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
80
下火车的时候,爸妈都等在那里。妈抱了一床棉被从头到脚披在梦仙身上,又接过小鱼儿怀里的孩子,用厚厚的棉袄盖严了。妈一边向小鱼儿道谢,一边问梦仙冷不冷,累不累。梦仙鼻子一酸,张了张嘴,泪却掉下来。我看见小鱼儿的眼睛也湿润了。
听说我们回来了,苗总在电话里兴奋地说:“我这颗心总算落地了!你们休息一天,明天我就过去看我孙女。对了,小沈,你就在家侍候小梦吧,眼下要过年了,明年开工你再来。”苗总一直把我和梦仙当晚辈,尽避年龄差距并不大。
我问妈今天几号。妈说:“我不知道几号,我只知道今儿个是腊月二十四。”
一进家门,妈说:“小秋儿,你快去烧开水,给梦仙冲一杯红糖水,再给孩子沏一些奶,看这娘儿俩瘦得……”妈后面的话淹没在眼泪里。
梦仙接过我倒的水,捂在手上。那一瞬,我看见她的眼睛,那眼睛还是那样明亮而楚楚动人。我心里充满惭愧和疼惜,有一种抱住她哭的冲动。
妈在外面喊:“小秋儿,去买些鸡蛋、小米和红枣来,还有菜什么的。”
我刚一出门,小鱼儿气喘吁吁从楼下上来,她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我要买的她统统代劳了。
“起名字了没有?”妈一边拿了奶瓶给孩子喂奶一边问。
梦仙说:“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起好了,叫笑笑。”
妈说:“这名字好听,笑笑!”
我说:“讲讲有什么含义。”
梦仙笑了笑说:“人这一辈子有那么多烦恼和痛苦,笑一笑就都不放在心上了。”
妈听了说:“梦仙,以前妈有许多对不住的地方,才让你受这么多罪……”妈的声音又哽住了。
梦仙说:“妈,你别自责,我也有许多不足和不对的地方,受点苦不是坏事。”
小鱼儿说:“是啊,咱们都不是圣人,谁能没有过错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爸在客厅不声不响地收拾着凌乱的东西,虽然他不说,但此刻他和我们一样激动。
妈又问:“哪天生的?”
梦仙说:“十一月十六,阳历十二月二十五号。”
“圣诞节!”小鱼儿补充了一句。
我“啊”了一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妈说:“怎么了?”
我没回答,扭头看梦仙。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只有她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吃过饭,我把小鱼儿送到小区门口。她语重心长地说:“过年了,又老了一岁。”
街上已经有了年味儿,马路边零零星星摆着一些地摊儿,铺天盖地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我有千言万语想对小鱼儿说,能够表达心情的却只有沉默。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对着笑笑看,看她哪里象我,哪里不象我。
梦仙说:“看什么看,是不是你的自己不知道啊?”
我被说中了,却不好意思承认。我说:“这小家伙这么可爱,长得真象你。”
梦仙说:“她长得不象你吗?好象这孩子是野生的。”
我说:“宝贝,你别着急,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喜欢得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梦仙说:“你还记得那些洞吗?那些洞是我偷偷扎的。”
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还嚷嚷着要找消协投诉呢。
“你那时候不想要孩子,可是妈和爸都想着抱孙子,我怕妈埋怨,就私自做了决定。”
我又想起梦仙参加堂弟婚礼回来下车时恶心过,她临走前拉了行礼箱也呕了两口。我痛心疾首,我悔不当初,我真恨不得拿斧子把沈中秋这个混蛋给劈了。
我说:“仙,咱们结婚吧,明天就去登记。”
梦仙说:“急什么,这可不象你。”
我说:“以前都是我不对,你就别挖苦了,我要是再拖泥带水,天就打个雷把我给劈了。”
梦仙听了竟笑出声来,她说:“这句话我都听一万遍了,你就不能换个说法?”
