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率向我叙述一切,实在因为他就要去登记,他已预先感到登记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困难。我记得是在一月七日,校内又举行公开的登记,日本宪兵又从他们面前的难民中间挑去了十个人,他便是其中之一。在那一个星期内,负责登记的日本军官,似乎获得上峰的命令,每天须这样才能消差,似乎觉得不足此数就不能使上峰满意。当然,自动承认曾服兵役的事情,几乎完全没有了,而登记的手续也已与最初大不相同。我还是和平时一样,密切注视登记的种种情形,在任何时间,只要为日本军官及其xìng情所许,总想援助受难者。我看见他被日军挑出后,曾替他间接设法,但无效果。我又抓住了一个机会,向一个态度最好的军官恳商,表示我认识那一个人和最有释放希望的另外一人,是否可由我担保(不无勉强之处,请那位军官原谅)。第二个人是释放了,我真认识的人则不准释放,不知何故。再度努力,又碰了壁,我不得不适可而止,以免连累了他人。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死亡是最可能的结果呵。

    “据图书馆收容所内两个难民的间接报告,在三汊河附近沿秦淮河北岸,有几百个人被日军用刺刀戳杀,只有他们逃了出来。

    “最后我们不应该忘记,在过去两星期内所发生的同样事情,不知有多多少少,本文所述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在作风上,这两星期内也有重要的转变,现在是把他们认为曾服兵役的难民,不管是否冤枉,加以集体的屈杀。照国际公法,如无严格的军事上之必要,俘虏的生命须加以尊重,但这里不是讨论国际公法条文的地方,日本军人也不会有讨论的兴趣。他们早把国际公法搁到脑后,他们公开承认是为了复仇,为了要给现在占领南京的军队中已告阵亡的同伴们复仇。其余许多次被屠杀的难民,远过此数。在目前的环境下,我有两种特殊关切的事情:第一是日军用完全不顾信义的手段,使难民葬送他们的生命;第二是我们的财产、全体人员和难民,与这种滔天罪恶的各阶段,均有苦痛的密切关系。关于那一次屠杀,在方法上、地点上以及时间上,全部证据非常充足,其他几次同样有许多难民一去而不复返,但我们只有简单的报告。据各方面的情形推测,那一天从校内拖出去的难民,大多数是在一个晚上处死的,其中有若干人则并入由它处移来的待决的受难者。

    “因为过去两星期内的种种暴行,我迄今还很难通过网球场。每天有几千难民送到校内,听候登记。为了他们的安全,我们对付在这一幕悲剧中占据各种重要地位的日本军官和士兵,必须以笑脸相迎,并谦恭有礼,接连要许多天,这简直是一种苦刑。我们觉得我们已经成为屠杀那二百多人的从犯,应该向他们可怜的家人负责,要是那些家人也在附近苦海中的话。

    “那些日本军官和士兵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有几个比较我们所接触的暴徒要仁慈得多。谁无妻儿?他们中间一定有许多人爱着自己的妻儿呵!”

    第一部分 南京的活地狱第6节 残酷的屠杀

    供本书第一章第一部分材料的某君,又于一月十日,即在日军占领南京将近一个月后,写信给他的朋友们,报告情形如下:

    “各位朋友:因为救护巴奈号的一艘美国海军曳船驶往上海,这是日军占领南京后第一次开出的外国船,我趁着这个机会,在jiānyínfù女,刺刀戳人和任意开qiāng的纷乱环境中,又匆促写下了这报告。请上海的朋友们向总领事馆领取,设法直接jiāo外国船带出,免受日本方面的检查。

    “新年以来,难民区内的情形已经和缓不少,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由于大批的日军已开往他处,所谓‘恢复纪律’,真是无从说起,甚至派来协助‘恢复纪律’的宪兵,也强jiān劫掠,忽视所负的责任。只要新的军队开到,或当局依然优柔寡断,随便什么时候,都有发生新事态的可能。日本方面还是没有确定的政策。本星期内,日本方面终于允许各国使领馆,可以派员重返南京,似足表现对于安定现状的一种愿望。

    “一万以上的非武装人民,已牺牲于残酷的屠杀中了。许多可靠的朋友们认为决不止此数。实则据掩埋的统计,尸体共达四万具。在牺牲者中间,一部分是中国兵,他们已经抛弃了qiāng械,或因不及退出而做了俘虏;许多平民甚至毫无当过兵的嫌疑,也随便加以qiāng决或刀戳,其中fù孺也不在少数。据几位精明的德国同志估计,强jiān的事情,达二万次。我则以为至少有八千次,这当然只是最低限度的估计。单以金陵大学、职员家庭以及美侨住宅而论,我就有关于一百次以上强jiān案的详细纪录,以及约三百次强jiān案的确实报告。苦痛与恐怖的情形,简直使你难以想像。校内被强jiān的,有十一岁的女孩子,和五十三岁的老太婆。在神学院内,十七个兵白昼宣yín,连续强jiān一个女人。实则三分之一的强jiān是在白天干的。

