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开着付甜甜的那辆红色的三菱吉普越野车到了李思曼老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李思曼在公路边等着保罗，怕他因为夜里天色黑暗，胡行乱走迷了路。
李思曼上了车，似有所思地看保罗一眼。
“麻烦你跑一趟，黑灯瞎火的。”说罢，李思曼像个入定枯僧般，呆呆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人在那里，魂儿却不知哪儿去了。
保罗一边开车，一边不住地把李思曼偷眼观瞧。她的表情很平静，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可在保罗眼里，确切地说，在他的心里，李思曼无不表现出眉黛凝愁，秋波含恨。于是，一下子，保罗一阵心酸。
“哦，你还等我。夜里冷了，你穿的太少。”说罢，保罗关心地，甚至小心趋奉地瞅着李思曼。这还不够，他伸过手去，摸了摸女人的胳膊。
又开出去一段路，李思曼这才用无奈的口吻说道：“她非要回去。本来说好了，我明天一大早坐长途车回去。她在这儿多住一些日子，等哪个周末，再送她回去。我那几个表弟送她。我大姨也非要留她住。你知道”
“哦，听老人家的。她愿意回去就回去，愿意住就住。随她，一切都随她。”
“你知道吗？”
“什么？”
“噢！还是不说了吧。”李思曼不禁轻声叹口气。
“说吧，这不还有一段路呢吗？”
李思曼沉吟片刻。
“以后，我希望，真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呵c呵如果我能有这个荣幸，能够听到你的心里话。也就是说，你有什么难以遣怀的，或者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甚至会憋出病来的话，跟我说说。我都愿意，愿意听你说。当然，我也不会给你提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没有那个能力，这你也知道。但是，很多事情，烦恼和痛苦，等等等等，其实，只要说出来，就好受了。并不是要寻求答案。很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只要是说出来，就好受了，就解决了，或者暂时解决了，那就是答案。比教你怎么去做，如果去做都要好，都要管用，那才是真的答案。你就跟我说吧，我求求你了。好吗？”
“哦，其实，你也能看出来。你只是不说就是了。”李思曼的话，透着一股失望的意思。同时，对自己未加思索就说了出来，有些后悔。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愿意跟你说的。只是怕你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都要面对现实，而不是逃避。你妈这次回来那天，送你们来的那天我就想了。其实，这根本不用想。明摆着的！用老话来说，她是来辞道儿的！”
说罢，保罗警觉地看李思曼一眼，唯恐自己的这一番话惹恼对方。
“是啊！”李思曼又轻声叹口气。“你也看出来啦？”
保罗点点头。
“其实，来之前我就犯嘀咕。你知道，很多时候，人活着就是靠的一口气。所以，我当时很犹豫。可她非要来！我又怕”
“明白。留下遗憾！”
李思曼点点头。
“可是，人生就是遗憾，怎么都是遗憾。你带你妈来，如果真像你说的，她把这口气泄了，回到家有个山高水低，遗憾。可是，如果你不带她来，你妈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看一眼老家，一旦那什么，也是遗憾。都是遗憾！所以，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想那么多没用，真的没用，一点儿用都没有！”
“嗯。”李思曼信服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孙丽芬家的大院门口，保罗把那辆红色的三菱越野吉普车停在院墙边上，走入那个红色大铁门的院子。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二层小楼的底层东面的房间亮着灯。
到了北屋上房，李思曼到左边房间去整理背包等物。
保罗不请自来地走入右边的房间，见孙丽荣正坐在床前的一张扶手椅里，目光呆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孙丽芬迎进保罗，轻声敷衍了几句，算是打过招呼，便出去，到正间上房去给保罗倒水。
“伯母！”保罗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孙丽荣的手。
孙丽荣像是毫无感觉，更不知道她是否在听保罗接下来的话，更不要说她是否能听懂这些话背后的真正意思。
保罗蹲下身体，仰脸望着孙丽荣，耐性十足地说道：“我们回去，回北京。您想什么时候再来，跟李思曼说，让她告诉我，我再开车送您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没问题！开车很快。现在交通方便，费不了多少时间，也费不了多大劲儿。其实，就跟在bj市里绕一圈四环差不了多少。今天，我还在四环上绕了一圈呢。”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孙丽荣干净利落的声音，让保罗大吃一惊，不禁呆呆地看着她。
他们回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二点半钟。
保罗把孙丽荣和李思曼送到楼上。尽管之前李思曼反复对他说：“你赶紧回家吧，别上楼了。时间太晚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可保罗似乎难以承受内心的自责。因为，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为这个女人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他把自己在数个小时前，对付甜甜说的话告诉她，李思曼还会让自己上楼吗？还会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吗？