我说:“能换,我现在就换,我沈中秋对天发誓,要是再拖拖拉拉,我就打个雷把天给劈了。”
梦仙笑得更大声。笑笑却被吓哭了,她哭起来眼睛一闭,小嘴儿一咧,胳膊腿儿一乍一乍的,样子更讨人喜欢。我突然觉得笑笑在笑,笑得手舞足蹈;而成人的心太复杂,永远也走不进那个单纯的世界。
第二天,我告诉妈我和梦去领结婚证。妈说:“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先干嘛去了?梦仙刚出月子,经得住你这么折腾吗?”梦仙也说:“以后再说吧,去了民政局也放假了,都腊月二十五了。”妈埋怨道:“都当爸爸了还这么少心没肺,毛毛咕咕的。”我拍了一下脑袋,摇摇头笑了。
梦仙说:“妈,今天暖和,一会儿咱们回家吧!”妈有些犹豫。梦仙又说:“没事,这么近,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妈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同意了。
苗总带了许多东西来看望梦仙,因为工作忙,他只逗留了片刻就匆匆走了。他一走,我就到街上找了辆面包车,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81
春节一过,我就和梦仙领了那两个红本本。
我说:“咱们什么时候拍婚纱照?”
梦仙说:“都半老徐娘了,还有什么可照的!”
我说:“你可不老,一点儿也不老,你是梨花仙子,你永远都年轻。”说得梦仙眼里泪光闪闪的。“那就四月吧,等梨花开到要谢的时候,那时候的梨花最美。”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说:“咱们八月八号再照吧!”
梦仙说:“你又变卦,我要是能打雷,先把你劈成兔唇。”
我解释说:“不是我拖拖拉拉,那一天北京奥运会开幕,你做奥运新娘。”
梦仙说:“我就喜欢梨花。”
我搂了她的肩,轻轻地说:“宝贝,你是我一生最爱的那朵梨花,婚姻是一辈子只欣赏一道菜。”
梦仙说:“都是谬论,你还当真了!”
我想告诉她这不是谬论,这是真理,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梦仙已是泪眼婆娑。她说:“秋,我一个人走的时候,我就想,这辈子也不来泊头了,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了。可是现在我还是回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命?”我说:“是命,当然是命,命里注定咱们要过一辈子,怎么也分不开。”
梦仙依偎在我怀里,慢慢说起她负气离家的经过。
梦仙拉着行礼箱来到火车站,她没去售票厅,直接进了候车室。坐在椅子上,她想,如果我去找她,她会原谅我,毕竟两个人是有感情的,毕竟她舍不得离开我。快中午的时候,梦仙透过候车室的玻璃看到失魂落魄的沈中秋,她心里一阵激动。可是,当她看见我坐上汽车的瞬间,她的心碎了。梦仙一边做着思想斗争一边等待,直到天黑,直到深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最后,连我的一个电话都没有等到,她彻底失望了。她看了一眼这座安静的小城,自嘲地笑了。火车离开泊头的时候,窗外的梨花正热情洋溢地开着。一阵风,花瓣纷纷落下,它们在沉默地为梦仙送别。
梦仙回到上海,她去了老镇,去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也就是我后来找她的那些地方。只是两个过程隔了几个月的时间,除非时光倒流才能碰到一起。一个星期后,她来到海边,打开电话簿,看了看我的号码,伤心地把手机扔进大海。
她没有去找小何,也没去找其他同学,她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当梦仙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独自在医院徘徊了很久。她排在打胎的队伍里,撕心裂肺地痛苦。她似乎听到小宝贝在喊她“妈妈,妈妈”。梦仙的心软了,她怎么也不忍毁掉这个脆弱的小生命。她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没说,恐怕所有语言到这里都是空白。
后来,梦仙去超市买纸尿片的时候,竟意外碰上老刘。当时老刘刚从重庆回来不久。老刘问:“你是卢梦仙吧!”她说:“我不是,你认错人了。”老刘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是梦仙,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老刘悄悄跟在她身后,突然喊了一嗓子,“卢梦仙。”梦仙猛然回头,发现老刘正站在不远的身后。那一刻,老刘确定她就是梦仙。再三追问下,梦仙终于向老刘哭诉了她来上海的原因和经过。
老刘当时就气炸了,便打了那个电话。梦仙见拦不住老刘,心想:他来就来吧,把孩子交给他,从此与那个叫沈中秋的人再无牵连。可是,小鱼儿把梦仙误会我的那些事一一做了解释。梦仙发觉自己有许多地方误会我了,她身上也有不足和过错,又见我憔悴不堪,心一软,决定重新接受我。
