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匆匆岁月,扳着手指头,竟是又让岁月从指缝里溜走了四五年。亦如手握流沙,越抓便越是抓不住,只是让人意料之中又是无可奈何罢了。
长大些的小哑巴,光景总算是好些了。
现如今小哑巴住在长眉河边儿,当了个渡船人,这边管摆渡人叫江客。当初是有一个老的江客在这摆渡。镇子到长眉河有一段距离,刚好城隍庙就在那段路中间。四年前老江客路过城隍庙瞥见饿晕了的小哑巴。老江客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在江边的小屋子里头,灌下两口粥。
待到小哑巴醒来之后,老江客就问了一句:“能吃苦?”小哑巴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敢情好,你要真能吃苦,你以后就跟着我,吃啥的还是可以供给上的。”小哑巴闻声,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惹得老江客笑骂似得拍了拍他的头道:“你个就知道吃吃吃的小崽子。”
老江客发现,这小哑巴不是真的哑巴,甚至还会讲这边的方言。后来老江客问出,他还有个颇为吉利的名字叫‘郑乾’惹得老江客笑骂道:“你个娃娃,人没啥福气,取个名字倒是挺吉利得。”
从此,郑乾便在老江客的指导下,成为了个小江客,人们一开始还不信任这个十多岁左右的瓜蛋子,但是老江客让他摆渡的时候,他所展现出来的渡船技术让所有人都是赞叹不已。只有老江客站在岸边,捻着已经白了的胡须,笑吟吟的看着郑乾渡船。
又过了两年,老江客也死了。小江客便挑起了这摆渡的大旗。
郑乾天性沉默寡言,小小年纪跟个闷油瓶似得,本来在镇子上便交不到什么朋友。加上人们都嫌弃他的身世,不喜与他交谈。郑乾便更加像个闷葫芦了。
不过人们虽然不喜欢郑乾,但却委实对这个好脾气的后生讨厌不起来。郑乾摆渡人,一个人一文铜钱,要真是没带钱或者压根不想给的,郑乾也会带他们渡河。久而久之也就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是也没有人会次次坐船不给钱,毕竟没有人不要脸到去占一个孩子便宜。
虽然郑乾现在没有挣到什么钱,但除了维持温饱每月郑乾甚至可以攒下几文钱。但郑乾却只是把这几文钱郑重地放起来,而不是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几个钱便去摊边或点心铺子前买碎嘴吃食吃掉。郑乾攒钱我并不是因为心里有什么规划,只是单纯的感觉把钱攒起来会让自己心安便是了。
至于想要什么,郑乾从来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吃饱,穿暖,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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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隔着老远听见农家散养的鸡在打鸣。郑乾就着卤水晒干的粗盐洗漱。这是老江客教郑乾的,人可以穷但是不能邋遢。因为小时候没有人教,郑乾自己摸索生活的经验,吃尽了苦头,老江客膝下无儿女,遇到郑乾便把大半辈子的生活道理教给郑乾,郑乾也是听话,不像个九,十岁的孩童,对于老江客的更是毕恭毕敬,不会违背老江客半点。老江客也是纳闷了,别的孩子这个年纪都跟个皮猴儿似的哪还听的进什么道理,但是单单郑乾不但很喜欢听老江客讲道理而且对于老江客所说的事事都听话到不正常。有的时候老江客甚至希望郑乾能够调皮些,小小年纪不至于死气沉沉。
洗漱完毕,郑乾离开小草屋。背着背篓,拿着镰刀向河岸边儿的芦苇地走去,这芦苇地的芦苇生的十分高大,几乎有两人高,对于郑乾来讲,芦苇地就是一片宝地。既可以摸鸟蛋,掏田鼠,也可以捞鱼虾,捞出野味就意味着几餐就可以吃到肉了。但是也不能走的太深,一来怕迷路,二来,不能耽误想渡河的人,想渡河的人往芦苇林喊一句“小哑巴。”。郑乾听到了便会把他送到对岸。
郑乾躺在芦苇地上,嚼着一根芦苇根茎,甘甜的汁液流淌进郑乾的喉头。郑乾很喜欢这样,就只是单纯的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这里很安心,很静谧。
郑乾就这样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郑乾听到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喂?有船家吗?”
郑乾闻声,连忙赶到河边,,看见河对岸隐约站着一个青衣少女。
郑乾把岸边的麻绳解开摆着船桨,小船缓缓向河对岸游去。
到了对面儿的岸边,郑乾摇摇手,示意青衣少女上船。
少女上船之后,站在船头,郑乾则是在船尾划桨。郑乾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一眼少女。
长眉儿河虽然长但是并不不宽,也就一二十丈,水流丝毫不湍急,很快,郑乾将少女送到对岸。
待到少女踏上了岸,回头对正在擦汗的郑乾道:“小船夫,多少钱?”
