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暖的。
阎岩半躺半靠地坐在病床上,享受着温和适宜的阳光。这时,他看见冯晨雁走进来,便笑着招呼道:“冯护士长,早上好!”
“早上好!”冯晨雁微笑着回答,并走到他的床前。
“--哎呀,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的大英雄今天的状态不错呀!”她打趣地说道。
“那都是因为你们照顾得好,”阎岩感激地说道:“你们一天到晚这么辛苦,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你早日康复出院c早日重返工作岗位,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她笑着说。
“嗯,我一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他说。
这时已是五九年年底,距阎岩负伤过去一个多月了。在医护人员精心护理下,全身烧伤面积90,其中三度烧伤面积37的他度过了休克关c感染关c并发症发作关,成功逃离了死神的手掌,也使医院创造了治愈大面积严重烧伤病人的新纪录。
阎岩已经由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在他床旁的窗户上方悬挂着一条红底儿白字横幅,上面写着“向钢铁英雄阎岩同志学习致敬!”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瓶鲜花,那是昨天炉长乐永乐和工友们从温室花房买来送给他的。由于他的英勇行为,不仅在北城钢铁厂,而且在这所医院的住院部,阎岩也成为了“知名人物”。
未度过感染期之前,来探视的人只能隔着重症监护室门上的玻璃窗向内观看,而不能进入病房,现在则可以在探视时间到病人近前来探视了。但除了厂子里经常来人外,亲人当中来看望过他的只有岳母。
阎岩家乡在密云山区冯家峪乡一个小山村,父亲曾是一家私营铁矿的工人,解放初因工伤去世,继而母亲改嫁他人,阎岩回去时主要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后来奶奶去世,他就连家乡都很少回去了。所以这次阎岩出工伤,厂里和爱人都不知道他家乡人的联系方式,无法通知他们。
阎岩岳母本是个让阎岩比较怵头的长辈,结婚前曾因他是无房户,差点儿拆散了女儿与阎岩的婚姻。若不是炉长乐永乐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慷慨地把分房指标让给了他,他现在也许还是个“光棍儿”。不过,这次他受伤,岳母的表现倒是令他十分感动:自打医院允许家属正常探视起,岳母几乎每天都来,并送来炖鸡汤c大枣粥c芸豆炖猪蹄儿等各样补养身体c恢复元气的吃食。但有一样儿,她一直不让女儿带着孩子来看望他,理由是阎岩烧伤后容貌毁坏得很严重,而她女儿胆子很小,孩子更是非常幼小,怕她们来了会受到惊吓。
对此阎岩表示完全理解,因为他原本就是个总爱替别人着想c善解人意的人。在贫困c艰辛中长大的他形成了坚忍的性格和容易满足的心态。坚忍使他对各种劳苦和磨难都能默默承受。面对大面积烧伤,许多患者在最受折磨的感染期中都因难以忍受疼痛c高热c恶心等症状而叫喊c哭骂c狂躁乃至精神崩溃,失去生存意志,而阎岩最多只是轻声地呻吟。有一次,冯晨雁巡查时发现阎岩嘴唇上有斑斑血迹,仔细观察发现,原来是他忍疼时把嘴唇给咬破了。她告诉他,疼痛时可以喊出来,会感觉好受些,但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在此期间,他只要求打过一次止疼针,那是因为时至夜晚,他怕呻吟声影响到病友休息。
他的容易满足缘于自幼就缺少关爱,在凄苦孤寂中长大成人,任何一点温情对他来说就像在享受冬日南墙根儿下的暖热阳光。阎岩最感激的人是炉长乐永乐,他就像兄长一样关爱c照顾c帮助自己,而自己的回报就是尽力把所承担的工作做得好上加好。去年结婚后,他又多了三个亲人,爱人c岳母和女儿。
女儿今年六月出生,快半岁了,她的降临使他体味到从未有过的快乐与幸福,觉得现在每天向他涌来的愉悦多得都无法承受。
眼下他负了伤c毁了容,这使有点儿像女孩子那样爱惜形象的他自身都感到非常痛苦,他绝对不愿把这份痛苦转嫁给爱人和孩子。所以,对岳母不让她们来看望自己的做法他没有丝毫意见。
他也反复想过今后将如何面对妻儿的问题,并向冯护士长询问过可否整容。冯护士长说整容自然不失为一种途径,但也绝对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就在昨天,岳母竟主动提出要带妻儿来看望他,原因是就要到元旦了,一家人总得团聚一下。
冯晨雁递给阎岩一只崭新的白纱布口罩,笑着说:“一会儿戴上它,你就还是跟以前那么秀气,还是个人见人爱的‘炉前大闺女’!哈哈”说出这话,她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
十点钟探视时间一到,阎岩望眼欲穿的三位女士便出现在病房里。虽然他戴上了口罩,但女儿看见床上躺着的这个头上c脖子上c手臂上到处缠着纱布的人,还是吓得大哭起来。妻子郑淑芳赶紧抱着孩子出去,待哄好了再试着抱进来,可孩子又哭起来。如此试了两三次,还是不行。
“咳呀,我就说过不行的嘛!菲菲这么小,怎么能让她看包裹得这么奇形怪状的人嘛!——把孩子给我,你们两个说会儿话,我在外头等着。”岳母说着抱过孩子,径直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冯晨雁觉得阎岩岳母的话颇有几分难听,心里十分不快。但她忍了忍没说什么,给郑淑芳倒了杯水笑道:“喝点儿水吧,你们慢慢聊,我去工作了。——阎岩,有事儿摁铃儿就行。”
冯晨雁走后阎岩说:“她是冯护士长,为了救护我,她是最辛苦的,”
可郑淑芳根本无心听他说什么,突兀地打断道:“阎岩,你干活儿那么不管不顾地干什么,连命都不要啦,啊?!”
“我c我”阎岩被她问得有些惶恐,不觉口吃起来。
“我什么呀?”郑淑芳气儿不打一处来:“高炉出事故,那么多人都没伤着,怎么就你一个人伤成这样儿啊?你会逞能,是吧?!——你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娘儿仨是怎么过的吗?!”她说着捂住脸,竟“呜呜”地哭起来。
“淑c淑芳,都是我不好!”阎岩喃喃自语般地说。
她仍然哭泣不止。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以后的日子我一定”他既是劝解又是表态。
“以后的日子怎么着,让我妈跟你说吧!”她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岳母走进来,在他跟前坐下。
“——唉,阎岩哪,快过年啦,我本打算今儿个带她们母女俩过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这不,饭菜都做好带来啦。”她指指床旁地下放着的竹篮子:“可不成啊,你闺女一见你就哭,怎么哄都不行。没办法,一会儿你自个儿慢慢吃吧。”
“谢谢您,妈。”阎岩低声说。
岳母道:“阎岩哪,你叫我一声‘妈’,妈就求你一件事儿,你一定得答应,行不行?”
“什么事儿啊?”他问。
“你跟淑芳离婚吧,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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