    “城内差不多每一所房子都遭日本兵搜劫几次,即美国英国德国使馆和大使住宅,以及外侨财产的一大部分,也未能幸免。各种车辆、食物、衣服、被褥、银钱、钟表、地毯、字画以及其他稍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他们搜劫的对象。现在还是如此,尤其在难民区以外。南京的店铺只有国际委员会的米店和一个军用仓库未蒙日军光顾。大多数的店铺先由日本兵争前恐后地打开大门,略事偷窃,于是在长官的监视指导之下,有计划地用卡车搬运一切,再付之一炬。现在每天还有几次火警。许多住宅给日本兵故意焚毁。日本兵放火用化学的引火物,我们有几种样品,就是他们放火的步骤,我们也一一目睹。

    “大多数难民所有的银钱,都给抢去,他们仅有的若干衣服、被褥和食物,至少遭日本兵夺取了一部分。这真是毫无心肝的行为,使难民在最初一星期到十天内,露出沮丧绝望的神情。店铺和工具是损坏了,银行是没有了,jiāo通是断绝了,几条重要的街市是化为焦土了,一切东西都给抢劫净尽了。饥寒jiāo迫的难民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你们不难想像此间工作与生活的实际情形呵!此间共有难民约二十五万人,几乎都在难民区,其中十万人的食住两项,完全要靠国际委员会供给。其余难民或赖私藏的一些米粮过活,或赖直接间接抢来的若干东西苟延生命。日军攻陷南京后,虽然焚毁了若干小规模的仓库,同时却也没收了大批中国政府所存储的粮食,如今日军为了经济上的和政治上的原因,开始出售一小部分。但此后如何呢?我向日本官方问起通邮通电的情形时,他们说:‘毫无计划’。

    “国际委员会确乎是难民的一大帮助,它的本身也等于一个奇妙的故事。三位德侨最为出色,我几乎也想挂起国社党徽章,和他们保持友谊。在筹备难民区的初期,一位荷侨和三位英侨,出力不少,可惜中国军队从南京撤退以前,他们因所服务的公司和他们的政府强yù他们离开而退出了。因此工作大部分落到美国教士的身上。我们这些美国教士,没有一人置身事外,没有一人不参加医院的紧张工作,医院里是常常塞满了受子弹伤或刺刀伤的难民;自然,我们中间几个人另有不同的责任或不同的责任感。最初的时候,我们获得中国人士的许多帮助和合作,而且许多事务也必须假手于中国人士。不过,有几个时期,如无外国人挺身而出,和日本兵抗争,简直什么都不能搬动,甚至装了米的卡车也不许通行。我们确曾冒过很大的危险,有几次看来是已经没有希望了,却也终于能够完成任务。我们照顾难民的食住两项问题,查究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而向日方jiāo涉抗议,并努力保护难民区的安全。除了这些一般的工作外,我们还阻止了许多次的抢劫,劝阻或吓走了许多次强jiān或想强jiān的日本兵。日使馆人员曾对我们说过,日军长官以为在许多中立国家人士监视之下来完成占领中国首都的任务,实可愤慨。据他们判断,世界历史上关于占领情形的记载,从没有说过老实话,这话自然是不准确的,却也不足为怪呵。

    “有时我们因受挫折而失望,但成功的次数往往超过失败的次数,足以鼓励我们更大的努力。我们不必否认,我们和日军的关系,在若干地方很不圆满,但因为日使馆人员竭力设法避免日军与外侨利益的磨擦,因为日使馆警察相当谦逊(仅指少数而言,并非都是完善的),因为办理这一种事业的主要人物是参加fǎn gòng公约的德国人和日方觉得在巴奈号惨案后亟须加以安慰的美国人,我们确乎获益不少。鉴于损害财产和侮辱国旗事件的层出不穷,我们曾两次以委婉的措辞,请求美国使馆派员来京,此项请求均遭日方扣留。本星期的情况虽略见好转,实际上我们却仍与外界隔离,甚至不能到郊外和江边,我们仅可从使馆方面偶尔收到美国海军无线电所发出的几条消息。

