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何。她慢慢走了两步,一个浪花扑上竹筏,将她的鞋袜打湿了。她低头看了看,转身走回闻歌身边。
闻歌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问道:“比起陆之遥的小船,是不是更有意思?”
“确实。”胥凤仪看他,“不过船有船的好。”
闻歌想了想:“前面风浪太大,船会翻的。”
“我水xìng很好。”说话间,竹筏与小船擦身而过,继续往下游漂去。陆之遥让船夫先停一停,站在甲板上朝胥凤仪望过来。胥凤仪对他微笑,示意他宽心。
闻歌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是要去云中吗?我可以送你去。”
胥凤仪打量一眼他身边的长篙:“沧江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这只竹篙,撑得过去吗?”
闻歌若有所思:“是啊,可惜我没有桨。”
“你本来也没有打算去云中,这样顺流而下就很好。沧江两岸景色殊异,如今又值深秋,草木斑斓,风光怡人。若非有事在身,我也想放舟逐流而去。”
闻歌道:“你现在在我的竹筏上。”
“但我们并不顺路。”胥凤仪心领神会,对他淡然一笑,“送我回船上去吧。”
闻歌知道她不会改主意,看着她笑了一下,起身将她搂进怀里,施展轻功飞回船上,落在陆之遥身边。小船晃了一下,陆之遥伸手扶稳胥凤仪。闻歌松开手,朝两人告辞:“二位一路顺风,后会有期!”说着踏浪而去,回到了他的竹筏上。
船夫见客人回来,重新开始摇橹,将船往北岸划去。胥凤仪朝竹筏上眺望,只见那人重又躺了下来,举起酒壶往嘴里倒酒。喝了两口,酒壶空了,他握着晃了晃,再也倒不出一滴,于是塞到脑后枕着,又开始唱起歌来。竹筏载着他,在歌声中渐渐漂远。胥凤仪收回目光,心中毫无波澜。陆之遥默默凝视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望江楼遥遥在望,小船一点点驶近北岸,终于顺利停靠在滩头。陆之遥付了船钱,搀着胥凤仪下船。两双脚刚刚落在地上,胥凤仪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陆之遥眉头一蹙,将她的手握进掌中,感觉冰凉刺骨。他微嗔道:“你着凉了!”
胥凤仪被突如其来的暖意激得又打了个喷嚏,伸手揉揉鼻子:“刚才在竹筏上不小心弄湿了鞋袜,又吹了半天江风,有些伤风也不为怪。”她轻描淡写地安抚陆之遥:“一碗姜汤yào到病除,没事的。”
陆之遥忧色不减,说道:“那我们先找客栈投宿吧。”
胥凤仪摇摇头:“我们去韩家吧。正好我有事要和启微商量。”
陆之遥本不愿叨扰别家,但又不想耽误了她的事,于是点了点头。两人往韩家去。韩启微听门房禀报说陆之遥和石青鸾一同前来拜访,着实惊讶了一阵。她出门去迎,远远地看见门外两人依偎着站在一起,正低头细语。韩启微恍然,欣喜又羡慕,笑着上前招呼。三人先前都已相识,便免了客套。胥凤仪开门见山,说不日就要赶往亓山,想在韩家借住几天。
韩启微毫不犹豫地欢迎了他们,让侍女立刻去收拾两间客房,自己则带着两人往会客厅走。陆之遥担心胥凤仪的身体,对韩启微道:“韩姑娘,阿鸾在江上弄湿了鞋袜,现在有点着凉,麻烦你让厨房准备些姜汤!”
韩启微经他提醒低头一看,才发现胥凤仪的鞋湿透了,连裙摆上都洇出水渍来。她担忧道:“只喝姜汤怕是不够,我先找双干净的鞋袜给你换上吧。”见胥凤仪点头,她转向陆之遥抱歉道:“陆公子请在客厅稍坐。”
陆之遥道一声好,目送两位姑娘离开。很快便有侍女送来茶水,他饮了一杯,坐在椅子里静静等候。
韩启微拉着胥凤仪去了妹妹的房间。她们姐妹俩的身高都不及胥凤仪,但韩都雅的鞋码要略大一些,她想胥凤仪或许能穿妹妹的鞋袜。一进房间,她就在柜子里翻找起来。胥凤仪环顾一圈,发现房间里虽干净整齐,床铺上却没有被褥,桌上也没有茶具,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韩启微挑挑拣拣,找出一双布袜递给胥凤仪:“这双新做不久,都雅还没穿过。你试试合不合脚。”
胥凤仪接过,坐在床沿一边试穿一边问道:“这房间怎么像是空了许久?”
