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晚上,二林只要一静下来,各种声音就像瀑布一样的向他涌来,他的耳朵就像超级雷达一样接收着各种信息。他头痛耳胀,非常痛苦。几个晚上失眠后,人显得精神恍惚,白天切菜还切掉了半边手指甲。
这样的局面愈演愈烈。直到半月以后,耳中听来的东西开始分类,好像买回来的家具放到了应有的位置。一切井井有条后,耳朵中的胀闷才渐渐地有所解除。但麻烦事情又来了,似乎耳朵贪得无厌,不断的拓展空间。信息越来越多,信息量一大,头脑又有失控的趋势。半个月后耳朵开始有些适应,好像熟悉和消化了这些信息,又好像跟以前一样,所有的东西得到了安放。
如此周而复始,有天晚上他听到两个男女在长城上苟合,他已禁欲太久,那亲热放荡的声音让他心神一慌,耳朵中的目标好像网线一样不断回撤,好像自己驾着太空飞船在往家里逃。在越过cd上空的时候,他被下面的武侯祠拉住了似的。这是自己和妻子来cd华西医院探望徐不凡夫妻的时候,自己带张小英游玩过的风景区,除了资中县重龙山风景区,这是他带妻子看过的唯一一个景点。
韩二林觉得自己愧对张小英,当初为了赚钱,夫妻两没有旅游过一次。他还清楚的记得,二人在岳飞题写诸葛亮的《出师表》面前的争论。韩二林喜欢《出师表》后面近似狂草的风格,能够感受到岳飞那热血奔腾的气概。张小英喜欢前面的沉静凝重,认为控制情绪也是一个将才的素质。二人嬉笑争论的场景历历在目,但武侯祠还在,爱人呢?
韩二林从回忆中拔了出来,猛然发现自己隐然有定格界面的能力。他试着再来一次,意念一起,想往前走,耳朵顷刻间就听到了西安街头吃宵夜的声音。意念后退,马上就定格在沱江桥上,看万家灯火对照繁星点点。连试几十次,越试越准。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以后再没有影响睡眠的事情了。因为自己想睡的时候,可以把界面锁定在房间里啊。那些遥远的信息,再也影响不到自己啦。
从此以后,韩二林有事没事就爱拿耳朵做测验。比如什么地方的包谷叶上有蝴蝶,什么地方的蜻蜓在交配。他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每次验证都不差分毫。有时候闲得无聊,他也会放开界面,听听村里人的家凡小事。再到后来,不光是晚上安静的时候能够听到别人动静。就算在闹市区,他也能清晰的分辨出每一个人的话语。
这天午后,他猛然听到赖云中打给龙梅仙的电话。大概是赖云中说晚上要过来,龙梅仙会把后门留着。
龙梅仙是谢福老婆,谢二爷堂侄媳妇。谢福为人老实,有肝炎,出去打工没有地方要。但他们两口子还是修了一栋二层的楼,因为没有钱,外面里面都没有装修,连起码的内粉都没有。龙梅仙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倒了八辈子霉,有事没事就会骂谢福。时间一长,两人关系非常僵,半年前就分居了。
本来依照龙梅仙性格,她肯定是住马路边的新房。只是她心怀鬼胎,偏偏去住弯弯上那偏僻的旧房,谢福反而住在了新房里。龙梅仙对外人是这样解释的,新房是混泥土顶子,太热。旧房是瓦屋,凉快。
谢二爷一家对自己有恩,还是亲戚。这事得说,但怎么开口呢?这话说得出口吗?韩二林后悔自己听了闲话,搞得不知道怎么应付此事。
第二天六号,同川逢场,茶馆里人满为患,一个小道消息像卷雪球一样的在大家嘴边传递。赖云中脚摔断了!脚断了不算新闻,关键赖云中是在龙梅仙房子后面那条小道上摔断的。那条路白天都很少人走,长草快到大腿了,外面几块土都是谢福的,除了谢福一家人,一年到头也没有看到别人走过这条路。
赖云中晚上在这条路上干嘛?更为离奇的是,路上被人挖了一个六十公分长的缺口,缺口上用篾片虚搭着,篾片上又盖上了枯草,这显然是有人陷害赖云中。缺口不深,做局的人初衷也不是要弄出大事。只是赖云中倒霉,一脚踏虚后,他太过紧张,另外一只脚想猛的前跨,希望站住实地,达到稳定身体的目的。
只是他身材短小,人也肥胖,步子慌乱之中其实没有迈开,另外一只脚也一下插到了缺口里。如果年轻一点,其实也不会有事,他缺乏锻炼,脚步侧面触地,居然骨头折了。他心头有鬼,哪里还去追究是谁做的局。这些年来,他稳坐村主任的位置不动,拍马屁的不少,但他也知道,恨他的人更多。他在心里梳理了一遍,是谁干的这事,这范围其实很小,因为干这事的人肯定是听到了他们的电话。否则时间不会卡得如此准。