听着梦仙的诉说,我万爪挠心,我痛心疾首,我在心底用最肮脏最龌龊的语言不停地骂着那个叫沈中秋的陈世美。说完了,梦仙用手擦了一下我的眼角,她说:“秋,你哭了!”我想对她笑,可是越笑越泪流如注。梦仙深情地说:“都过去了,不提了。你现在怎么这么脆弱了?经历磨难是好事,风雨丽人嘛!”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象潮水过后波澜不惊的海面。我和梦仙的感情仿佛煲一锅汤,越来越浓,越来越香;虽然少了一些青涩的浪漫,却多了几分成熟的体贴和理解。梦仙比刚回来的时候胖了,小肮上有了赘肉,胸部和臀部也丰满起来,她脸上的斑斑点点慢慢暗淡了颜色;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成熟女人的风韵。我喜欢这样的梦仙。
82
三月下旬的一天,空中飘起细雨。柔软的雨丝左一针右一针漫不经心地穿梭着,好象在一块布上百无聊赖地绣着凌乱不堪的图案。如果仔细观察,你会惊奇地发现每一针都有条不紊,每一针都疏而不漏。它们把天地之间的空隙,绣得满满当当。那绵绵细雨是在无声地诉说一个寓言,还是在用它独有的方式讲述人类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我正在车间工作,李玉蓉打来电话,这回她没有换号码。我不接。她发一个信息给我。她说:我有了,是你的。我不理睬这种无聊的信息。她发来第二条信息,她说:沈中秋,我怀孕了,是你的。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这事告诉卢梦仙。
我不知道李玉蓉的智商有多高。平心而论,她的智商绝对在我之上,因为她总有办法逼我就范。我打过去。她说:“中秋,我该怎么办?”我说:“你他妈胡说什么?”她说:“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吗?”
我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完了!完了!我宁愿她在骗我,我宁愿她在和我开玩笑。
“我现在就在医院,刚做完B超,都两个多月了。”
我想起我和李玉蓉那些事正好两个多月。为什么这么巧,为什这么寸?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这档子事?为什么老天爷不打一个雷把我劈死?我该怎么办?我怎么面对梦仙?我都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还是打个雷把自己劈死算了!
“你怎么不说话?”李玉蓉问。
“我他妈说什么?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快疯了。
“我们生下这个孩子吧!我想为你生个孩子。”李玉蓉娇声娇气地说。
我说:“你少讹我,指不定是谁的?”
李玉蓉说:“沈中秋,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个人吗?”
我说:“我不是人,咱俩都不是人,人不做这档子事。”
李玉蓉说:“现在说这些恨话还有什么用?当初要不是你主动找我,能有这事吗?”李玉蓉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说:“你个人想办法吧,都是你自找的。”
李玉蓉翻了脸,她说:“沈中秋,你可别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姓李的也不是吃素的。”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怕你!”
她的声音又柔软起来,她说:“你过来一下行吗?跟我一块儿把这孩子做了。”
“我不去。”
李玉蓉说:“那我就生下来,抱给卢梦仙抚养。”
我咬牙切齿地说:“你威胁我?”
她说:“我是在求你,怎么说也是你的,你就一点责任也不负?你就这么狠心?”
我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一出工厂,正碰上一辆出租车,打车直接去了医院。
李玉蓉坐在B超室走廊的一只椅子上。
见我风风火火地跑来,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的,我害怕,是不是很疼?”
我说:“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谁知道疼不疼?”
李玉蓉说:“这时候你还吓唬我!都怪你,都是你惹的祸。”
我说:“你这是玩火,你活该!”
她说:“沈中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这回可是你主动找的我,我不去公安局告你强奸,已经对你大仁大义了。”
我一下子恼了,我说:“你他妈现在就去,我不怕你告。”
李玉蓉脸上却出现了笑容,“我哪有那狠心,我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伸手挎上我胳膊。我看见一个熟人正朝这边走来,急忙甩开李玉蓉,闪身躲进厕所,等他在一个拐角消失,才贼眉鼠眼地溜出来。我沈中秋活到三十来岁,向来光明磊落,头一次这样偷偷摸摸地做人。
“这里熟人多,咱们去南皮。”
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起身就走。李玉蓉紧跟在身后,抓了几次我的手,都被我甩开了。
在去南皮的出租车上,梦仙打来电话。她说:“秋,今天笑笑可乖了,我一说沈中秋,她就笑,我一说沈中秋是个坏蛋,她就笑出声来。你知道吗,她笑起来象你,笑得可好看了!有时候,她对我哇哇地喊,我看她要学说话了,这么小就说话,说明咱们家孩子聪明。”
我说:“笑笑是你生的,和你一样聪明。”
梦仙的笑声灌进我耳朵,我也陪着笑,笑得心里发虚。李玉蓉狠狠拧了我一把,眼里充满嫉妒。我向她瞪了瞪眼示威。
梦仙又说:“老公,你不在车间啊,怎么象在汽车上?”