郑乾伸出一根手指道:“一文。”
少女摸了摸戒指,忽然沮丧道:“可是这次出门没有带着凡俗的金银啊。”
郑乾见少女处境尴尬,开口道:“没关”
少女忽然道:“算啦!”少女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枚石币。拋向了郑乾。
“小船夫接着。”
郑乾手忙脚乱地接下了这枚石钱。反复查看,就只是一块扁平圆状的石头开了个孔。不过摸起来倒是手感冰凉,细腻光滑。
“这钱能花出去么。”郑乾心里暗道。
再抬头看看少女,少女已经走远了,望着少女的背影,郑乾不禁多看了几眼。倒不是因为心怀不轨,而是小镇上从没有一个女孩有刚刚少女那种出尘的气质,虽然并未看清少女的面相以及打扮。不过就是望其气质举止,断然也是不凡的。
少年把石币放进兜里,转身走向他的芦苇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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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巳时。
太阳高挂,郑乾背着跨袋独自一人走在集市的街道上。
郑乾是来买米的,这米铺的糙米是2文一斤,郑乾每月买上15斤糙米,月底再来镇子上购米,这一个月一次镇上买米,大概就是郑乾与外人的唯一交流。
米铺的老板娘乃是一中年妇女,人倒是半老徐娘,有几分姿色。但是尖酸刻薄,吝啬势利也是样样不差。卖人家米经常缺斤少两,但是无奈全镇子就这么一家米铺。那些个不为种田营生的人也只能忍受。
看到郑乾来米铺,那老板娘趴在柜台上,也不招呼。只是道:“自己抓米,抓完来我这秤。”
郑乾拿着袋子称了大概量的糙米,来到柜台前。老板娘提着秤,眯着眼看了一下随意道:“十五斤,给钱。”
郑乾看了看刻度,分明在十三斤左右。虽然郑乾知道老板娘喜欢占便宜,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郑乾瞪着老板娘。
老板娘一点也没有因为被瞪着而不自在。伸了个懒腰后笑道:“好了。我再怎么贪也不会欺负你一个孩子。”
说罢,拿起旁边的木瓢,在那颗颗饱满,晶莹剔透如水晶的精米中舀了一大勺。放进郑乾的袋子里边,还拿手搅拌一下,混匀。
老板娘看郑乾楞了。打趣道:“瓜蛋子,买完米还干啥呢,等着娘亲给你喂奶呢?”
郑乾看了看米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板娘摆了摆手,笑道:“还不快滚。”
郑乾灰溜溜的抱着米袋子走出了米铺。
老板娘依旧趴在了桌子上,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这孩子笑起来挺好看的,咋就平时跟个死人脸似得。”
忽然老板娘对着一个地方说:“老头子,你能帮这孩子一把么?毕竟这孩子真的怪可怜。”说罢,老板娘叹了口气。
那个地方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行了。丫头,他机缘已断,断然是不会有半分气运加身,相反孽缘不断,大病小灾更是源源不断。能活过30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更何况让他这被剥夺气运命门之人活下来,更是与天道抗衡,我懒得帮他,也不想帮他。”
老板娘撇了撇嘴回答道:“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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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乾走在街上,背着自己米袋子。
忽然听见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他停下了脚步,原来是一私塾。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
这个声音浑厚异常,如黄钟大吕,让人听了不禁一抖擞,神清气爽。
郑乾停了停,听了一会后就继续笔直往前走。倒不是他讨厌读书。相反的,和大多数小孩儿不同,郑乾非常想读书,因为老江客曾经说过“道理经验大多藏在书上的,拿着都是圣贤大道,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大道理。要是以后有条件,你一定读一些圣贤书。”
想起老江客提起读书了的那一副神往的表情,郑乾便愈发的的想读书,一来是因为老江客。二来是因为看到私塾先生的气质当真不凡。读书真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他之前看一皮孩子无恶不作,顽劣异常。后边那孩子读了几年书之后,竟是变得乖巧懂事,明事体贴。变化之大,让人咋舌。但是郑乾现在也只是努力养活自己而已,又有哪来的闲钱读书?就算有,也要摆渡,没有时间,而且他当初答应老江客在他死了一定要在长眉儿河摆渡五年。老江客待他如子,甚至命都是老江客救得。他又如何能违背老江客的嘱托?
少年叹了口气,抱着米袋子便向镇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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