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一然和杨洁应声答到，二人急忙并排跑向队长办公室。
队长像是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急急吩咐道：“你们俩快回班把帽子戴上，去师机关出趟公差，找伍干事就好。对了，知道怎么找伍干事吗？”
杨洁回应：“报告！知道！”
队长点点头笑道：“好，你们自己准备准备，戴好帽子就直接过去吧！”
二人应声各自回班戴好作训帽，先一起到排练厅，各自跟自己的班长报告去处。
出发前陆博竟小声嘱咐亓一然道：“把握机会哦。”
亓一然正疑惑这说辞，又听到王排和谁在嘀咕：“所以是杨洁？”更加迷惑了。
去师机关的路上，二人并排走齐步，杨洁步子小，亓一然就特意控制着步伐，不使她赶太急。
正琢磨着陆博和王排的言语，想问她知不知道公差的任务时，两人竟同时开口了。
他叫她洁班，她叫他亓一然，二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亓一然让道：“你是班长，你先说。”
杨洁也让道：“你是新兵，你先问吧。”
“女士优先。”
杨洁把视线转向正前方，傻笑道：“高材生，还真是你写的。”
“我写的？写什么？”
“哨本上那八个字。”
“什么字？”
“绅士风度，骑士精神。”
“那个啊，不能在哨本上写字的吗？在那之前不是就有很多人写了很多字了么？”
“果然，我班长第一时间就猜出是你写的了，还夸你字写的好看来着。我看了，是好看。”
“谬赞了，没那么好。”
杨洁顿了顿，压低着声音问：“我班长好看吧？”
“你说毛哥？怎么又问这个？”
“又？还有谁问过？”
“没，没什么还好吧，不过，我觉得她是个很有趣的人。”
“还好？有趣？”
亓一然小心的思考了一下，这个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既不得罪人，也没过誉，便顺着这条思路解释道：“好看的皮囊不胜枚举，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像她这样的姑娘，算得上很难得的了。”
“算算得上？”杨洁又顿了顿，复又微笑着小声道：“你是连带着也夸了一下自己啊。”
亓一然尴尬道：“想多了，没这层意思。”
“她好像很看好你，说乐队的男兵只有你够格和她聊几句。”
亓一然轻笑着道：“这个就真的是太抬举了，只是她气场太强，别人没法招惹罢了。”
“气场？”
“你不觉得么？”
“这么说的话，你的气场更强。”
“哪有，没看到我都是被她欺负的么。”
杨洁笑了笑：“你那是让她。”
亓一然也笑了：“心里明白就好，别说出来。”
杨洁听罢竟陷入一阵沉默，似有心事般。
亓一然发觉到可能是有了什么误解，便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写的这么隐蔽还被发现了，会不会被队长吊一顿？”
“不会，不是什么大事。”
“我觉得也是，我注意到你们退伍那一页，都已经有好多先迹了。”
杨洁苦笑道：“那页也有你的墨宝吧，一个开心的表情。听他们说，你刚来乐队就在盼着我们退伍了？这么着急送我们离开啊？”
“没有没有，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洁班长多心了。”
“他们说你是沪江理工的高材生？是一本呢！”
提到母校，亓一然是骄傲的，想想大学那一帮损友，就觉得幸福，忍不住笑道：“高材生？夸张了，一帮痞子而已。”正要沉浸一下象牙塔的醉生梦死，突然感觉好像有点失礼，复又问道：“洁班呢？”
杨洁有些小害羞，扭捏道：“我？我三，三本”
亓一然看出了她的局促，赶忙岔开话题问：“大几过来的？”
杨洁恢复了乐天，傻笑道：“你是大四吧？我大一就来了，嘿嘿”
亓一然眼睛一亮，忙问道：“大一？你们是几年制？”
这一问竟让她更局促了，委屈道：“不都是，四，四年制的么”
亓一然听是四年，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自言自语的傻笑道：“四年制，大一，两年，正好”
杨洁听的疑惑：“什么两年？什么正好？”
亓一然回过神来，赶忙掩饰道：“哦，没，没什么”
杨洁看着他发呆的样子，不禁又傻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怪才对了，你是怎么想起来大四了还跑来当兵的？”
“一时兴起，莫名其妙，听天由命。”
“呃好深奥”
亓一然苦笑道：“没什么深奥不深奥的，就是脑门一热，一时糊涂罢了。你呢？”
