

    她终日这般迷糊不明,反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陵玉见他不想说出的样子,对他道:“难道先生看不出来?他不信任我,我虽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觉得我能近了他身边去,我却未必能如你所想那般能做些什么。”

    盛钦防备着旁人,对她又何尝不小心谨慎。

    苏重檐避而不答,道:“不论事情变化到了何种地步,殿下只需明白,这世上任何人都未必是可信的,也许即便是我,终有一日也可能会为了利益相关的事情而改变立场,但只有你,你与大殿下身体中流着是同一血脉,他既让你留在对方身边,必然是另有深意,你可信他?”

    陵玉听了他这一通话,渐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心中却多少有些麻木。

    “先生无需次次都拿话来试我,我只能告诉先生,我这辈子不一定是为了皇兄而活,但在这场变故之中,若没有我皇兄在,也许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苏重檐见她脸色微沉,便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

    对方显然并不能真正的领会他心中的顾忌,陵玉她不了解男人,同样也是不了解女人。

    想要动摇一个女子的立场,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她心之所向随之动摇。

    若陵玉真的抵不住盛钦所展露出来的情义,她又如何能如她说的这般坚定。

    然而这一切于陵玉而言,她愈是深陷,便愈是讨厌这样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

    即便是她曾经敬重的冷清先生,也渐渐不可免俗的染上了官场习气。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藏着一个暗示意味,令她烦不胜烦。

    “关于昨日的事情,我只想问苏先生一个问题。”陵玉对他说道,“你可否告诉我昨日那人究竟是来偷什么东西的?”

    苏重檐闻言目光反而微闪。

    “你就这样断定他是来偷东西的。”

    “是,苏先生只管告诉我,我心中必须要有数。”陵玉说道。

    苏重檐沉默片刻,随即对她道:“他是去偷一道诏书的。”

    “诏书?”

    陵玉听到这二字,脸色几乎是一变。

    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时,她脑中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

    之后离开茶楼时候,陵玉的心情竟显得有几分沉重。

    “您在茶楼坐了一会儿怎么好似还不如来时心情好呢。”沁珠对陵玉说道。

    陵玉道:“大概真如你说的那样,一个人去喝茶,果真是太无聊了。”

    沁珠听着这话,觉得自己猜得还真是准。

    这厢陵玉口中敷衍了对方,待回去盛府后,她便忧心忡忡的躲进了屋里去。

    一直到傍晚时分,沁珠突然拿来一套新制出来的粉紫裙衫,对陵玉道;“侯爷让人送来一套新衣,说是叫您将这件衣裳换上,说晚上要带你出去 。”

    陵玉听了这话,眉头微蹙,道:“他想带我去哪里?”

    沁珠见她不高兴的模样,迟疑道:“奴婢也不知道,但侯爷是这样吩咐的,您若是不换的话,奴婢也不好交代,想来待会儿也……”

    “莫要说了,你可真是啰嗦。”陵玉无奈瞪她一眼,随即便道:“我换就是了。”

    沁珠松了口气,只将新衣放下,便连忙出了门去。

    陵玉伸手在那光滑的银线织花缎子上抚了一把,想到苏重檐最后说出的话,心中便如同被人丢入一口不见天日的寒井之中。

    盛钦此番作为,当真害的她同陵徵好惨。

    她实不知,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狠心的人。

    片刻,陵玉将衣裳换好,沁珠又特意进来给她打散了头发,重新梳了个适合衣服的发髻。

    “每每替您梳完了头发,却总不忍心替您上妆,您这样的皮肤,天生白皙细嫩,若是上了一层脂粉上去,反而显得生硬,也不知叫多少女子妒忌了去……”沁珠嘀咕道。

    陵玉道:“我终日见不到其他女子,整日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一个,除了你会妒忌,还有哪个?”

