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问津 > 第 71 章
    打理了。”

    陆之遐泪眼朦胧地看陆之达:“堂兄……”

    “走吧!”陆之达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大发雷霆。他不杀你,已经是万幸了。”他伸手拍了拍陆之遐的肩膀:“去云中,回家,好好活下去!”说着将包袱挂在陆之遐的手臂上,推着她往外走。

    陆之遐就这样离开了亓山。在此之前,她从未独自下山。她花了一天一夜走到云中城,又冷又饿又困,想买些吃的果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竟未带一分现钱。云中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地方,街市越是繁华热闹,她越是提心吊胆。她向路人打听陆家老宅,年轻的纷纷摇头,直到一位老fù给她指明了方向。

    陆之遐一路辛苦摸索,终于找到了陆家老宅。可是宅院荒废已久,没有半点人气。她忍着饥饿坐在石墩上,对着蒿草丛生的庭院,觉得了无生趣。魏梁死了,她生无可恋,可是只要想到孟鲲和韩都雅还幸福地活着,她心里的怨恨就无法平息。她想报仇,但又束手无策,唯一的指望是陆之遥。她想找到哥哥,让哥哥做主。

    陆之遐心里计划着,拖着饥肠辘辘的躯体离开老宅往江边去。她想陆之遥一定回沧南去了,至于人在哪里,只有渡江以后慢慢打听。陆之遥肯为赵家报仇,更何况魏梁与他是结义兄弟。只要她去恳求,陆之遥一定会帮她的。陆之遐被自己的想法所激励,很快来到江边。

    当年陆之达带她去胥家吊唁,由桃叶渡登船,在天星码头上岸。那时她未曾上心,此刻更加想不起去路。眼前是乱石滩,看不到一艘船。周围人烟稀少,连个问路的也找不到。陆之遐傻了眼,站在岸边吹了半天江风,一颗原本振奋的心被吹得透凉。

    她走进乱石滩,在碎石沙砾间艰难地移动,最终站到水边一块巨大的礁石上。yīn天云气厚重,沧江烟波浩渺,一片雾水茫茫。江风凛冽,吹得人摇摇yù坠。她左右张望,没有找到渡口。沧江不见首尾,如从虚空中来,又往虚空中去。

    陆之遐突然间心灰意冷,觉得了无生趣。就算报了仇又如何?就算孟鲲和韩都雅甚至整个夷云派的人都死尽又如何?就算能痛快一时,以后的日子呢?魏梁已死,她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己死了一了百了,黄泉路上或许还能追上魏梁,与他求一个来生。

    她这样想着,心里顿时平静了。于是将包袱丢在礁石上,纵身跳入江中。

    天意难测,她命不该绝,所以遇到了闻歌。闻歌难得热心,竟愿意帮她寻找陆之遥。

    陆之遥听完前因后果,郑重其事地向闻歌拜谢。闻歌忙起身推让,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陆之遐茫然地坐在那里,悲痛让她的心麻木。这些天住在胥府,她常常独自在荷塘边的凉亭里发呆。她的躯壳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但是她的心就像水中那些残荷,已经枯萎死去。

    陆之遥谢过闻歌,又向胥凤仪道谢,谢她这些天收留和照顾妹妹。他彬彬有礼,显得格外客气。胥凤仪坦然接受了他的谢意,并且邀请他留下来小住。

    陆之遥竟然犹豫了一瞬。

    胥凤仪洞若观火,心里有些苦涩。她问道:“你不是要参加叶凌霄的婚礼吗?就这几天的功夫,何况陆姑娘也住了这么久,何必再去别处折腾?”

    陆之遥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胥凤仪露出微笑,忽然又想起些什么,补充道:“上次你来时住的房间,现在是闻兄住着。我让下人重新收拾一间出来,待会儿带你过去。”

    陆之遥愣了一下,点头说好。闻歌撇了撇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被冷水激得牙酸。

    第102章 聚散离合皆定数

    胥凤仪善解人意地为陆之遥安排了离陆之遐最近的房间。陆之遥带着妹妹离开,内厅里只剩下胥凤仪和闻歌。

    闻歌放下茶杯,含笑看她:“茶凉了。”

    胥凤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茶杯,点了点头。

    闻歌站起身来,走到大堂中间伸展臂膀,然后回过头来看胥凤仪:“我请你喝酒?”