当那个窄小c昏暗房间再一次展现在保罗眼前的时候，他的心更是一紧。他猛地觉得自己对付甜甜说的那些话，以及这几天来和她在一起的所有一切，都无非是金蝉脱壳釜底抽薪之计。那么接下来，是的，接下来更无非就是快刀斩乱丝的之计了。这个，保罗觉得自己还没有想好。但是，那不是问题。只要有了前面的一切，后者自然就会水到渠成。眼前的蜗居隘陋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不！保罗这样自忖道：“不管怎么说，我以后还是要为她排忧解难，在所不惜！只要她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她心中有什么难于决断的事情，我会为她做我所能做的一切，为她排难解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当他下了楼，开上付甜甜那辆红色的三菱越野吉普车的时候，保罗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于是，他不得不又一次自忖道：“噢！我刚才的那一番内心誓言，最终能兑现吗？难道那不是一个轻薄浮荡c缺德造孽之人面对两难之境，临危退缩的一个矫揉造作c极其不光彩的托词吗？难道不是吗？不是乱嚼舌头的托词又是什么呢？你真的能做到吗？”
保罗没有把车开回到付甜甜租住的公寓，而是自己的家。
他把车停在院子里，下了车，仰望天空，一动不动地站了足有一刻钟。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差五分四点。
他朝自己居住的那个一居室楼门走去，到了楼道口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将会在这里站上更长的时间。噢！他不想那样做。
于是，他来到奶奶c父母居住的那个四居室。还好，他带着大门的钥匙。保罗蹑手蹑脚地开门，没有打开客厅的灯，用手机电筒照着地面，照着已经磨旧了的地板，为的是不去惊扰已经熟睡了的人们。
关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睡觉一直很轻。因此，保罗轻轻的开门声已经惊醒了她。她知道，那是保罗！这个时候，除了他，还会是谁？她装睡，故意把呼吸声加重，像是隐隐的呼噜声。
保罗走到关欣跟前，小声叫她的名字。
“干嘛？深更半夜的，闹鬼啊？”关欣很不耐烦地问。
“和你说点儿事儿。”
“什么事儿？非得这个时候说？”
“非常关键，决定我一生的命运。走，起来！跟我下楼，我跟你说。”
凌晨的寒冷令关欣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怪怨地看着保罗，冷冷地说：“快说吧！烦死人啦！我就不应该跟你下楼。你以为我愿意听你这些废话吗？反正，我也睡不着。”
“那正好，听我说说，给你解解闷。”
“噢！行啦。快说吧。”
“我刚回来。”
“知道，知道。你可不是刚回来吗？去哪儿啦？噢！快说吧，别都圈子啦。”
“我刚把李思曼和她妈，从她们老家带回北京。”
“噢。”
“上楼到她们家看了看，整个一个蜗居时代。”
“哦。”
“我真有点儿可怜她。”
“哦。”
“她的生活，可真是的！”
“你到底说不说啊？”
“说，我马上说。”
“那就快说。再这么啰啰嗦嗦的，我回去了。”
“我想娶她。”
“什么？你！”随着惊讶的问话，关欣像是终于清醒了。“你想和她结婚？保罗，我没告诉你，我前两天刚跟她说”
“不！不是她。是我的同事付甜甜。你见过的。还记得吗？那次你带着媛媛，到我们公司去，遇到过她。她还给了媛媛一个小玩意儿呢？什么东西来着？我忘啦。哦，不说这个。我要跟她哦，不一定结婚。也许先同居一段时间。”
“怎么个意思？这么快就决定啦？事出突然？还是事出有因啊？”
“已经决定啦！我刚跟她说的，她虽然”
“刚跟她说？那还是李思曼啊！”
“不。”
“你不是刚从她那儿回来吗？”
“不，是之前。在付甜甜那儿。我几乎是跪着和她说的。”
“你可真有本事！”
“哈！哈！”保罗发自肺腑地大笑两声。
他凑到关欣跟前，正对着她，殷殷言道：“我先跟你通个气儿，也跟你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你一定要替我想办法。你也知道，主要的问题还不是对付楼上的老三样。噢！一想到这儿，我就烦，心里打鼓。但是，也只有这样啦。噢！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想啊，我这个德行还能找什么样儿的呢？”
“你要凑合？”
“不，不是。你觉得那个付甜甜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噢。”
“她不错。不过，我还没有爱上她。”
“呵c呵！你终于想明白啦？有进步。不过，也别过于仓促。一失足成千古恨！”
“现在就想失足！哦，关欣，你就让我随便找个火坑往里跳吧！千万别拦着我。你想啊，我这样的，还能找谁呢？那些个年轻的，没有共同语言，有是只有代沟。和我岁数差不多的，都是结过婚的，甚至有孩子。没结过婚的，那都是纯而又纯的剩女。哦，不说你也明白。这个付甜甜，哪天把她带家来，你看看。关键，还得让老三样看哪！”
“这么急？”关欣一半疑惑，一半不相信地问。“你都想好了吗？别又是一时冲动，到时候再后悔！”
保罗坚决地说：“不！我绝不后悔。我都想好了，这些天，十一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和李思曼，和她一起生活，我就会陷入一种怎么说呢？不说是生活的泥潭吧，不说是生活的罗网吧，噢！那可是生活的天罗地网。是的，那可以深入地生活，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品尝原滋原味，原滋原味的生活。可我不想那样！那样太累啦！我承受不起！我要过轻松的生活，轻飘飘的。昆德拉说什么生活不能承受之轻，去他妈的吧！那是他们欧洲人香肠火腿吃多了，啤酒也喝多了，腻烦了，神经了，一句话，吃饱了撑的！才说那些屁话。啐！怎么不撑死他们呀？我可不行，我可不是。我饿着呢，饥肠辘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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