我说:“开发区有点活儿,我过去看一下。”
梦仙说:“行,早去早回,今天你回来给我做,”她想了想接着说:“做竹笋肉片吧,还得给笑笑买一包尿不湿回来,要中号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咬,它们一口一口把沈中秋那颗变质的心一点一点蚕食掉。
下了车,李玉蓉说:“我不想打了,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我说:“你他妈玩儿我是吧!”
她说:“沈中秋,你可真够狠的,卢梦仙在外面抱个野孩子回来,你都给她养着,现在却要亲手毁掉自己的骨肉。”
我说:“梦仙生的孩子是我的,你要是再污蔑她,小心我抽你。”
李玉蓉盯着我怪笑起来,“哈哈哈,是你的?哈哈哈……”
我说:“李玉蓉,要不是你他妈背地里使坏,她能遭那些罪吗?你今儿个这样,算是个教训,也让你尝尝什么叫痛苦。”
李玉蓉说:“沈中秋,卢梦仙遭罪你心疼,我他妈遭罪你解恨,是吧?”
我说:“我不跟你费话,你不去拉倒。”
说着,我往回走。李玉蓉却抓住我胳膊径直进了医院。
大夫把一张单子递给我,她说:“你是家属吧,签个字。”
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这字能签吗?
李玉蓉的声音柔软得象一阵风,她说:“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讹上你的,放心吧。我不要你负责,都怨我个人,你帮我签了好吗?”
我说:“我不签,免得以后惹麻烦。”
李玉蓉说:“看在这个就要被毁掉的性命的份儿上,你就签吧,算我求你。”
我还是无动于衷。
李玉蓉又说:“只要你签了,我绝对不让卢梦仙知道。咱俩把这事解决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干涉谁。”
大夫抬眼看了我一下,“你们磨蹭什么?要是不做,别在这儿耽误功夫,后边还排着队呢。”
我无可奈何地在那张生死状上签了自己的大名。我当时就想: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我的,李玉蓉怀孕我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只要保证不让梦仙知道,别说签字,就是让我抄写汉语大词典一百遍,我都认了。
出来的时候,李玉蓉脸色有些苍白。
她问:“这算不算杀生?”
我说:“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给毁了,你说算不算杀生?”
李玉蓉说:“听说要入十八层地狱,真的还是假的?”
我说:“你坏事做绝,象你这种人,升不了天堂。”
李玉蓉说:“你就幸灾乐祸,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我说:“你害别人的时候,你看到别人痛苦的时候,想过这些吗?”
李玉蓉气得咬咬牙,什么也没说出来。
回到家,我不敢看梦仙的眼,仿佛眼光一对视,她就会完全看透我的心思。
梦仙说:“老公,你看笑笑,越来越象你了,等她一百天的时候,咱们去给她照相。”
我说:“好啊,笑笑这么好看,一定很上相。”
笑笑听了,居然冲我咯咯地笑,笑得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夜里,我抱着梦仙发狂一样zuo爱,是对她的补尝,也是对恐惧的一种渲泻。
梦仙说:“老公,今天是不是吃什么药了,如狼似虎的!”
