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深正在夜来馆的后院里浇花。
后院里有一棵参天的槐树,四周则种植着玉兰、丁香、连翘。
容青从外置办了物什回来,刚进正厅,听见后院里传来李深的声音。
容青走向后院,便听见李深道:“容青,麻烦你再煎茶,今天会再有客人来。”
“这我真煎不好,不如你自己来。”容青道。
“没关系,她不懂品茶的。意思一下就行了。”李深眨了眨眼睛。
此下,李深正站在一株白玉兰旁边,他赤脚长发地站在清扫干净的院子里,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起了风,卷起些微花瓣滑落。一片花瓣落上了李深的脚踝。容青这才发现,他的脚踝洁白如玉,似乎比这片花瓣还要娇嫩好看许多。
“怎么,还不快去?”李深看向容青。
“嗯。”容青赶紧收回视线,脸上有了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红晕。
她觉得如果被李深发现,她在盯着李深的脚踝发呆,这一定很尴尬。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她明明是一个姑娘,却老对别人的美貌发呆。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太监。
容青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样个情况,只有赶快跑去煮茶了。
下午的时候,李深说的那位客人来了。
容青开门,发现来人是官卿卿。
在错误的时空里,她算是早已见过官卿卿。
——那个时候,李深通过本末倒置,变成了官卿卿的样子。容青见到的虽不是真正的她,但总算见过她的样子。
而在这修复后的时空,容青却是第一次见她。
当夜来馆的门打开后,官卿卿看着来的人不是李深,而是另外一名面容秀气的小道姑,有些诧异,但当即也盈盈一拜。“在下漱玉楼官卿卿。”
“我是容青。请进吧。”容青侧了身子。
官卿卿这便进了屋中。
她的视线下滑,落在容青的鞋子上,有些诧异。“你就这样在夜来馆里走?”
“有……什么问题吗?”容青诧异。
官卿卿轻车熟路地走至屏风边,取出一双丝织的鞋,兀自穿上,然后看向容青,“这门口边的鞋子写自己是李深亲手做的,是可以吸收脚步声的。他有怪癖,说这些个藏物听不得声音。若是在正厅坐坐也就罢了,你是在这夜来馆照顾他吧,竟然穿着自己的鞋走来走去?他竟然也许了?”
如是,容青便想起来了。她初来这夜来馆时,还问过李深——他为什么光脚。
他回答过,这里的藏物需要安静。
但他后来并未要求过她什么,她也就没有去管。
现在容青想——莫不是这李深怕自己跑了?
当下,听了官卿卿的话,容青也取出一双丝织的鞋套上了。她不明白这薄薄的鞋为何会吸收掉所有脚步声,想着改日再找李深问问。
“官娘子,先进来坐吧。”容青说着,请官卿卿去到正厅坐下了。
食案上已摆好了茶和点心。
官卿卿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而后似有些好奇般看向容青。“你当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和李深算是朋友了,之前来过很多次,这里只有他一人呀。”
“我……”容青皱了下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便道,“我是来这里帮他忙的。他在浇花,应该一会儿就出来。”
“不急。我了解他的脾气,他要是不想出来,是不会理我们的。”官卿卿敛唇笑了笑。
这三言两语间,容青发现这官卿卿与李深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转瞬,容青便想起——那场错乱的时空里,沈毅让官卿卿引诱杀手,官卿卿害怕,委托李深帮她处理,李深也真的就帮了。
容青皱了皱眉,心里跳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只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今次来,是帮他送桃花的。今春花开至桃夭时取下的花瓣,按他说的方法晾晒好了。”官卿卿道,“顺便,还想告诉他一个消息。”
容青听了,下意识问:“可是与那建文帝有关?”
容青也随清远云游四海过,她自然知道,这世上有两处地方是最好打听消息的,一为青楼、二为丐帮。
青楼,尤其是漱玉楼这种高级青楼,往来的达官贵人众多。他们喝醉了,亦或是想炫耀时,总会把很多秘密告诉□□。至于丐帮,为天下第一人数多的帮派,消息传递起来也十分畅通。
“你知道此事,那我也不瞒了。”官卿卿道,“李深的确让我在漱玉楼留意关于建文帝的消息。我听说,按这朱棣的性子,本也是宁杀错、不放过的。就算他自己不想背上杀侄儿、夺皇位的骂名。但他也该逼建文帝自尽。”
官卿卿看向容青:“如他所愿,建文帝焚火自尽了。可是,朱棣竟冲进去救走了他。”
容青蹙眉:“看来,的确是那匕首起作用了吗?”
