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睡去，我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怕，怕她将十数年前的所见讲给我听。我不敢面对她悲伤欲死的样子，那会是我毕生的恐惧……
此时，我终于明白，十数年前初见时，她通红的双眼对着我苦笑是何意味。
妺喜放心，我这就为你报仇，我要让你亲眼看着那个害死你双亲的人死。
漫然的十数年，我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走过，再回首去全无所获。
原先的寝宫早就搁置，我与她日夜居于那被称作“仙宫”的新处所，我将这名作“倾宫”，她将这名作“离宫”。
赵梁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了众数的舞女，我蹙眉：自己送上门来？
好！
“让他候着，等王后醒来再作打算。”我回首对来报的宫人说道，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让他死得更加难看，可同时却也矛盾着：要让妺喜看他死，若是惊吓了她……可是十数年前她已经目睹了父母被……或许她也希望赵梁死得更加难看……我思量着，不知进退。
“王上，是赵大人来了么？”她睁了眼看着我，目光中是种淡然的冷冽。我点点头：“我想让你见的人就是他，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那，王上带我去看看吧。”
出了宫室，绕过荼蘼，就正见赵梁带着一众艳妆女子躬身而立。我回首，见她淡然不动，便携了她的手一道过去，她手臂一僵却并未挣扎。
“赵爱卿真是勤勉啊。”我冷冷赞叹，赵梁忙躬身叩拜，身上的旧疾让他显得更如只老虾。我未有侧目却深深明白，她转首看来得目光中有万千期待。
“微臣见过王上，见过娘娘。”
“赵大人，妺喜听说家父暴毙……当然，这消息是赵大人您禀报给王上的，不知是否真切？”身边她恍若无事一般淡然开口，可握着我的那只手分明就是力道十分，我没有搭言，转过言静静看着她无悲无喜的眸子，深吸着气等着赵梁回话。
而他，正如我预想中一般怯怯懦懦：“回娘娘：确是微臣的禀报……微臣一接到消息便立即禀报了王上……不想竟……竟然惹得娘娘哀伤了这许多时候……”
“赵大人，”她出言打断，“请问赵大人，家父何时暴毙，可否教本宫知道的确切些。”
“这……这个……”他依旧思索一般，低着脸身子微颤，看样子还是想要编出些别的言语，“微臣也……”
“赵梁！”我心中恼怒难以遏制，“你可曾有过半句实话？！”妺喜听到如此，倾身转到我的眼前：“王上，这是妺喜的家事，不劳王上动怒……”言落，转身俯看着赵梁轻声言语：“赵大人可是不知？那好，本宫这里倒是有个时日，不知可否正确，还需赵大人费心……”
“娘娘……微臣……”赵梁惊慌不已，伏在地上也宛若筛糠一般。我看着一脸淡然的妺喜，不知该说什么。她平淡的神情却顿时笑开，在我看来竟是万千绝望，我急忙过去紧抱着她的双肩。
她不看我，一双眼紧盯着赵梁，似是无有波澜又似愤恨万千：“十三年前，赵大人假借王上之名，血洗有施之时，家父家母身负数刀暴毙，尸身溃烂……”她愤恨着，已然失声，整个人完全倒了下来。我闭了双眼，将她紧拥在怀，压抑着愤恨和心疼，平声地问他：“赵爱卿……王后所言可否属实？”
“冤枉啊！”赵梁大呼一声，更是全身匍匐着，颤声不止：“微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意啊！微臣冤枉……真的冤枉啊……”
“赵梁赵大人，”身边蓦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正是我的四大死士之一，他蒙着面声音不甚真切，却字字清新：“十三年前，你数次向王上禀报有施部不朝不贡，妄图自立为王，而暗地里却私吞有施部朝贡之物。随后，又向有施王炫耀王上对你如何信任，将收纳朝贡之事完全撒手给你，致使有施王愤恨不愿将贡品交于你这等佞臣而拒不朝贡。如此便正是在你的奸计之下，有施王坐实拒朝抗贡的罪名。王上发兵有施，斩杀有施部的先头军士，而后战事完全交于你手。而你为排除异己，假传圣意血洗了有施部，致使有施王与王后死于非命，而有施小王与公主……”