杨洁傻笑道：“因为回去后可以免掉大学四年的学费呀！嘿嘿”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师机关大门口，杨洁嘱咐亓一然道：“待会你跟着我就好了，师机关我比你熟一点。”亓一然点头跟在她身后。
杨洁跟哨兵说明来意，做了登记，带着亓一然径直来到政治部大办公室门口打报告。
伍干事听是军乐队的来人，让他俩进门说话，一抬头看是他二人，嘀咕道：“居然是杨洁”又引得亓一然一阵迷惑。
更让亓一然疑惑的，是这趟公差的任务。只是帮政治部的小图书室整理下书本的摆放，这点工作量，却叫了两个人出公差，也有点太夸张了。
二人没几分钟就整理完毕后，都觉得有些不妥，又找出工具打扫起卫生来。刚扫没两下，伍干事就过来了，和蔼的劝止道：“卫生不用你们打扫，一早就有人整理过了。图书都整理完了吗？”
杨洁和亓一然齐齐的点头回道：“报告！整理完了。”
伍干事粗略的看了一眼，点头道：“嗯，不错，标准挺高。杨洁你先坐这里休息下，无聊的话可以随便找些书翻翻，亓一然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他二人应声答是，亓一然便跟着伍干事来到一个小房间，留了杨洁一人在图书室。
进门后，伍干事轻轻把门关上，微笑着问：“这段时间在军乐队还适应吗？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亓一然之前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出，对应的答案也基本都准备妥当，便淡定的也微笑回应道：“报告，挺好的。”
“这里没别人，跟我不用这么拘礼。伍主任是我叔，我们跟你都是老乡。”
“我知道。”
伍干事瞪大着一双小眼睛诧异道：“你知道？不可能啊！谁告诉你的？”
“猜出来的。”
“猜，猜出来的？我靠他说他跟你只见过一次面啊”
“您跟我见过好几次了啊，是吧，伍干事？”
“也是”伍干事一激动，直接飙起了家乡话：“我靠！那还整什么普通话，你哪呵滴？我铜湖区滴。”
“不远，我潘安区滴，以前隶属于铜湖区。”
“我靠！近了！以后有啥忙要帮滴吱个声，我尽己之能，实在不行，还有伍主任，知道吧？”
“记下了，劳神伍主任和伍干事挂念，感激不尽。”
“你小子可以的对了，你是本科生来的吧？要考军校么？”
“不考。”
“怎么不考呢？考个军校多好，毕业了还是武警系统。”
“不想考，还得签合同。”
“那你来部队是为了啥？”
这时，亓一然略想了想，调皮的笑道：“回去后退学费啊，还有十来万补助，家穷，年轻，缺钱，哈哈”
“你这回答，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啊。”
亓一然坏笑道：“那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伍干事也笑了，轻拍着他的肩大笑道：“你小子，可以的！哈哈”
二人一时无话，亓一然淡定的杵着，等着看他还有什么疑问。伍干事却只微笑着端详他，口中不住的碎碎念着：“可以的可以的”
不多时，伍干事想起来杨洁，便拍着亓一然的肩道：“好了，先这样。走吧，别让你杨洁班长等着急了。”说罢开了门，带着亓一然又回到图书室。
杨洁正抱着一本《朝花夕拾》在读，二人到她跟前了才察觉，忙起身向伍干事问好，伍干事摆了摆手微笑道：“好了，活干完了，你们回去吧。”
他二人应声正要出门，伍干事突然又轻声道：“等等，杨洁，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亓一然正要出门回避，被伍干事叫住：“你先等等，等你杨洁班长一起回去。”亓一然应声又停下脚步。
伍干事开口问杨洁道：“你是大一过来当兵的吧？”
“是。”
“怎么想起跑来当兵了？”
“我爸安排的，想让我考个军校来着，这不今年没考上嘛。”
“哦，要留队么？”
“不留。”
“怎么不留队呢？你还年轻，不再努力一年试试？”
“不了，要毕业呢。”
伍干事疑惑起来：“要毕业？”
杨洁坚定着语气道：“嗯！要毕业！”
伍干事点了点头，自语道：“可以的”又看了看亓一然，摆手说：“好了，你们回去吧。哦对了，杨洁，替我向队长问声好。”
杨洁应声，便带着亓一然出门了。
回去的路上，亓一然想起杨洁翻看的书，便问她：“你刚刚是在翻看鲁迅的《朝花夕拾》吧？”
杨洁睁着大眼睛惊讶的盯着亓一然道：“那本书的封面都已经被翻的模糊了，而且刚刚的情形，你，不可能看到扉页的吧？”