我说:“宝贝,你越来越漂亮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见了你就冲动,比吃什么药都强烈。”说这话的时候,我心虚得厉害。
梦仙小嘴儿一撇,她说:“你没别的本事,就会花言巧语欺骗我。”
这句话好象当头棒喝,我的热火一下子冷却了,怎么也冲动不起来。梦仙象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停地向我道歉,“老公,你老能了,你本事大着呢,你是好老公,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结果,我还是不行。
梦仙说:“老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
我抱紧她,声音颤抖着说:“宝贝,你没有错,你什么错也没有,应该道歉的人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知不觉,梦仙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83
四月一日,我和梦仙定了个蛋糕为小鱼儿庆祝生日。
梦仙说:“小于,你也该找一个了,女人容易老的,老了就没有人要了。”
小鱼儿切一块蛋糕给梦仙,她说:“我也在找,就是碰不上对眼的。”
梦仙对我说:“中秋,你认识那些哥们儿中有没有帅的,给小于牵牵线。”
我想了想说:“帅的倒是有几个,就是还穿开档裤呢。”
小鱼儿抓一把奶油抹在我脸上,“让你满嘴冒泡。”
梦仙责怪道:“中秋,你都当爸爸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拿纸巾擦着脸说:“我留意一下吧,争取年底竣工。”
小鱼儿说:“听你这口气,我这工程不小。”
我说:“当然不小,都快赶上鸟巢了。”
梦仙说:“你这嘴,真是……”
我说:“我沈中秋,没别的长处,就两大优点:一我心态好,凡事想得开,二我这嘴好使,什么话经过我一加工都是笑料。”
笑笑看着我“啊!”了一声。
我说:“看见没有?这么个小家伙,都知道向着爸爸说话。”
小鱼儿说:“让笑笑认我当干妈吧。”
梦仙说:“认干妈倒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给孩子找着干爹才能认亲。”
小鱼儿说:“成,赶明儿个我租一个男的,先把笑笑骗过来再说。”
四月二日,笑笑过百岁。我和梦仙回了老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为这个小祖宗庆祝。姐带了香香也来了。香香扎了两条小辫子,在几间屋子跑来跑去,可爱得象木偶剧里的小鲍主。
园子里的梨花已经长出了花骨朵,等着春风把它们裁成花瓣。
清明节这几天,一直淫雨连绵。马路边有人烧了纸钱,为死去的亲人祭典。一阵风吹来,灰烬居然飞到空中旋转,好象那些亡灵真的来取送到阴间的盘缠。
傍晚时候,李玉蓉发来信息,她说:为咱们的孩子烧点纸吧,清明节了。”
我没有回复,直接按了删除。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刚到厂里不久,梦仙打来电话。她说:“中秋,回来一趟,有点事。”梦仙的声音有些冷,也少了往日的柔情,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我开着玩笑说:“你说亲爱的老公我想你了,我就回去。”梦仙却在电话里发了火,“你给我回来!”我一听,就预感事情不妙,这是梦仙回来后第一次发火。
一进门,她把一张纸递到我面前。我一看傻了,竟是李玉蓉打胎的复印件,上面赫然签着我的大名。
“这是真的吗?”梦仙板着脸质问。
我说:“仙,这,这是真的。”
梦仙的眼泪一下子滚下来。
我说:“仙,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
我拉着她的手煸在我脸上。梦仙不声不响地流着泪。
我说:“其实,我本来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李玉蓉,真的,宝贝,要不是她,咱俩能有那么多误会吗?要不是她,你也不会受那么多罪,我说的全是真的,你相信我。”
梦仙看着我,咬了咬嘴唇,把那张纸撕成碎屑。她说:“你挺精明个人,怎么就犯糊涂?不管她做过什么,报复就是不对。你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你报复别人,早晚也会报复到自己身上。”
梦仙说得对,报复是不可取的,我本来想报复李玉蓉,结果却弄巧成拙,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烦。我向梦仙陈述了所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并对自己过去的行为表示深恶痛绝。
梦仙没跟我计较,她说:“你知道那些是错的就好了,有些人不能惹,咱们得罪不起。”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宁可得罪小人,也别得罪女人”。可我得罪的是李玉蓉,李玉蓉是女人中的小人,或者说她是小人中的女人。我有些害怕起来。
笑笑突然哭了,哭得声泪俱下。梦仙抱起笑笑喂奶。笑笑含着,哼哼唧唧地睡着了。梦仙没有再说什么,她的胸怀再一次让我看到沈中秋的渺小。
梨园已经透出一片片白色,微风一吹,便在浅浅的绿荫里招摇,象一群天使在舞动圣洁的翅膀。我突然觉得自己肮脏,脏得象一泡粪。我背叛了梦仙,我不配拥有她。梦仙是梨花的化身,她洁白无瑕,她一尘不染。
有个哲人曾说,“人的意志是坚强的,身体是软弱的。”而我觉得,人的意志是软弱的,身体更是软弱的。人是最柔软的动物,在这欲壑丛生的世界,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