    沁珠闻言神情僵了僵,讪笑道:“您快别这么说,若是被管家他们知道,奴婢又要遭殃了。”

    她倒是也想妒忌,但她不过是个小小丫鬟,到底不是同等地位的人,她自然是既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妒忌。

    待陵玉一切收拾妥当,沁珠便将陵玉送上了马车。

    陵玉一抬头便瞧见盛钦立在马车忙等着自己,只问对方道:“也不知二哥今日想要带我去哪里?”

    盛钦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好生同你说话。”

    陵玉先是一怔,大约是没想到今日是自己生辰日,也同样没想到盛钦会记得这样的事情,只待她反应过来后她的脸色便愈发难看,转身就往回走去。

    盛钦眉宇间蹙起,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去路,颇为隐忍道:“你可否听我一言?”

    “二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同我好好讲话,难不成以往我们都不是在好好讲话?

    莫不是我昨日醉酒说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了,叫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好好说话不成……”

    盛钦垂眸看着她,却听她又道:“你若是为了我生辰而准备这一切大可不必,旁的事情我未必能做的了主,但我自个的生辰总归还是归我自己管着,我生来便是一个笑话,没甚好说。”

    她说罢便想挣开手腕,却不想他捏地反而更紧,直接将她抱起硬塞进了马车之中。

    “你——!”陵玉正要对他破口大骂,却见他同样面色阴沉。

    &nsp;“你既不稀罕旁人为你庆贺生辰,那我便不过问你的生辰,你既不想去能好好说话的地方,那便同我去另一个地方便是。”他说罢便也上来坐在陵玉对面。

    车夫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确定他二人没有人再有跳马车的想法,这才缓缓拿鞭子赶起马来。

    陵玉被他这样牵制,心中又岂能不气恼,即便自己被他强行带走,她却闭着眼睛假做闭目养神的样子,压根不想理会对方。

    这马车起初尚且算是平稳,但到了后头不知走的是哪段颠簸之路,又开始摇晃不稳起来。

    待陵玉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下时候,这才看清外头的状貌。

    她下了马车,被盛钦带去了盛家陵园中。

    盛钦便在他父母碑前站定,此刻眸色更如黑夜一般深不可测。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陵玉问话的声音明显小了几分。

    不管她在盛钦面前如何有十足的底气,但在盛氏一族的坟墓前,她却始终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强硬的语气。

    盛钦的父亲是个极令人敬佩的将军,那时候陵玉虽不曾亲眼得见,却也能想象到先帝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朝局中是多么仰仗于盛父,才愿意将八万精兵的兵符完整给了盛父。

    而盛父也同样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带着全族人留在边地最危险的地方,一留便是十几年,直到后来回京时候结识美丽出众的盛母,才生出了成家立业的心思,待他成功剿灭精乌国这才凯旋归来,本该是荣归凯旋之日,却全部因为先帝一个微不足道的私心而惨死在了路上。

    “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陵玉复又问了一遍。

    盛钦道:“昔年我在宫中的时候,时常被宫里其他人欺负,你的母亲金贵妃最为憎恶于我。”

    陵玉听了这话却只是沉默。

    “彼时我年幼,可我即便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将伤痕轻易露出,宫里的人不同外面的人,他们见到幼年的我手上并不会怜惜几分,反而正觉得是个好欺负的角色,便会以在我原先伤口上再添一道不同的伤口为乐。

    后来我虽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但却觉得这就是人性。”

    那时候在他眼中的世界一切都是无比灰暗,仿佛到处都是一层灰蒙蒙的雾霭,到处都透露着一股绝望的气息,让人看不到未来。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你……”他的声音低沉,目光却一直都落在那些墓碑的名字上,“只有你会亲近在我身旁,看到我受伤时会问我疼不疼。”

    一个身在不能被阳光照耀到地方的人,突然有一日被一个极为软糯可爱的小姑娘接近,她甚至还会捧起他的手轻轻呼两口热气替他小心翼翼吹着伤口,可爱到令人心都几乎融化。

    他说到这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陵玉,“我的心并非是铁石心肠,即便我做了在旁人眼中都不该做的事情,但我却从不想伤害你。”

