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白梅缀玉枝，疏影暗香。清风起松涛，流水映日。张太医却无心观赏，只是摇了摇头，心情沉重的走进了内屋。
穿过宫门，墨离快活的三步两跳跑到主子殿上。见房内桌椅依旧摆的井然有序，沐浴在和煦春光里，泛起一片柔情。早上临走前备好的糕点也未动过，主子还没有回来。
主子平日里的奔波，墨离都是看在眼里的。虽能力有限不能替主子分忧，但如果连送药这点小事都要麻烦主子的话，就委实是太不义了。
这样想着，墨离扣上房门向皇上的宫殿走去。
皇上只是偶感风寒，无甚大病。今晨如往的推了早朝，一直卧在榻上将养龙体。怕吵了皇上休息，太监宫女们贝联珠贯的守在门口。
初来乍到的宫女小盈见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十几来岁的样子，便走上前去阻拦：“皇上正在休息，谁也不见。”
一旁有一位太监盯着墨离望了好一阵，后忙不迭的道：“小的以前见过这位大人的，这不就是和二殿下形影不离的小侍读吗！将来小的在宫中还需墨侍读多多关照呢。”
小盈一听这话，也忙笑道：“刚才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二殿下的侍读大驾，多有得罪。”一面说着，一面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
墨离见状，从地上扶起小盈：“姑娘不必如此，我这次来是奉主子之命来给皇上送药的。”
“原来如此，方才多有得罪，请大人见谅。”小盈拿了银针在那颗黑漆漆的药丸上试验。抽出来的银针依旧洁白无暇，小盈看完后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大人就一并吩咐了吧，若没什么事，奴婢这就给陛下送药去了。”
墨离知道小盈当伺候皇上的宫女才不过短短几天，想必手头笨了些。再者从指尖大的药丸中取三毫克并非随随便便就可坐享其成的。
小盈很是让他不放心，于是说：“姑娘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我还是自己来吧，不知姑娘可愿赏脸行个方便？”
“这……”小盈略微迟疑，乖巧娴静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半晌后弱弱的说道，“实在抱歉，皇上的药膳向来都是由……”
“这儿好生热闹啊！”未等小盈把话说完，一个雄浑爽朗的声音冷不防的插了进来，不知何时阶上已是立了位长袍公子。
小盈立马住了口，再次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列在门口的宫女太监也一齐行礼道出同样的话，声音动作整齐划一。
“罢了，巧言令色肆意恭维的话听多了只会刺耳朵。”容溯摆摆手示意众人起来，“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教出你们这群蠢东西来的，墨小弟愿意亲自侍奉皇上，那是给你们面子，现在宫中谁不知道墨小弟是二殿下最得力的助手。刚才你们也验过了，既然药没问题，那就是瞧不起墨小弟的手艺了？还是说，不相信二殿下呀？”
“奴婢不敢，只是这规矩……”小盈还想要解释，却终于在容溯冰凉的目光下闭了嘴，乖乖的低头退到一旁。
此时皇上正安眠于梦乡，并未发现有人进来。墨离处于其中也只觉束手束脚，浑身压抑好不自在。主子根椽片瓦的住所可丝毫不比这气度恢弘。
提起裤脚轻步走到桌案前，正中间用光洁的白瓷杯盛着清香细腻的芙蓉茶。
皇上有个习惯，就是极好喝芙蓉茶，据传闻曰皇上当初就是以一杯芙蓉茶相识皇后的。此后殿中便无时无刻不摆放着这么一杯茶。
似是付之回忆，似是托之愁绪……
取出药丸，墨离如履薄冰，依附往常的直觉度量着三毫克的分量。给皇上配药可马虎不得，墨离只得一刻都不敢懈怠的盯着手中的药丸，时间久了眼睛也渐渐混沌，再不似以往深幽潭水般清澈。直至配好时，已然重如千斤压制，疲惫得干涩难耐。
即使是小病缠身，皇上在吃相上也修为极高，几乎一口下去半滴不漏。墨离这回伺候得还算是顺利。
药毕后，皇上又沉沉的睡去了。墨离缓步走出殿门，小盈等人忙行礼相送。
宫里的阳光似永远都比外面泥水杂和的矮屋中要明媚。
和煦柔光映入屋内，缥缈了纱帐玉枕。白墙小瓦，青砖褐柱。又一个清寂的早晨，窗外莺声蹄蹄，婉转低回轻漾屋内。此外静无人语，惟余满园空寂。
墨离以为奇，宫中清晨一贯人声鼎沸，四处有人津津乐道各类趣闻，而今却人影稀疏，静得有些可怕。
身边的被褥是叠的整齐的，看来主子已经彻夜未归了。
刚推开房门，却正迎面撞上主子冷若寒冰的脸。
墨离不由后背发凉，提心吊胆的道：“主子，您回来了。”
容玄扭头望向无边的天际，深吸了一口气，平静无波的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淡淡的：“父皇他，过身了……”
恍然间，墨离握住门把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满脸惊骇：“皇上，昨天还好好的呀？怎么就……”
“我听小盈说，昨日你给父皇送过药？”
“确有其事，我想到主子平日太辛苦，就想帮主子分忧。”墨离转身从桌案上拿起那个小木盒子，里面还剩有指尖大的黑色药丸。
不过可以明显看得出正上方缺了一小点，倒不是一个光滑平整的圆。
墨离将它交与主子看：“这就是我从张太医那儿取得的药。”
容玄蓦然睁大眼睛：“芥香草，位居天下奇毒之首……”
“芥香草是什么东西啊？可是张太医他……”墨离一语未尽，只见主子拂袖而去，很快的又自眼前消失了。
彻夜无眠，辗转反侧。墨离担忧了主子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再见时竟会是这般境况。
极其简单的两句话，主子一脱往常的温雅，淡漠的语气中暗蕴寒霜冰雪般的冷酷。
这样无情的主子是他从未见过，也不能想象的。如今主子又闷不吭声的独自走了，墨离的心中隐约掠过一丝不安……
他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去，跟在主子身后数步远，既不敢上前去，也不愿回去，就这么一路尾随着。深知帮不上什么忙，但只要看着主子安好也就放心了。
容玄早已知道墨离跟来了，有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用余光扫见身后的身影时不时的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任凭怎样就是甩不掉。
容玄不由的失笑，他对宫中哪儿地势险要，哪儿泥潭横布都了如指掌，别说仅仅是甩掉，就连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墨离都堪称信手。
可终是对这个头脑简单的侍读狠不下心来，也便随着他去了。
身后卑微的小小身影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到了皇上的宫中。
排山倒海的人流中容玄缓步上前，众人纷纷行礼退让，开出一条道，墨离只能被阻在外面。
皇上崩殂毕竟不是件小事，这里大多数人却是单单来凑热闹的。
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有哗众取宠的，自然也有悲痛欲绝的。而墨离不过是个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只是迷糊的误打误撞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排场。
此刻皇上的寝宫前门庭若市，眼前唯有亚肩迭背的人群。好在有容溯在此镇着场面，才不至于沦落得杂乱无章，散漫如麻。
方散开来的人潮须臾又如黑云骤降，将前路封得水泄不通。墨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主子背影湮没在人群深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