“确实一直空着。”韩启微仿佛在叹息。她见胥凤仪顺利地换上两只布袜,大小合适,便松一口气,眉头却因另一件事拧了起来。她告诉胥凤仪:“都雅最近一直在夷云派。”
胥凤仪惊讶地抬头看她,感到有些意外。高长厚去世一个多月,孟鲲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韩都雅完婚的。她见韩启微愁眉紧锁,眼底有些幽怨,问道:“都雅不肯回来?”
韩启微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去找鞋,边找边说:“我从钟陵回来之后,就想尽快为她和孟鲲完婚。那位高掌门病情时好时坏,实在叫人不安。我想趁他在世时完成此事,可夷云派一直没有派人来提亲,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前两天才听说,原来高掌门一个月前就过世了。”话音未落,她从柜子最底层抽出一双白色的靴子,扭头看看胥凤仪一身淡青,将靴子递给她:“幸好给她买了这双靴子,配你这身衣服正好。”
胥凤仪接过靴子来试。韩启微继续道:“高掌门一死,孟鲲要守孝,婚事也耽搁了。”她提到孟鲲,语气流露出不满:“我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两个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就让都雅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说着又恨铁不成钢似的数落妹妹:“都雅也是,一点都不懂得为自己打算,真叫我担心!”
胥凤仪穿上靴子站起身来,感觉绷得有点紧,试着走了两步,步步顶脚。韩启微见她走路姿势别扭,问道:“嫌小?”
胥凤仪点点头,回到床前坐下,将靴子脱下来。韩启微叫来侍女,拿起胥凤仪原来的那双鞋递给她,jiāo代她尽快去成衣铺里买一双一样尺寸的白色靴子回来。
侍女答应着跑开了。韩启微走到床前,陪胥凤仪坐着。胥凤仪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依我所见,孟鲲是真心喜欢都雅,不会故意拖延婚事。我想,就算暂时不能成亲,他也会照顾好都雅的。你不必担心。”
韩启微勉为其难地点头:“事到如今,我只盼他们顾全体面。但愿是我多虑了。”
胥凤仪见她已放下对孟鲲的执念,全心全意为妹妹着想,感到几许欣慰。她用力握了握韩启微的手,漫无目的地将韩都雅的房间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韩启微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那幅画,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主动介绍道:“那是魏公子送给都雅的生日礼物,画的是亓山八景。”
胥凤仪秀眉一挑:“魏梁?”
第83章 与君同去何所惧
厨房里很快送来了姜汤,两人便没再议论韩都雅的事。但胥凤仪心中仍有疑问。高长厚一死,孟鲲和魏其英之间少不了一场明争暗斗,这个节骨眼上,孟鲲将韩都雅带在身边,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决定找个机会验证一下。
韩启微很体贴地命厨房在姜汤里加了糖。胥凤仪一口气灌下去,感觉身上热烘烘地,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但头却有些晕乎起来。她想自己这次大意了,恐怕到了晚上要难受一回,忍不住有些懊恼。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侍女带着新买的靴子回到韩都雅房中。胥凤仪换上之后,与韩启微一同回到客厅。陆之遥见她终于出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胥凤仪还在犯晕,却不想叫他担心,于是安慰他说已经无碍。
三人坐着寒暄片刻,就到了晚饭时间。不出胥凤仪所料,饭桌上五菜一汤,又是每道必含芹菜。胥凤仪几乎要对韩家的厨子心生佩服,忍不住瞥一眼陆之遥。陆之遥无所察觉,静静地用餐。反而韩启微有些不好意思,连连为饭菜简陋而道歉。胥凤仪劝她不必客气:“这样就很好。”她突然想到孟鲲在韩家住了许多日子,不知是否也发觉韩府饮食的异常。她问韩启微道:“孟鲲住在这里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她说话时,目光在桌面一扫而过。
韩启微会意,笑着摇头:“都雅不爱吃芹菜,孟鲲又说他不熟悉云中的小吃,所以他们两个总是出去吃,在家吃饭的次数寥寥可数。”
胥凤仪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扬起:“孟鲲投其所好的本领倒是不容小觑。”她见韩启微眼里有一丝怅然,估计那两人整日在外吃喝,每每留下韩启微独自一人在家里吃饭,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陆之遥不知那三人的纠葛,在旁边听她语出讽刺,有些不明就里。
晚饭过后,主人客人各自回房休息。胥凤仪躺在床上,脑海里仔细回想魏梁的那副画,觉得格外有意思。她拿被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到了半夜,她果然有些烧起来,觉得浑身发烫,整个人飘在云里,头昏得厉害。她下意识将手伸出去凉快,而凉意迫使她恢复了一点神志,又强迫自己收回手来。反反复复,她只觉越发难受,翻了个身,将自己在被窝里蜷成一团。恍恍惚惚中,她思念起胥锦麒来。
她小时候贪玩,经常感染风寒而不自知,到了夜里莫名其妙发起烧来。有一回病得厉害,郎中想尽办法也没能退烧,急得韩宁直掉眼泪。胥锦麒向来与妹妹亲厚,那次眼看着妹妹昏迷不醒,父母守在床边束手无策,自己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万幸胥凤仪命硬,最终还是慢慢好转。胥锦麒由此立志,开始研习医术。后来每逢胥凤仪生病,都是他守在一旁照顾,绝不假手旁人。