    陵玉极力绷着脸,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向她说出这些话来,在她眼中,盛钦的心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谁都探知不得,也不敢探知。

    仿佛只要一个不慎,都会坠入洞中,不复生还。

    “你说的好听,你可不要忘记了,是谁将我当做一个把柄,隐瞒了七年之久,最终却又当众揭穿了我的身份。”陵玉沉声说道。

    盛钦道:“因为那时的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转过身去看向远方,目光却好似在透过那片景色去回忆,“我若说出这个秘密,你的母亲便会第一个要了我的性命,纵使后来金贵妃死了,我虽一心存着报复之意,却也害怕皇后知道之后,那也会要你的命。”

    “这宫中不是每一个人都希望你活,若你当年就被揭穿了身份,必死无疑,那亦是……我不愿看到的场景。”盛钦说道。

    陵玉哑然。

    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当年的境地,盛钦过得阴暗悲惨,她又何曾好过,江皇后记恨她,圣上因金贵妃同样记恨自己,旁的一概人等为了讨好上位者,恨不能从她身上挖出些秘密来好去邀功。

    “你不需要用这样的话来迷惑于我,若幼年你我都有诸多不便,便是在你我长大之后又有什么缘故,你嘴上说的好听,实则你有十次百次机会可以提示我,可你却都没有……”

    “你不过是为了报复我父皇,报复我而已。”陵玉说道。

    “我若是为了报复你,又为何要那般仔细替你掩护,甚至都无需我出声,只要离你远远的任由你被旁人发现,你的父皇便会知晓你的身份,以他憎恶你母亲的程度,他能杀了你的母亲,同样也能杀了你。”盛钦冷淡道。

    即便陵玉不会立刻死去,也会受尽磨砺和苦楚,最终奄奄一息,在那些憎恶金贵妃也憎恶她之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夭折而亡。

    陵玉紧攥着的手指显得愈发苍白起来。

    他说的自然不假。

    是以当下即便她如此恨他,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却从未真正将先帝之死放在心头。

    在她得知先帝毫不留情杀死自己母亲时,她的心里忽然就对这个父亲彻彻底底的失望,而她的母亲也不过是将她当做一颗顺手的棋子,对方也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陵玉长大以后是否还能如正常人一般婚嫁,是否还能如正常的少女一般过上寻常生活,这些问题,对方半点也不曾考虑。

    陵玉有时候甚至会心寒的想,若她的母亲还活着,究竟会不会给她机会长大……

    旁人都羡慕皇族子弟生在云端天生高贵,却不知,在这云端之上有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情,一旦揭露开来,都是恶臭一片,令人作呕。

    而盛钦的声音却犹如有着催眠的力量一般,反复在她脑中回响。

    “那日我揭发了你,不过是早前等待的一个时机已经到了。”他看着她道:“比起被旁人发现,倒不如就由我这个奸邪之人来揭穿得好,但凡我一朝得意,我便一朝护着你,不会叫你受旁人欺负。

    若有一日我不幸败了,我亦清楚我会是个遗臭万年的人物,而你不过是个被我苦心构陷了七年的无辜之人。

    彼时你是最为尊贵的公主,先帝和皇后那些人早就不在,其余人为了突出我的罪大恶极,必会为你正名,会将你描述的无辜苦楚。”

    因而在这场争斗中,陵玉永远都不会受到外界的伤害。

    这一切都是他设想了许久的事情,只可惜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他所愿。

    他以为他能替她免除了旁人的伤害,却不曾想从始至终伤害她最深的人其实就是他本人。

    “我带你来此处,便是叫你看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曾经为了保护这个江山社稷而拔刀上过战场,有些人已经死在了边地黄沙之中再不能回来,而有些人侥幸活下来后,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你告诉我,若是你,又该怎么做?”

    陵玉挪开视线看向远处山林,自然没有办法回答他这样的问题,她只说道:“我不是你,也永远都不会是你,只是原来在你心中,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可我从不需要这样的保护。”

    她蓦然转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道:“你说了这么多,说的动听,说的好似令人感动,可我只问你一句,你既待我这样的好,是不是可以为我做到任何事情?”