“别说了……”妺喜颤声发出，身旁的黑衣死士也随之住口，我扶着她欲倒的身体，她转对着赵梁：“……赵大人……是真的……”
“娘娘……微臣……”他仰着头，不知所措，“微臣糊涂……王上饶命啊……饶命……”
我抬起一手示意，那黑衣死士顿时无形，随后抱着无泪而泣的妺喜，轻声道：“可别倒下，你不是还要报仇吗？这个仇……我帮你报，我陪你一起报。”
身旁，一众侍卫赶来，拖起了求饶不住地赵梁，听着我的命令：“拖到刑台……孤王不到，谁也不许动他！”
侍卫已然离去，那些艳妆女子也一并退去，我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是……”她努力喘着气息，颤着身子，字字句句似乎泣血而出。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不停重复着：“妺喜不哭……别哭……我这就为你报仇……”如此言语换来她惨然而笑：“哭？我哪里还会……妺喜早在十三年前就不会哭了……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哭完了……”
十三年，她隐忍了十三年，如今才是真的将自身的痛苦和恨意宣泄出来。我早就有了准备，早就想着：宣泄出来有好处……可是，当真的面对着她真实的样子，我心头竟如上遍了古往今来的全部酷刑。
若无我发兵有施，若我没有将战事全然交付赵梁，哪里还会有这样情景发生？
可若是如此，妺喜如今又怎能在我怀里？
我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我，细细看去，那张脸完全没有泪的痕迹。我叹息着：“早点报了仇，就早点把这事儿过去了吧……”
她抬头，轻声发问：“王上打算如何为妺喜报仇？”
我稍一思索，“你，怕么？”
她摇头，我颔首：“走。”
刑台上，赵梁还是哀号不住，转首看着，妺喜早已经褪去了悲戚神色，脸上全是憎恨。
我携着她的手向前走去，边走边问：“赵爱卿，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何为？”
听我言语，她收紧了手臂：“王上，让妺喜亲自杀了他吧。”我转眼看着她一脸的坚决，摇头轻声：“一刀捅死他不是太便宜他了……”“那……若他嚼舌自尽，王上拦得住？”
我停了脚步，看着她，多了一丝恍然：“说得也是啊……”随即，心里有了想法，便向左右示意：“先去撬了他的牙。”左右登时回话：“遵命！”
待到他的满口牙尽数落了地，我提了宝剑走去，他嘴中淌血已经难有任何言语，双眼里尽是求饶的意味，我忍了情绪的波动，淡然开口：“活生生的人，被乱刀砍死，该是痛至几何……”
“啊——”一声惨叫响彻苍穹，在场的人无不掩面，我回首看去，我的妺喜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又转回了目光，随着，便又是一剑，接着更是惨烈的号叫声传出。
赤着上身的赵梁先被我削去了两肩，随后，手臂，腿，腰……每当他昏厥过去，便会有侍卫在我的示意下取来冷水将他泼醒……
没有多时，他的四肢早已见了骨，体中脏腑也微微有所显出，扑扑跳着的心脏和不时传来的微弱轻哼表示他还是个活人，我平声而语：“赵梁，这就是你欺瞒孤王的下场……”
忽地，一阵细风传来，我手中的剑被夺去，正正没入了赵梁的心脏，鲜血如注喷勃而出。我定睛看着，正是妺喜微颤着的身影……
赵梁死去后，妺喜昏迷了三天，我守着她守了三天。
第四天，她睁了眼，第一句话便是：“爹爹，妺喜饿了。”
我微微一怔，她也忽地回神，苦笑着别过目光。我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喃喃一般：“别恨我了，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