    胥凤仪微微一笑:“好。”

    闻歌请的,自然是好酒,所以当他带胥凤仪走进深巷,在一扇挂着红灯笼的破烂小门外停下的时候,胥凤仪着实有些意外。她自认熟知钟陵的一切,包括钟陵的酒,但对此处却毫无印象。钟陵竟有好酒埋没于陋巷之中?她想了想,应该没有。

    等她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酒虽是好酒,可是和韩家的甘泉实在太像了。一样的清甜甘醇,宛如茶水,除了气味上略有不同。这家的酒香中带辛,更加勾人。而且,这酒的价钱只有甘泉的十分之一。

    闻歌如饮水一般喝下一坛,仍觉意犹未尽。他笑道:“酒是好酒,可惜略显寡淡,喝起来不痛快。”

    胥凤仪蓦地想起韩启微送来的那坛酒。她对闻歌道:“我有一坛酒,说不定能合闻兄心意。”

    于是两人起身结账,又回到胥府。胥凤仪让人到酒窖中取出那坛“咸池”送来花厅,又命厨房准备下酒菜。

    闻歌打开坛封,只觉一阵香气迎面扑来,不禁叫好。他仰头倒了一口,感觉这酒浓烈如火,入喉即焚,真是酣畅痛快。他忙对胥凤仪道:“不要下酒菜。拿两个酒壶来。”

    胥凤仪挑眉看他。闻歌笑道:“这酒要是佐菜,那就太暴殄天物了。”

    胥凤仪便让人去拿两只酒壶来,下酒菜也仍旧要准备。闻歌望着她摇头叹气:“真是浪费!”

    等酒壶送来,闻歌当即动手,将酒坛里的酒分装进去。酒坛见底,一壶装满,另一壶却将将过半。闻歌将不满的那壶递给胥凤仪:“在酒这件事上,我总是习惯吝啬一点,你不介意吧?”

    胥凤仪笑着接了:“多谢体恤。”

    说话间菜肴陆续上齐。胥凤仪不勉强闻歌,自己先吃些垫着。闻歌等她停下筷子,然后拿起酒壶拉着人往外走。胥凤仪便由他带领,来到荷塘边凉亭内。

    此时已是冬月下旬,夜里寒凉,水边更是yīn冷人。胥凤仪命人架起火笼,边上放了几个桔子。亭子里稍稍暖和起来,伴着桔子的清香,但终究是八面敞通,暖意笼络不住,风一吹便散了。

    两人倚栏而坐,胸前温暖,背后阵阵yīn寒。闻歌喝一口酒,重重地唉叹一声。胥凤仪笑起来:“闻兄还觉得哪里不足?”

    闻歌闭着眼睛回味半晌,开口道:“这酒太妙,可惜时景不对,应是山穷水尽,茅屋陋舍,风雪夜归人。”

    胥凤仪道:“这酒名为‘咸池’。”

    闻歌轻笑:“这酒很绝望,怎么取了这样旖旎的名字?”

    胥凤仪想了想:“我更想叫它‘孟婆汤’。”

    闻歌点头:“这就对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各自饮酒。胥凤仪拈起一只桔子剥开,掰下一瓣放入口中,慢慢抿下去。烘烤后的桔子更加酸甜可口,她掰下一半,伸手递给闻歌。

    闻歌接过,含了一片,下意识摆弄剩下的。他有话要问,却又觉得不必问。半晌,他吃掉桔子,倚在栏杆上轻声哼起曲调。胥凤仪听了一会儿,认出这是他当日在沧江之上的吟咏。

    一曲完结,胥凤仪开口道:“我曾去过山鬼洞。”

    闻歌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件事,有些意外。但她此刻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身边喝酒,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拿起一只桔子剥开,问道:“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是不是?”

    胥凤仪淡笑:“世上有许多事,百闻不如一见。”

    闻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曾到缳仙岭?”

    “去了,可惜是月初。”

    闻歌长吁:“确实可惜。”

    凉亭里安静了好一阵。闻歌背靠在柱子上,歪着头仰望天空,突然感慨道:“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云停住?”

    胥凤仪见他没头没尾地说这么一句,笑道:“云随风动,风不止,云怎么能停?”

    闻歌看向她,似是开玩笑,又似是认真:“把云捉下来。”

    胥凤仪凝视他片刻,晃了晃手中酒壶:“云在天上,酒在壶中,各自有其归宿,何必强求?”

    闻歌大笑起来,连连感叹:“有道理。有道理!”他提起酒壶凑到胥凤仪面前:“我敬你!”

    胥凤仪与他碰一下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摇摇酒壶,感觉壶中已所剩不多。闻歌干脆一口气喝光,摇着空酒壶赞叹:“痛快!”他忽然凑近,贴在胥凤仪耳边,轻声说出一个秘密。

    “我曾经后悔过。”

    温热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胥凤仪扭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闻歌微微一笑,向后退去。他站直了身子,朝胥凤仪拱手:“多谢款待。夜深了,早点休息!”说完背转过身,径直走出了凉亭。

    胥凤仪注视着他远去,直到背影遁入夜色。她垂下头来轻嗤一声,心里有些感慨。她提起酒壶饮下最后一口,然后也离开了凉亭。

    次日早餐,闻歌没有出席。家仆前来禀报,说看到他一大早出门去了。胥凤仪摆摆手命人退下,毫不在意地继续喝粥。陆之遥若有所思地看她,倒也没说什么。

    早饭过后,胥灵犀拉着陆之遐去园中散步。她最近刚刚读了《金刚经》,自觉颇有心得,见陆之遐整天闷闷不乐,有意为她解开心结。胥灵犀讲起道理滔滔不绝,也没顾得上陆之遐究竟听懂多少,有时候说着说着自己也疑惑起来,两个人便坐在一起沉默。

