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并不畏惧,抬起头直视陆亦清,眼神中泛着冷光,轻轻笑了一声道:“皇太后是皇太后,却不是窦漪房,这个秘密,太后自以为随着真正窦漪房的死去而永远消失了,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知情,那就是臣。”
陆亦清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冷笑说道:“那不知窦卿家准备如何利用这个秘密呢?”
窦婴看着陆亦清,忽而又轻笑两声,道:“谈不上利用,臣只是想将秘密公诸于世,让大汉的臣民不再受太后娘娘您的蒙骗而已。”
闻言,陆亦清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大声笑了。“窦卿家,哀家赌你不敢。”
窦婴登时无话可说。的确,他不敢,至少目前还不敢,否则,当初一入朝堂,他就这么做了。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詹事,人微言轻,他说的话没有几个人信不说,而且会惹来无法抵抗的杀身之祸。所以,想要为姑姑报仇,不能着急,还得保存实力,徐缓图之。
陆亦清毕竟历经各种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轻易不受人威胁,此刻窦婴的话自然也吓不倒她。她想,窦婴是朝廷命官,无法轻易除去,一切还得从长计议,现在先稳住他再说。
“哀家听闻,窦卿家文武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哀家相信,如果好好发展,尽心尽力效忠皇上,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位极人臣。”
“皇太后的意思是……”
“以你的才能,只做个詹事,是大材小用了,哀家倒是可以确保你得到重用,只不过,哀家有哀家的条件。至于条件是什么,不用哀家明说了吧。”
窦婴沉吟不语,装作在思索犹豫,其实他心里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了,皇太后既然肯用加官进爵来堵住他的嘴,那么他就没有理由拒绝,因为这是目前来说最好解决办法,皇太后需要稳住他,同样的,他也需要稳住皇太后,毕竟现在的他还斗不过皇太后,唯有先保住性命再说。
窦婴始终没有开口,表现得很迟疑,陆亦清心里很明白他是故意作出这副样子的,倒也不着急,悠悠道:“窦卿家无需立刻作出决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
窦婴没有多加逗留,立刻便告退了。陆亦清靠在椅背上,深感疲倦,她这一生,顶着窦漪房的身份而活,也为这个身份所累,更为这个人所累,早年在代国时就多次差点被揭穿,后来以为窦漪房死了,自己的威胁就没有了,没想到窦漪房为夏侯衍所救,多年后回来寻仇,害死了刘恒,最后终于亲眼看见窦漪房死去,她又以为这个秘密将随她长埋地下,可现在又出现一个窦婴。陆亦清心里,当真恨透了“窦漪房”这个名字。
汉景帝三年,吴王刘濞串通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以及胶东王刘雄渠等诸侯王发动联合叛乱,同时又勾结匈奴、东越和闽越贵族举兵西向,扬言要夺皇位,大军很快打到了河南东部。如此大规模的叛乱引起了长安这边极大的恐慌。
近日刘启为七国叛乱之事而烦忧苦恼,朝廷之中除了周亚夫,再找不出能够派出去镇压叛军的将领。正苦恼之际,有大臣举荐现任詹事窦婴,说窦婴能文能武,是个贤能之人,刘启即派人去考察,发现的确如此。于是便召见窦婴。然而窦婴入宫时,却是一副病体模样,道自己已卧病数日,实在难当平乱大任,委婉推辞了。刘启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此事传到陆亦清耳朵里,她却起了疑心,认为窦婴不过是在装病,于是又再次将他召进宫。与此同时,派人将他的夫人也悄悄地接到了椒房殿。
窦婴仍旧是摆着一副重病的样子,连行礼都显得十分艰难。陆亦清冷笑道:“听说窦卿家病了,哀家却是不信。”
窦婴静默不语,他本来装病就是为了让陆亦清召见自己,所以并不打算解释。陆亦清又道:“哀家深知你想为你的姑姑报仇,可是哀家在想,难道你不想为窦家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吗?”
窦婴笑了:“自然是想的,只不过,皇太后会让臣有这样的机会吗?”