    盛钦看着她,见她缓缓开口道:“包括放弃复你的仇恨。”

    她的话一落音,四下里却是一片沉寂。

    在这个荒郊野外,连野兽的声音都没有半点。

    他绷着唇,显然也是答不上她这句话。

    陵玉忍了又忍,眼眶终究还是红了起来。

    她退后两步随即转身便跑出了陵园,往远处深林中跑去。

    盛钦见状忙追赶上去抓住她的手臂,道:“这么晚你想跑去哪里?先同我回去。”

    陵玉转身用力将他推开,道:“我不要回去,这辈子都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相信一个满口谎话的人,你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你说与我听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谁会知道……”

    “你闭嘴!”盛钦突然不耐道。

    陵玉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给吓了一跳,动作随之亦是一顿。

    “你不要乱动……”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对陵玉道:“你身后的树上有一条蛇。”

    陵玉连脸上的泪痕都顾不得擦,身子顿时也是一僵。

    似乎为了验证盛钦所说的话,她便在她耳旁极近的地方听到了一声冰冷明显的“嘶”声。

    这条蛇尾巴缠在树枝上头,可身子却游移下来,正悬于陵玉的右上方,显然将陵玉当做的目标,然而在陵玉僵住的那瞬间,那条蛇也随之僵住,双方俨然都陷入了僵持之中。

    陵玉对这些冰冷湿凉的东西向来都极为不喜。

    但只要想到那蛇就在自己头上的画面,周身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轻轻挪动了脚,却不防脚下枯枝立马就被踩断,发出一声极为刺耳的断裂声。

    那蛇晃了晃脑袋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猛地朝陵玉脖颈处冲来,盛钦防备已久,立马伸出手去将陵玉推开,那蛇便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他另一只手立马捏住它的头,将它的蛇头生生捏烂。

    他将那蛇甩出去,忙带着陵玉往回走去。

    陵玉心中惴惴不安,疑心他方才被蛇咬到,忙扯住他的手去看,却见他手臂上果真有两个发黑的牙洞。

    而那牙洞中涌出的却是黑血……

    “二、二哥,这条蛇是有毒的……”陵玉颇慌乱道。

    盛钦却并不理会她,只取出一把匕首将伤口划出一个深十的口子,随即将黑血挤尽。

    待他二人回去马车旁,车夫得知了情况,忙将备在车上的一个绿色药瓶拿来,将上面的药粉整个撒上,又扯了布带将盛钦手臂上方扎住,随即便匆匆忙忙将他二人拖回了府去。

    “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伸手替我去挡……”途中陵玉心中犹如一盘乱麻,也不知自己当下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盛钦道:“你方才问我能不能为了你放弃一切,我是真的不能轻易给出答案。”

    他道:“需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但若在这途中发生一些意外,若我因此而亡,这一切也同样可以如你所愿,都停下来。”

    陵玉心中愈发害怕,只低声道:“我没那样想过,我是个没有用的人,是个废物,我是恨你,我每日都恨着你,但我从未得手过,也下不了手,我才不是你这样无情无义……”

    她看着他的伤口,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恨他可她也更恨自己,她恨自己软弱无能,也曾恨自己不能爽快的与他同归于尽,一切事情的黑白善恶都交缠在了一起,她永远都不能真正杀死恶,保留下善,也不能除去黑,而留下白。

    他一旦死去,就会彻彻底底的死去,带走她心底那个二哥,带走她最不舍的那个二哥……

    他说陵玉是他陷入黑暗时候的一抹微光,他于陵玉而言又何尝不是。

    孤苦无依的陵玉遇见了他,才活到了今日,也是遇到了他,才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

    等到盛府的人请来大夫时候,盛钦的手臂都微微肿起,皮肤上透着一层黑气。

    那大夫仔细查看之后,这才道:“根据老夫多年的经验来看,咬了侯爷的这条蛇该是一条林间寻常的青蛇,只是这青蛇虽不如其他毒蛇狠毒,亦是身带毒性,轻者可令人截肢断臂,重者也可让人丧失了性命,幸而侯爷自己便将毒血排去,又用了些精良的解□□粉,如今存留在里头的毒极为轻微,想来喝几贴药便会消肿,只是手臂上的淤青还会残留几日。”

