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我不要走!我爱你。我不要走。你不老不死,我灵魂不灭,我们才能长长久久的相守,这样不好吗?”
岑玉痛苦地捂住耳朵,终于对着僧人说出真心话,“我不要去地狱,我不要喝孟婆汤,我不要过奈何桥,我不要忘记你……我不想忘记你……”
“我不过爱上了你,我何错之有?”
“业障!”僧人高呵一声,推开岑玉的手后,双手合十,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
超度所用的经文声声中,岑玉整个人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扭曲起来。
她拼命捂住耳朵,再也不想听进他说的一个字。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身体似乎渐渐没了力气,但她还在极力挣扎。
最后,僧人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含着隐隐金光的手掌直直朝她天灵盖处打去。
岑玉总算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躺着的人重新睁开眼睛。
她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岑玉离开后,容青醒过来了。
紧接着,似乎觉得有些头疼,她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看向李深。
李深朝她走来,扶她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没事了。”
容青颇有些困惑地朝一旁看去。
只见那书生呆呆坐着,好像是看见了什么震惊的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旁边是那书童,书童昏迷在地上,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再看那僧人,他跪坐于地,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随后,容青可以清晰地看见,僧人的脸上正慢慢长出皱纹。
岑玉的魂灵被超度、不复存在,诅咒的宿主消失,于是,诅咒失效。
不老的僧人,终于开始变老。
朝如青丝暮成雪。他由一个青年僧人的模样,瞬间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空气凝重得几乎冻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后来打破沉默的还是那个书生,他不由自主地抽噎了起来。
他觉得异常难过。
他原本是对赵听霜说了,他不能同她在一起的话。
只因那书童时时刻刻作为父母的眼线盯着自己,他只能在书童面前先做做戏。
听霜向来乐观,他便以为没什么要紧。
可是他没有想到,听霜会因此死去。
他以为她是因为伤心而自尽,自责得无以复加,同时责怪老天为什么要给他开这样一个玩笑。
是不是如果他不这么天真,直接对听霜说了实话,他只需告诉她,他们假意分开一段时间,以后他一定会娶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一切就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是,他刚才又听见,听霜是被一个女鬼害死的。
他气愤,想为听霜报仇。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女鬼也死了。
他满腔的失落,都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他悲愤,难受,无助,痛苦,终于不管不顾地痛哭出声。
“便让你再见她一面吧。你想说没有说出来的话,对她说一说。”说这话的是李深。
“我……我还能再见她吗?”书生诧异。
“对。跟我去夜来馆。”李深说着,看向僧人,“你也来一趟吧。你快老死了。在你死前,还有一些关于她的东西,你是否要一起来看看?”
说完话,也不管僧人,李深兀自带着容青往夜来馆的方向走了。
书生忙不迭叫醒书童,跟上了李深。
僧人听罢,总算点了头,追随李深一路去到夜来馆。
一个时辰后。夜来馆内。
书童在外侯着,正厅里坐着的客人,便只有书生和僧人。
容青为二人煮了茶端上来,李深则拿来了一面镜子。
“这是什么?”书生不由问。
“一面能连通两个空间的镜子。或者用你们这里通俗的说法,这镜子能沟通阴阳。”李深道,“便叫他阴阳镜吧。”
李深举起阴阳镜,手指在镜面上滑动,似乎调试着什么。
“这还需要一点时间。”李深说着,看向静默的僧人,“你想不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僧人眯了眯眼睛,“我答应过娶她,可我没能及时赶回去,错过了我们的大婚之夜。于是她恨了我,第二日便服毒自尽。我赶回去的时候,只看见她给我留下一封书信。信上,她说她以性命诅咒我。”
“你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回去娶她?”李深问。
“我碰到了我师父。他让我留下,一定要让我入佛门。我一开始不愿意,他便打晕了我。”僧人道,“于是我便回去晚了。后来,看到听霜已死,我便心灰意冷,随师父入了佛门。”
“那么,你不是真的负了她,你为什么不对她解释?”李深再问。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有什么原因,结局就是我没有按承诺娶她。所以,探寻原因,已经无甚意义。我只希望她赶紧投胎,下一世太太平平。”僧人说着,微微握紧拳头。
“你觉得她爱你吗?”李深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继续问。
良久之后,僧人点了点头。
“那么,她自尽,也许并不是因为她想让你内疚呢。”李深看向僧人,“你想不想回到当年,站在她的视角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可以回到过去吗?”僧人的手有一些颤抖。
“我可以带你回去看一看。但你要答应我,什么都不要做。”李深道。
“我答应你。”僧人道,“我知道,过去的一切,已成定局。”
说到这里,李深侧眸,便看见容青拳头握紧、脸色也有一点发青。
李深明白,上一次使用和氏璧带给了她太大的阴影。那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疼痛。
李深微微蹙眉,看向容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容青,不怕。这一次,我陪你去。我们只看看,什么都不做,没关系的。”
“一定要去吗?”容青咬唇。
“夜来馆里那么多藏物,它们发生的故事,总要有个见证者和记录者。这见证和记录,就由我们来做吧。”李深只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待在这里。”
容青终于看向李深。“我陪你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想知道。”
李深点点头,祭出和氏璧。
-
百余年以前,大理天定元年。
大理国,烟花三月。
陆家的聘礼下到了岑家。
两家世代友好,早在两个孩子还在襁褓的时候,两家父母便做主,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这一日,陆岚也跟着家人去到了岑家拜访。
他父亲是将军,他跟着父亲驻守边关,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
听说了这件事,十四岁的岑玉却是恼了。——她才不要嫁给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岑玉一路与丫鬟抱怨,最后却到底偷偷跑去了正厅,忍不住透过屏风朝外看。
那一眼,她便看见那个鬓如刀裁、风骨自成的少年。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但毕竟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年纪,当即只又偷偷跑了出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陆岚就坐在岑玉对面。
岑玉自尊心重,一定要做出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样子。所以她只低头吃饭,丝毫也不看陆岚一眼。
吃完饭,岑玉抢先一步离了席,跑去了庭院。
这惹得她母亲连连朝陆家道歉。“不好意思,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
“没事儿。”陆母笑笑,“我瞧她啊,倒是率真可爱,一定与路岚合得来。”
“陆岚,还不去看看?”陆母赶紧给陆岚使眼色。
有母亲助攻,陆岚立刻会意,也便起身。“或许是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惹玉儿生气了。我去看看她。”
于是,月色中,梨花下。
陆岚叫住了岑玉。
岑玉回眸,看见陆岚朝她走来。
这个时候,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
面上,岑玉竭力维持着平静。“你来做什么?”
“你这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陆岚笑笑。
“小时候?你以前见过我?”岑玉不由问。
陆岚便道:“是啊,我们早已见过面。只不过那个时候你太小,可能不记得了。”
“那会儿我做了什么?”岑玉再问。
“那时候我也不过五岁,你还是在襁褓里。”陆岚笑笑,“我学大人逗了逗你,勾起手指摸了摸你的小脸,竟被你咬了。好在你还没怎么长牙,不疼。”
摸了摸小脸……这话说得,怎么这么轻挑?
岑玉不由就红了脸。面上,她上前,直直盯着陆岚。“不许对我这么说话!哼,登徒子!”
说完这话,岑玉转身就忿忿走了。
只有她握紧的手指,暴露出她自己都不明来由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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