官卿卿便道:“坊间的传闻,是这样的——”
传言,朱棣攻破扬州后,朱允炆派庆城郡主前去进行求和谈判。
朱棣拒绝了朱允炆求和的要求,不过收下了郡主送来的匕首。
坊间传言里,这把匕首是朱允炆年幼的时候,朱棣送给他的。
十四年前,朱允炆十二岁。
在连州的西江镇,有山名东岳。
东岳为高山,巍峨险峻。而山顶之上,建有行宫。
通常来讲,行宫均在繁华城镇,鲜有建在高山之巅这种荒凉难至的地方。
何况,明初的时候,更鲜有记载有皇帝建行宫的说法。
故而,这处行宫,并不为外人所知。
那段时日,□□皇帝朱元璋带了皇子皇孙来此地避暑。
那个时候,大家都有少年心性,朱允炆更是孩童一个。
皇子皇孙们结伴进入林中狩猎。
几人快马一鞭,队伍很快走散。
最后走在一起的,正是朱允炆和朱棣。
两人分乘两马,往森林里走去。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头小鹿,从两人面前一晃而过。
朱允炆拿起弓箭,跃跃欲试。
朱棣见状,也未跟他争抢,只瞧他弯弓射箭,还真射中了小鹿的腿。
小鹿一下子跪了下来,再也行动不了。
当即,朱棣下了马,拿出了匕首,就朝小鹿去了。
见状,朱允炆也跳下了马,走上前,道:“四叔,要不我们把小鹿放了吧。我们可以割了鹿茸下来,献给皇爷爷。可是这鹿还小,毕竟也是一条命啊。”
朱棣看向年幼的朱允炆,哂笑。“这林子之中,全是豺狼虎豹。你已让这小鹿受了伤,现在说要救了它,便是太晚了。就算我们放了它,它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朱允炆知道朱棣的道理,可是他朝那小鹿望去,只觉得小鹿眼泪汪汪的,太过可怜。
朱棣摆摆头,“允炆,成王败寇。你既有能力让它受伤,那就干脆把事情做到底,直接杀了它。否则,你这仁义也是假仁义。并且,总有一天,你会败在这种假仁义上。”
朱棣说的这话,朱允炆并没有听进去。
那个时候,朱棣也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
叔侄俩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小鹿的血腥味吸引来了一匹狼。
狼似乎瞅准了朱允炆年幼,直朝朱允炆扑了去。
“四叔!”朱允炆惊呼出声,被朱棣一下子捂住口鼻。
“别出声!”朱棣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本着常年征战的直觉,反手刺出匕首,一下子刺中狼的眼睛。
狼张嘴,似乎要呼唤其他狼了,朱棣不迟疑,拔出匕首,一把刺入狼的心口。
闪着寒光的匕首没入狼的身躯,随后带出淋漓的鲜血,浇了朱棣一身。
狼无声呜咽,朱棣不迟疑,一把抱起朱允炆上马,两人一马快速撤离。
“四叔——”朱允炆在马背上有些发抖。
“狼通常结队而行,这匹狼来了,其他狼肯定也在附近!”朱棣抿着嘴,“什么都别说。我们要尽快离开!”
末了,马奔出很远,直到山道上,往山顶的东岳行宫而去。
朱棣方才松一口气。
朱允炆回头,只见得朱棣神色严肃。“你看。我说过,成王败寇。譬如那狼,我们不杀它,死的就是我们!”
便是这一次,朱棣算是救了朱允炆一命,被他记在了心中。
如是,所有人认为,这一次,朱允炆还给朱棣的匕首,便是当年朱棣杀狼的那把匕首。
有人说,朱棣接到这把匕首的当晚,眼前出现了幻象。
——他看见了□□皇帝朱元璋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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