    这般看来这一切竟都是盛钦的运气,若他方才没有将陵玉推开,想来那一口咬在陵玉脖子上最为紧要之处,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救治了。

    那大夫碎碎念念说了一堆的话,总结起来便是没有大碍。

    待人走后,陵玉便坐在床边上,看着盛钦的目光还透着微微湿意。

    “陵玉,再过片刻,就该到了明日,你的生辰也就过了。”盛钦忽然对她说道。

    陵玉不知他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事情,却见他伸手摸索着,忽然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松鼠。

    陵玉:“这是……”

    盛钦道:“这是一个行商之人所驯服的一只松鼠,它自幼便被对方养在身边,性情极为温驯,而且很喜欢粘人,一点都不怕生,我将它放在身边多日见它都不曾逃走,这才想要拿来给你解闷。”

    陵玉这才明白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原先就想在她生辰这日送她一个可心的礼物,可总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是以他这才想寻个地方好好说话,再顺理成章将东西赠与她。

    可是后头发生的事情谁都没有预料得到。

    然而当下陵玉却仍旧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只是她垂眸看到那小松鼠不知从哪里抱出来一颗坚果就开始啃。

    它似察觉了陵玉的目光,忽然就将坚果整个吞进了嘴里,又蹦蹦跳跳跳到了陵玉的身上,叫陵玉颇为不自然。

    “你……”盛钦刚要开口,陵玉生怕他又要说些什么,忙道:“时候都不早了,既然你没有大碍我也就回去休息了。”

    她说着便起身急匆匆走了,走时一只手还捕捉痕迹地盖在了那小松鼠的身上,将它捉在掌心里头。

    盛钦想到她别扭的模样又忍不住微微扬唇。

    这厢秦淮一进来,便瞧见了对方面上罕见的温柔模样,只低着头道:“侯爷,那人终于招供了出来。”

    盛钦闻言,脸色渐渐淡下,变成先前那般冷淡模样,“可是那陵徵所为?”

    “是……”秦淮道。

    盛钦闭上眼,似乎有些累了,又对秦淮道:“你去将对方的尸体送回去,好生警告一番,至于陵玉那里……”

    他睁开眼看向对方,目光透着一股极寒之意,“若是再有人多嘴多舌,便割了他们的舌头,省的搬弄是非。”

    隔日,又是一片艳阳天。

    前段时日还是阴沉的天,这段时日气候又渐渐变得温暖起来,至少令人周身都舒适许多。

    陈玄颐在宫中下了值便特意去看望陵徵,陵徵见他总一副失魂落魄模样,便也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那日同陵玉的不欢而散。

    “陵玉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想来她是不想你卷进这些事情之中。”陵徵对他说道。

    陈玄颐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了解她的,她这人何曾这般冷漠过,我回去亦是猜想到了她的意图,只是她那日句句说我也没有说错多少,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妹二人。”

    他若是立场坚定一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陵徵闻言却只是摇头,“那日你父亲做的是极为正确的选择,不论你怎么做,你都不过是螳臂当车,若你真的因此而身死,我和陵玉心中才会过意不去。”

    陈玄颐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便见外头院子里忽然就来了人。

    他同陵徵面面相觑,忙走出去查看,却见几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丢在了院子中央,随即便迅速离开了。