想到这里,赖云中就不敢想下去了,自己家里那条母老虎莫非提前知道?这也不符合逻辑,以欧阳粗的智商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何况,她那火爆脾气,有了风声还不早把家掀翻了,还有耐心等到晚上。
农村就缺这样的花边新闻来填充枯燥的生活,没有的还可能说成有的,何况这样的狗血剧情。一时之间,大家边打麻将边发挥编黄段子的能力,个个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仿佛过节一般。
赖云中的老婆叫欧阳初,但她和丈夫一样,五短身材,多年的干部家属身份又让她养成了骄横跋扈的习惯。大家都戏谑的把她叫成欧阳粗,钱书记不好批评她,有次开玩笑叫她粗哥,不过这个绰号大家只敢私下叫,没有人敢当面喊。欧阳粗看丈夫脚断了,不好当下发作。她不相信镇医院的水平,和韩大林一起把丈夫弄到了县中医院。
等一切有了着落后,欧阳粗急匆匆的赶回来找龙梅仙的麻烦。龙梅仙平时不会怕人,但毕竟心虚,就厚着脸皮跑到新房来,怕的是欧阳粗耍泼的时候,丈夫可以成个帮手。等欧阳粗赶到的时候,二人话不多说,直接拳脚相加。因为是马路边,没过多久,她们身边就聚集了一大圈看热闹的。
谢福也不帮忙,这个女人欺负自己这么多年就算了,还要给自己戴绿帽子,自己收拾不了,别人收拾得了。现在机会来了,正好借欧阳粗教训一下这个婆娘。两个人翻翻滚滚斗了半天,都累得气喘吁吁。最后无力再动,互相扯着对方的头发,像两条猪儿虫一样扭缠在一起。
都不是好货色,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拉。打架就是这样,拉的人越多打的人越来劲。当大家都不拉你,把你当猴子一样欣赏的时候,你就会感觉像是大家丢弃的骨头。躺了半天,二人觉得没劲,各自松手,鸣金收兵。龙梅仙知道谢福使坏,故意不拉。但也不生气,一来自己理亏。二来离婚早已摆上议程,既然分手是迟早的事情,那生这个闲气又干嘛呢?
韩大娘身体越来越差了,主要是这几年累出来的。韩二林弄到县人民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身体机能全线衰退,就好像一部机器,到了老化的边缘,不是你修某一个地方就能够解决问题的。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心情,充足的营养保证下可能会活长一点时间,现在呆在医院用药的效果未必比家里静养的效果好。
韩二林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节约的意识,各种水果牛奶堆着给母亲吃。天气好的时候,就背着母亲在山上去转。韩大娘也借机让二林认祖宗的坟墓,最后要求自己死后要埋在韩大爷右边。这明显有交代后事的意思,韩二林悲从中来,但表面还得强颜欢笑,逗着母亲开心。
有时候韩大娘会觉得非常惊奇,只要自己唠叨什么,不到一天的时间,二林一定会弄回来什么。有些瓜果,本地市场都非常少见,二林也能够弄到。问起原因,二林就说是网购的,非常方便。
知道母亲大限不远,韩二林也懒得找大哥商量,他花了两千多元为母亲准备了一副上好棺材,寿衣寿帽寿裤修山也都在紧密锣鼓中。进入二伏的第三天,韩大娘叫小慧把爸爸叫过来。
“我一直没有跟你提小英,她真的是个好孩子,有机会的时候,你把她找回来。如果她万一死了,也把她灵位接回来,韩家的牌位上得有她,否则,我死了做鬼都觉得亏心。小慧这几年没有过个舒坦的日子,但也没有饿着,你不用有什么亏欠的想法,经历些困难的孩子有出息。只有一条,只要她愿意读书,你就要保证她读下去。”
韩二林看母亲越说声音越小,心里发虚,吩咐小慧赶快去喊大伯大娘。小慧不愿意去,韩二林眼睛一瞪,小慧害怕,哭着去喊韩大林两口子。自从韩二林正常以后,一直对小慧都是和颜悦色,今天韩二林是第一次向女儿发狠。
韩大林两口子赶过来的时候,韩大娘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看了一眼大儿子大儿媳妇,然后握着孙女的手,微笑着合上了眼睛。韩家瞬间一片哭声,当然,声音最嘹亮的自然是崔桂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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