陆亦清说道:“上一次哀家就说过,窦卿家是可以位极人臣的,难道窦卿家对此还有怀疑?”窦婴笑而不语,他当然不怀疑,皇太后害怕他将那个秘密泄露出去,就必须用必要的手段来堵住他的嘴,只是他需要听到她给出承诺。陆亦清一眼就看得出来窦婴的心思,遂说道:“窦卿家放心,只要你愿意,皇上将封你为大将军,待叛乱平定,大将军便是我大汉的功臣,升官封侯自然不在话下。”
窦婴开怀一笑,道:“既然太后娘娘如此信任臣,臣自当为国效力,方不负您的厚望。”
陆亦清若有所思地一笑,若非叛军屡屡攻城,朝廷实在无人可用,她是绝对不会同意任用窦婴的,这个人将来必定成为自己的祸患,等他功成名就,羽翼丰满之后,再要除掉就难了。
这时,窦婴的夫人走进殿来,窦婴见了,脸色骤然一变,震惊又愤怒地看向陆亦清。陆亦清兀自笑道:“哀家这偌大的椒房殿实在冷清,于是就想着请窦夫人进宫来陪伴两天,在你离京期间,哀家会将窦夫人照顾得很好,窦卿家不必挂心,安心领兵就好!待你平乱归来,哀家定当让你夫妻二人团聚。”陆亦清这么做,是为了防止窦婴拥兵不返,趁机作乱,作为统治者,她必须得运用些手段。
窦夫人微笑宽慰道:“夫君不用挂心,妾身一定会等你回来。”
眼下窦婴是无可发作,只能隐忍,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大步离开了椒房殿。
三天后,刘启任命窦婴为大将军,赏黄金千两,前往荥阳驻守,监督齐国、赵国两路兵马。
由于梁国的坚守,周亚夫和窦婴等所率汉军的进击,叛乱在三个月后被平定。叛军大败,吴王刘濞逃往东越国,被东越王斩杀,其他六国的诸侯王皆畏罪自杀。自此,七国被废除。
正如陆亦清当初承诺,窦婴平叛有功,被封为魏其侯,除了同样军功赫赫的周亚夫,朝中几乎没有人可以与之平起平坐。
叛乱平定了,陆亦清的烦忧却未曾停止,只要窦婴在一天,威胁就存在一天,这种被人握住把柄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自从七国叛乱,几个月以来,刘启从没有一刻是放松的,每天要处理诸多政务,还要为叛军而忧心,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容也显憔悴,叛乱平定之后,他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这一天,刘启比以往早一些离开勤政殿,特意没有宫人跟着,独身一个人踏着月色在皇宫小径上穿梭。
时至今日,刘启才真正能够体会昔日父皇的处境,作为皇帝,要烦忧的事情着实太多,似乎永远都思虑不完。登基那天母后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今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刘启再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来到了朝阳殿外。在这段期间,刘启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坐,把心中的忧思说给薄裳听,大多时候,薄裳只是聆听,不过偶尔也会说出自己的见解给他解忧。刘启总觉得,薄裳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种令他不知不觉放松的力量。
这时的薄裳刚刚用完晚膳,听宫人通报说皇上来了,还觉得有些意外。
“皇上今日这么早就处理完政务了?”薄裳一边倒茶一边问道。刘启坐到软垫上,浑身倏然放松了好些,笑道:“没有,不过朕今天想偷一回懒,剩下的那些政务就留着明日再处理了。”
薄裳走到左边的桌前坐下,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是应该好好歇一下了。”
刘启抿了一口茶,由衷地感到欣慰。“薄裳,你总是如此善解人意,这几个月,若不是有你在朕身边陪伴,为朕分忧解愁,朕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薄裳的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怎么会呢,后宫有诸多妃嫔,只要皇上愿意,她们任何一个都能为皇上分忧解愁。”
薄裳只是单纯地这么一说,然而听在刘启耳朵里就不单纯了,刘启只当薄裳还在为往事而责怪自己,一时又勾起了心中的愧疚之情,这些日子,两人都没有提起往事,所以刘启几乎都快忘了这种感觉,现在再度重现,只觉得极度难受。
两人陷入沉默,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薄裳才开口问:“皇上可用过晚饭了?”
“用过了,朕只是想着来看一看你。”其实并没有,本来想来朝阳殿吃,可是经过方才这一通对话,刘启忽然没有胃口了。
薄裳又道:“用过了就好。算来皇上也有多日未曾去看望王美人了,王美人定然思念皇上,皇上不如就去瑾瑄殿走走吧?”
刘启发现一个事,最近薄裳和王娡两个人总是将自己推向对方,每次只要他去瑾瑄殿,王娡也同样会问:“皇上可去朝阳殿看望过皇后娘娘了?”对于这个现象,刘启可以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后宫妃嫔该有的状态。刘启心想,薄裳是真的不愿意自己待在这里吧,于是起身道:“也好,就依皇后的意思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