自那场瘟疫之后,胥凤仪便没再生过重病,仿佛是因为知道,能照顾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也偶尔伤风着凉,睡着了就梦见胥锦麒在一旁守护。每一次她都伸出手去,可那人看似近在咫尺,却始终触不可及。
她知道自己今晚又可以梦见胥锦麒,便怀着期待慢慢入睡。这仿佛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一个约定,而胥锦麒对她向来守信用。在她入梦之后,他依约而来,坐在她床边默默地守护。
“哥哥!”她用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兄长的样子。可是力不从心,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见一团模糊凑近过来,帮她掖好被角。胥凤仪觉得这次梦见的兄长格外温柔,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她出其不意地伸出手去捉那人的手。这一次,竟然被她捉住了。胥凤仪怔忡了一下,不由得欣喜起来,将那双手死死扣在怀里。
那人叹息了一声,由她这样扣着。胥凤仪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那人挣脱了一只手。她有点着急,拽着另一只手枕到颈下,拧起眉头娇嗔道:“不许走!”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柔声安抚道:“我不走!”边说边将被子往上扯一扯,将她的胳膊盖住,然后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后半夜她睡得安稳了许多,偶尔还是会热得半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握一握手掌,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度还在,才又放心地睡过去。
等到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胥凤仪慢慢苏醒过来,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握着一只手,触感却有些凉。胥凤仪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陆之遥趴在自己床头,一只手压着被角,另一只手正被自己握在掌中。他大概是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手被压得血流不畅,以至于一向温暖的掌心都变凉了。
胥凤仪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不是梦见了胥锦麒,而是错把半夜前来探望的陆之遥当成了胥锦麒。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将陆之遥的手从颈下拿出来,脸颊贴上他的手掌心。
陆之遥醒了过来,眼里有一瞬的迷茫,然后迅速恢复清明。见胥凤仪正注视自己,一双眼睛睁得老大,里面情思涌动,他露出一个微笑,问道:“你夜里有些发烧,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胥凤仪摸了摸他的手背,还是有点凉。陆之遥收回手来,僵硬地握了握,没什么知觉。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有点麻。”
胥凤仪将那只手拉到眼前,替他揉揉捏捏,然后揣进怀里焐着。陆之遥的目光暗了暗,没能抽回手来。知觉慢慢恢复,手心手背都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啃噬,又痒又疼。胥凤仪又闭上眼睛,问道:“你打算今天就去夷云派吗?”
陆之遥嗯了一声,见她似乎打算继续睡一会儿,说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不好!”胥凤仪没睁眼,口气却不容置疑,“我跟你来,不是为了留在云中等消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难得耍小xìng子,明明说话不讲道理,却还带了一丝委屈。陆之遥觉得稀奇,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妥协。“好,我带你去。那你好好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再走。”边哄边想要把手抽回来。
胥凤仪扣着不放,睁开眼睛瞧他:“你陪我躺一会儿!”
毕竟是在韩家,陆之遥有所顾忌。他犹豫了一下,见胥凤仪眼巴巴盯着自己,心下一软,还是点了点头。胥凤仪翘起嘴角,往床里挪了挪。陆之遥刚躺上去,她就将被子拉过去,整个人窝到他怀里。陆之遥的衣服在被窝里直冒凉气,但很快就被焐热了。胥凤仪像小孩子似的趴在他胸口。陆之遥搂住她,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使xìng子、撒娇,格外像个孩子。也许是生病让人显得软弱吧,他怜惜地揉了揉胥凤仪的后背。
胥凤仪贴在他胸前,听到他坚实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来,震耳yù聋。她心里忐忑不安,却不能说出来。这些不安来自于未知,因为她无法预料到了夷云派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不会武功,但手中却握着伤人的利器,而且不止一把。关键之时,她可以用来伤敌自保或保护陆之遥,但是她知道这些利器同样也会伤害到陆之遥,所以必须慎之又慎。她自信足以影响形势,可又投鼠忌器,无法做到掌控全局。对她而言,这一次是真正的冒险。
两人相拥着躺了大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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