    “十二月一日后,没有接到过邮件,迟钝极了。经过特殊的接洽,从昨晚起,我们有电火了(因为美侨七人与电灯厂职员有私人关系)。日军诬称电灯厂的职工是公务人员,五十四人中有四十三人已被qiāng毙。飞机大pào轰zhà后,继以纵火焚烧,在这情形下,公用事业难于迅速恢复,自在想像之中。而工人及其家属的没有保障,实为公用事业难于迅速恢复的主要原因。水要靠电力帮布(音译,后同编者注)抽取,我们在低区另外找到了一个水源。大家不妄想有电话,或公共汽车,甚至不妄想有黄包车。难民区的面积约二方里,还有尚无房屋的空地。难民区内未发生火警,除了日本兵的骚扰外,也未发生罪恶或暴行,直到本星期,才有若干难民向难民区外的空屋搜索,主要是为了燃料。区内没有宪兵。

    “金陵大学各部,共收容难民三万人。即使维持他们的最低限度生活,管理问题也非常棘手。校内的正式职员和校役很少,做的工作都很出色。有许多自告奋勇的人,纷纷投效国际委员会,其动机却相当复杂。告密恐吓以及收买汉jiān的事情,时有发生。我最近就经历了三件不易应付的事情,我怀疑他们要使我和学校陷入困境。过去三天内所发生的两件事情,涉及我所提出关于金大附中的损失报告,他们使我的报告自相矛盾,这样我便有欺骗日本人的嫌疑,并且离间我和该收容所负责人的感情。另外一件事情的经过如下:给我们充当舌人的一位青年,活泼善良,他拒绝日军的要求和威胁,不愿离开金大附中收容所,乃为日军所执,绑去qiāng毙,我赶往一个可怕的宪兵司令部探询,给他们用暴力推入门内。原来,该处有一个宪兵昨晚从金陵大学拖出一个女人想进行jiānyín时,恰巧我们的李格斯撞入,那宪兵便以刺刀相向,然后痛快地把女人强jiān。所以,我们不怕困难,竭力挣扎,希望对于这些可怜而又最能忍受痛苦爱好和平的人民,能够有所帮助,但你们对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恐怕不易真切了解其风味罢。

    “当五万以上的日军在南京横行时,宪兵只有十七人,有许多天连一个宪兵的影子都看不见。后来有若干日本兵缚上臂带,标明宪兵,这样他们就获得作恶的特别便利,可以阻止若干普通的干涉。据我们所知,因强jiān而被长官捉获的日本兵,除受一顿责骂外,毫无其他惩罚;抢劫东西的士兵,向长官举手致敬就算了事。有一次晚上,用汽车向金陵大学袭击,实际上是由军官领导的,他们缚住了我们的看门人,强jiān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只有十二岁,临去时又带去一个。

    “L女士相信我已经死在巴奈号pào舰或已经受伤了,因为我留居南京的报告,她没有接到,同时东京报纸也预料所有外侨都已乘坐pào舰和汽艇等离开南京。但痛苦了四十八小时以后,她终于在某日报上看到两个傻瓜于日军进城不久时,向我询问的记载。因为她的许多朋友恳商,该报于十七日特派几个访员和一个摄影记者来华(查日军于十三日进城,巴奈号于十二日zhà沉,消息传出已迟)。元旦日,我接到他们从上海带来的一幅画和一封信,后者自然已经日使馆人员仔细研究。因此我们互相解除了忧虑的心思。十一月八日以后,她曾用种种方法,写给我许多次信,打过许多次电报,但除了该信以外,我没有接到任何外来的音讯。十二月十七日,她希望能于一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内从东京到上海,但后来就迄无消息。最近美国pào舰带来一具无线电,我希望可以收到上海方面的若干消息。

    第一部分 南京的活地狱第7节 详细审慎的纪录

    “不过,日军现在不许我走出南京的城门,即使jiāo通工具不成问题,日军也不会许她从沪西动身。我们不知道这情形究将继续多少时候。中国人恐美侨或所有外侨被迫离开南京,深为忧虑。日本人方面,则既恐我们留居南京,更恐我们离开南京。目前,我竭力设法和日使馆人员,半官地位的若干日本人,以及比较不残暴凶恶的若干日本军警,保持友谊。但这是一件困难的工作呵。南京沦陷已经四星期了!要是我们懂得其中滋味,那么,我们不能不说pào弹和zhà弹并不如何讨厌。然而,前途又怎样呢?

    “再者,这一封信的杂乱无章,正与外面的情形相同。我应该早就提及,中国军队根据了一种军事计划,曾焚毁城外的许多村庄和街市,并略有抢劫食物的事情;当时大家对于中国军队不可避免的溃退,对于巷战的准备(实则巷战迄未发生),以及可能对于平民的损害,均深深感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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