    陈玄颐快步走了过去,只掀开那担上白布一角,脸色骤然一变,便立马将那白布合上了。

    “这是什么?”陵徵见他脸色不好,也缓缓蹲下身来,将那白布掀开。

    待他看清楚此人尸体之后,神情亦是难堪之极。

    “这是盛钦让人送来的是不是?”陈玄颐紧握着拳,满心的怒火。

    陵徵缓缓站了起来,道:“这是我派去的死士,我曾交代过他,若是可以全身而退,就务必不要逗留,没想到还是害惨了他。”

    陈玄颐看向他,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陵徵看了一眼院门守着的人道:“还是进了屋说去吧。”

    待他将陈玄颐领到了里间,这才缓声开口道:“早些时候,我一直都以为父皇死于意外根本就没有立下皇嗣,可后来我却无意中得知,父皇他其实早就将遗诏立下,还藏了起来……”

    “什么?”陈玄颐大为惊异。

    要知道,若先帝早有立下遗诏,陵徵又何至于今日这样被变相软禁。

    “莫不是那份遗诏别盛钦那狗贼藏了起来?”陈玄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陵徵叹了口气,随即沉重点头。

    陈玄颐见状立马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握着拳头便要往外冲去。

    “你莫要冲动。”陵徵忙将他阻拦。

    “那姓盛的着实可恶,他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

    “他对我下药,令我病重,又扶持幼帝登基,还将陵玉囚禁于自己的府中,桩桩件件摆在眼前,这又算的了什么。”陵徵说道,“他牵制着多方人,这一切显然就是蓄谋已久。”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陈玄颐抬手便重重捶在了桌面上。

    陵徵见他愈发激动,便只好安抚他几句,这才叫他回去。

    只是陈玄颐走出庭院时候,看到那庭院中心的尸体,复又将拳头攥紧。

    那盛钦心狠手辣,指不定会怎么折磨陵玉,也不怪陵玉会那样的怪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心里头便愈发不是滋味。

    只待天一黑,陈玄颐便立马换上了一身夜行服。

    他性子本就有些急躁,待今日再受对方一刺激,就更加忍无可忍,势必要在今夜全力以赴将对方除去。

    即便是不能杀死盛钦,哪怕重伤了对方也是好的……

    他等到深夜这才蒙面悄悄闯入了侯府。

    待他顺着府中格局悄无声息摸进盛钦的房中时候,屋内正是一片静谧。

    他躲在纱幔背后,见四下无人走动,又循着寝榻的位置摸去。

    待他见那寝榻上果真躺着一人,正要掀开床帐拔刀行刺,却冷不防看到了陵玉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陈玄颐整个人都惊得呆住了,连同他手中的匕首都咣当掉在了地上,满脸俱是不可置信。

    陵玉蓦地被惊醒来,见到陈玄颐还来不及错愕,就被他伸手掐住了手臂,见他激动地涨红了脸问道:“他是不是欺辱了你,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陵玉见状,颇有些不自在道:“你怎会来这里?”

    “是我来迟了……”陈玄颐望着她,下一秒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还红了眼眶。

    陵玉知他想歪了,却也来不及同他解释,只低声对他道:“你快些回去……”

    “我不回去……”他对陵玉道:“你可知先帝生前早就立下了遗诏,根本就是盛钦编的谎话,那份真正的遗诏早就被他藏了起来。”

    “我自然知道,只是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陵玉正要同他继续说话,忽然就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顾不得旁的,忙抓住陈玄颐将他从窗口处推出去。

    这时门帘被人掀开,身后又传来珠帘碰撞的声响,陵玉扭过头来,便见盛钦正走进屋来。

    陵玉忙将窗户口挡住,生怕对方会发现。

    然而盛钦却直直向她走来……

    陵玉心中愈发心虚,忙道:“二哥……”

    她刚轻轻唤了对方一声,盛钦便已经走到她面前,却只是伸出手去抚了抚她手上的温度。

    “夜里头冷,你站在窗前做什么?”