    在胥灵犀的陪伴下,陆之遐确实不再终日被愁云惨雾环绕。那些佛理禅机她听来似懂非懂,只知道应该是些好东西,可以让她远离苦厄悲伤。她因此虚心求教,感觉内心果然平静下来。

    天气晴好,清风微弱得如同呼吸。陆之遥在荷塘边练剑,他这习惯十年如一日,不肯轻易荒废。胥凤仪闲来无事,站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盯着。陆之遥的动作行云流水,剑与人仿佛融为一体,泼墨挥洒般畅快。胥凤仪看着看着走了神。阳光暖融融的,照得人昏昏yù睡。她微微眯起眼睛,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来。

    妙闻跑到近处,与陆之遥打了个照面。前两天她被胥凤仪派去迎接韩宁,因此尚未见过陆之遥。此时乍一见了,两人都是一愣。陆之遥若有所悟,扭头看向胥凤仪。

    妙闻向胥凤仪行礼,禀报说:“夫人就快到了,让我先回来复命。”

    胥凤仪点头,抬脚往内厅方向去。陆之遥在身后叫住她。

    妙闻见状先行告退。胥凤仪转过身来面对陆之遥,见他一脸严肃。陆之遥问道:“这位温姑娘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人?”

    胥凤仪坦然点头:“她叫妙闻,是我的护卫,之前是奉命潜入玲珑庄。”

    陆之遥想到玲珑庄,心情有些复杂。他问:“玲珑庄被驱逐的事,你出了几分力?”

    胥凤仪直言相告:“七宝舍利的下落,是明前阁透露给沐家的。”

    “玲珑庄建立不久,不足以威胁到你们。你和沐家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要联手铲除它?”

    “有吗?”胥凤仪哼笑一声,“玲珑庄狼子野心,跟我胥家作对。我不趁早除掉它,难道要等它做大?”她瞥了一眼陆之遥:“何况他们企图害你,你可以原谅,我却不能容忍。沐家先一步行动,我并未与之联手,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陆之遥皱眉沉默。胥凤仪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陆之遥首先想到闻歌,但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虽然他心里忍不住介意,但却明白对于闻歌其实没什么可追究的。他又想到夷云派,然而胥凤仪的态度早就明确,再三追问不过是画蛇添足。胥凤仪的立场、原则、手腕,他心知肚明。他怨胥凤仪瞒着自己,怨她算计自己,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做了局中棋。但事实上,所有他问过的问题,胥凤仪都给出了解答。她是为了保护自己也好,是为了利用自己也罢,他都觉得并非不能理解,只要她事先能够坦白,他就不会这样生气。说到底,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他既然对她坦诚,便觉得对方理所当然要报以坦诚。

    想到这里,陆之遥猛然惊醒。他以前对人对事,但求无愧于心,从未计较过得失,可他却介意胥凤仪没有投桃报李。他扪心自问,为什么对待心爱之人反而如此苛求?

    陆之遥心情有些低落,摇了摇头:“没有了。”

    胥凤仪嗯了一声,扬长而去。陆之遥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理亏。他心烦意乱,没法继续练剑,坐到凉亭里开始思考。

    韩宁路上受了点风寒,一回来就在房中静卧。胥凤仪去问候母亲,母女二人聊起近来胥家的情况。韩宁之前已从家仆口中得知陆之遥兄妹正在府中做客,她表现得很高兴,提出待会儿要见一见。

    胥凤仪心里一直有疑惑,见母亲主动提到,便有心问个清楚。韩宁很少谈论陈年旧事,胥凤仪更加不敢唐突,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问韩宁,是否觉得亏欠陆家。

    韩宁对她有此一问感到惊讶,意味深长地打量她。胥凤仪直言不讳:“我喜欢陆之遥。”

    韩宁明白过来,微笑着问她:“你自己觉得呢?”

    胥凤仪答道:“我不觉得,可父亲生前似乎对此耿耿于怀。”

    “他不是歉疚,是觉得遗憾。”韩宁道,“不论他当时怎么想,如今你是胥家主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胥凤仪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你对陆家有遗憾吗?”

    韩宁双目微瞠,继而发笑:“你这是话里有话。我们母女之间,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要这样旁敲侧击?”

    胥凤仪有些过意不去:“因我今日想跟母亲讨一件东西,又怕夺人所爱,谨慎起见,才有此一问。”

    韩宁当即了然,忍俊不禁道:“你和你父亲确实很像。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说完召来自己的贴身侍女,吩咐她去壁橱里找一只樟木盒子。

    侍女找了许久,大概那盒子被压在最下面。等她取了来,韩宁当面打开,从里面拈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胥凤仪:“这就是‘醴露’最初的配方。”

    第103章 一语惊醒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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