“‘人都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刚好瞄到了这行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有这句话，那个私塾先生的名言，中学的语文老师们常常引用，印象深一点。最先想起的是它收录在了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里，就先猜是这本书。我蒙对了？”
杨洁以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呆望着亓一然道：“乖乖，好厉害”
“巧合罢了。”
“她们不都说你是近视眼么？放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的！”
亓一然被逗得好笑：“这你也信”忽然他又想起什么，觉得这样回答有些欠妥，忙改口道：“啊，对了，我的眼神时好时坏的，看想看的东西就好用，看没兴趣的就近视了。”
杨洁倒真信了，惊叹道：“我天！这么神奇！”把亓一然逗得哭笑不得。
亓一然怕她起疑，忙转移话题问：“你也爱看散文吗？”
杨洁扭捏道：“爱，爱看，就是，就是，有些，可能，看不太懂”
“散文能有啥看不懂的？不就跟听歌似的么，形散神不散，找准它要表达的主旨，剩下的就是享受文字了呀。”
“可是，可是，找主旨哪有那么简单的，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为免尴尬，亓一然顺她道：“呃好像也是，你也是理科出身吧？当时最烦的就是判断主旨了，各有领会的。不像理科，反正世界上只有一个勾股定理。”
杨洁听罢默默低下了头，重复着嘀咕道：“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勾股定理”如此重复了三次，才缓缓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盯着前方，似有一丝委屈的嘟着嘴喃喃道：“可是，我是文科出身啊”
得，更尴尬了
他不知该如何缓和这气氛，不自觉把目光移向道路一侧，她则一边走一边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时无话。
两人各怀心事，对脚下的路况不察，突然杨洁一个踉跄，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
几乎是在同时，准确的说，是她刚碰到那块小石头正要有摔倒的动势时，亓一然就已经搀住了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都感到难以名状的惊讶。
杨洁惊讶的是，亓一然何以能如此神速的反应过来，并及时搀扶住她。
而亓一然惊讶的是，明明自己的视线里只有道路旁边的花草树木，为什么却在她摔倒之前的那一瞬间，就有了强烈的预感，好像有什么推着他一样，本能的做出了预判。
本能？是的，本能，就像那天在一团时，他伸手挡住毛晓萍的重击一样，身体仿佛有了另外一个意识，没在听自己使唤。
两人呆呆的看着彼此的双眼，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当看到杨洁的眼睛里，像是有眼泪在闪，亓一然慌忙放开她：“抱歉，一时着急，抓疼你了吗？怎么还哭了？”
杨洁也赶紧擦擦眼角：“没，没哭，被小石头吓了一跳。”
确认她平安无事后，二人继续迈步前进，眼瞅着快走到军乐队的地界了，杨洁小声问：“你刚刚说着急，是真的吗？”
亓一然被问的一愣，支支吾吾道：“是，是的着急”他自己心里也是一万个疑问，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本能的着急她呢。
杨洁看着他的局促，眼角又泛起一圈湿润，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笑的像个长不大的小兔子。
二人回到乐队跟队长销了假，亓一然就先回排练厅。
到排练厅跟陆博销假时，陆博却意味深长的笑着问他：“出公差，爽吧？”
亓一然看着他写满猥琐的眼神，莫名觉得恶心，只淡淡的笑了笑：“还好。”心里暗自嘲笑，呵，乐队三大禁忌，还真是有趣
刚走到大鼓旁边褪去鼓罩，就听到黄亮喊：“亓一然！你他妈发什么呆呢！赶紧把鼓推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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