    陵玉暗暗舒了口气,道:“我就是被子盖得厚了,突然觉得有些热,这才想着打开窗户透透风的。”

    盛钦却伸手拿来一双绣鞋,复又蹲下身子捉住她的脚踝,拿着袍摆替她脚底擦干净,这才又细心替她将鞋子穿上。

    陵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真是睡得迷糊了,连鞋子都忘记穿了。”

    盛钦道:“往后万万不能如此,地面寒气也颇重,若是不防你又受了凉,又得吃些苦头了。”

    陵玉乖乖地点了点头,见他起身又将窗户关上,她垂眸却扫见窗台上有个不太明显的脚印,心里又是一抖,忽地伸手将盛钦的手腕抓住。

    盛钦被她阻了动作,腾不出手来,问道:“好端端又是怎么了?”

    陵玉却捧着他的手看向他手臂上的伤口,低声问道:“二哥,这几日你这伤口还疼不疼了?”

    盛钦见她神情关切,心中微暖,道:“早已不疼了。”

    陵玉却突然又抬起手臂将他抱住。

    “二哥,你有时候对我可真是好啊……”她一面感叹着对盛钦说道,一面却暗暗伸出手去将窗台上的鞋印拂去,这才别扭的从盛钦怀中起来。

    “我这些日子总喜欢瞌睡,明明一早答应了要替你磨墨,结果我却自己睡了过去,着实是不该……”

    “这些事情自会有下人来做,当下天也黑了,你该早些回去歇息了,夜里头冷,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他对陵玉说道。

    陵玉一听他有事情要办,脑子里便立马又想起那日惨死的死士,忙扯住盛钦袖子,低声道:“可我瞧着今天夜里好似会变天一般,你今晚上陪着我可好,不要再出去了。”

    盛钦面露迟疑,又见她一副担忧不安的模样,直扯住自己的衣角不肯松手。

    “好罢,今夜我陪着你便是了。”他终是抵不住她哀求着,便就松了口答应了她。

    陵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盛钦将她推去床榻上,正要开口,便听得外头秦淮催促道:“侯爷,外头有些事情还需听您的指示……”

    盛钦闻言动作又是一顿,随即便低头对陵玉道:“我去去就回。”

    陵玉生怕他们一出去便会察觉什么蛛丝马迹,便吓得忙将他整个人用力扯了回来。

    盛钦被她按坐在榻边,正要同她解释,却见她一抬腿却跨坐在他面前。

    陵玉双手搭在他肩头,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二哥,我、我是真想叫你陪着我的……”她的面颊渐渐变红,脑子里想到蓝皮子书的内容,连耳根都忍不住隐隐发烫。

    盛钦微微后仰,却仍旧避免不了同她挨得极近。

    她身上的香味原不浓郁,但此刻她就骑坐在他身前,那股香气便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溺在其中。

    陵玉抬起手来哆哆嗦嗦地解开自己衣带,那衣服便立马裂开一条细缝来,露出底下更为私密的贴身衣物。

    “陵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盛钦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开,但脑中又抑制不住想起陵玉褪去衣衫后的模样,心跳愈发加快……

    “二哥,我、我想……”她结结巴巴开口,却找不出一个具体的词汇来同他解释,只能伸手想将他抱住,岂料她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对方,便立马被对方抱起丢在了榻上。

    她原先还若隐若现的两片衣襟便立马分开,盛钦却紧着将她衣服拢起,胡乱替她将衣带扎上。

    “二哥……”陵玉有些羞怯,却仍旧抓住他的手臂,不想叫他离去。

    盛钦看着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对她道:“陵玉,你往后可可不能再这样做了……”

    “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撩拨一个男人,我也只是一副凡胎,不是回回都能抑制住自己的。”

    陵玉垂下眸去,似被他说的羞愧了一番。

    盛钦只得安抚她道:“我若只为了情、欲之欢,也许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忍不住对你下手了……”

    然而他说这话时,陵玉却回想起他二人在书院时,一次他醉酒便险些将她衣服扒光想要行一些不轨之事……那时候若不是她跑得快,指不定就已经被他给欺负过了。

    她忽然就有些明白那书中女子总挂在口中那句“男人不可信”的缘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