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你作为我有施公主,如今远嫁……”族老忽地住了声,神情凝重却似有心疼。
是我离家前的那晚。
进门初心若死灰,推门走后心神复苏。前后皆是静默的样子,脑中不停闪现的也皆是父母临死的惨状,可这一进一出,却真如同走了一个轮回。
我身子一颤,正触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待抬眼看时方才彻底苏醒:如今的我,早不再是有施部的妺喜公主。适才不过是回忆太盛而生的梦,却教我误以为是真的回了故乡。
“在失落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多日而来,在我面前的这人完全不是那个将他人性命视若草芥的君主,我摇首不答,只是微笑着看他,将心中的惊诧尽数掩在眼底。他的眉头本是有了皱起的预兆,却突然舒展开来,神情里尽是让人迷醉的光彩。
“王上,赵大人求见。”“候着!”他转过身一声怒喝,再回头对我却又是温和一笑:“稍会,我们去看看赵梁带了什么过来。”
到了厅堂,眼前景象教我一惊:素雅的白,清新的绿,各色罗裳映着一张张低眉顺目的清秀面庞,她们为首的,则是个略有发福,卑躬屈膝的中年男子。察觉异样,那人稍一抬眼便迅即伏地高呼:“微臣赵梁躬请圣安!”他身后的那一众女子也急忙跪下,高呼万岁。
他轻哼一声:“赵爱卿这是何意,作磨刀石还真是嫩了些啊。”那赵梁果是急了:“王上容禀,这宫里事务繁多,王上日理万机,若是没有歌舞作兴,百无聊赖之下,圣体……”
“大胆!孤王身体如何,还要你在这里妄加断言?”一言终了,他不顾赵梁还有什么话,转身后便顺势坐下,如那夜一般再次将我置于膝上,褪去狠戾之气轻轻晃了晃我的身子:“妺喜你说,她们可留不留?我听你的。”
听我的?我脸色不动,心底却好不可笑:我若誓要亡你江山,你是否也会听我的?
我转了脸,直视他的眼想要寻觅些什么,却一无所获。那双眼竟是深情至此,我垂了目光轻笑道:“早听闻赵大人深得王上厚爱,他的眼光,必是好的。”
赵梁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颤声高呼:“王后娘娘明鉴呐!王后娘娘真真的是……”“赵大人且慢。”我心思稍动,打断赵梁吹捧之词,起身离开履癸的怀抱,步下堂去俯首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男人,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曾经在家的时候,听爹爹说赵大人善造‘人车’,可是爹爹却又不明说究竟何为‘人车’,妺喜好奇,还望赵大人解谜。”说完,我更弯低了身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赵大人,听起来不错呢……”
“哈哈……”身后,传来了履癸的笑声,“你这丫头,真能乱讲,国丈与赵爱卿素无往来,你怎么能从他那里知道赵爱卿的事?”说着,他走下堂,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揽到身边,目光瞥向赵梁身上,等着他的回话。
赵梁支吾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出字句:“…………这‘人车’……‘人车’它是……”我暗自好笑,不过是我临时编的一个词儿,却教他这般费心,看着被我戏耍的赵梁,心里好不痛快。
“究竟何意?赵爱卿怎么吞吞吐吐的?”
“……这个,顾名思义,‘人车’乃是‘以人为车’……这个,若是王后娘娘有意教微臣解谜,微臣倒是万分愿意亲作‘人车’载娘娘稍行一程。娘娘您看……”
“放肆!”履癸暴喝一声,随即一脚上去将赵梁踢翻在地,“孤王的妺喜,岂是你能碰的?!”见如此,我急忙抱住他的手臂:“王上息怒,妺喜只是好奇。若是赵大人真的有意,让他载一宫人如何?”我作出一脸期盼的样子望着他,眼见着他眼里的怒火瞬时被温情替代。
“妺喜真想看?”他认真着语气问我,我点点头,他轻笑转首看着奋力爬起又急忙伏身在地的赵梁,“若是载个宫人,岂不是便宜他了。赵梁,载上孤王可好?”不等赵梁回答,我已经被履癸横抱在怀。
“啊——”赵梁一声惊呼伴随着骨骼断裂之声,履癸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略是桀骜的眼色里泛动着冰冷的决绝,他抱着我坐上赵梁亲身而制的“人车”,好不得意。
“所谓‘人车’好倒是好,可惜却不够坚固啊。”履癸依旧抱着我,步下“人车”,离开厅堂,头也不回地留了这么一句。
着实,那赵梁的身子,够他恢复一阵了。
如此想着,我将头埋进履癸怀里,心中泛出冷冷的讽刺:一代佞臣,竟也能因为讨好君王而获如此重责,这夏王朝江山岂不都是我说了算了?
“妺喜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依着你的性情,能眼看着我们有施部伤亡如此吗?”
“还有,你的爹爹娘亲……他们……他们死得惨啊。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却落得乱刀砍死……”
“妺喜,你要为他们报仇啊!”
脑海中绵绵回响着临行前夜,族老们时而激愤难平时而语重心长地言语:“那履癸不介意你双目之伤令容颜受损,执意要你进宫伴他左右,之中情切已是昭然。既是如此,你便可左右其心智,令其为你耗尽巨资失尽斗志,在令他国库空虚之时更教他心力衰败,亡他夏国便指日可待。”
报仇,报仇……
我始终是有施部的妺喜,如今虽贵为天朝王后,可也只是为报仇而来,为亡国而来。
我唇角一笑,端起婢女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妺喜。”履癸的声音传来,我手臂一抖,汤碗坠地而碎,他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我欣然一笑,像孩童一般歪过头应他:“吃药啊。”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啊,几个月了,你是真没注意还是分明故意呢?不论怎般,你如今再是惊慌失措也决然无用,这么长时间,在这汤药肆意侵袭下的早是一副不孕之身。
“来人,将王后身边这些废物全部拖去炮烙!”他怒不可遏,宫人惊慌求饶,我低了眉眼,转过身去:“王上何必如此?”
良久,他再次将我揽在怀里:“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转身,满脸委屈地看着他:“妺喜听说怀胎分娩很是痛苦的……”
他惋惜的神情忽又有了万般心疼:“好,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要。可是你怎么能乱吃药……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那些废人也真是……都不知道看住你。”
“那,王上以后随时看着妺喜吧。”我随意一笑,等他回答。他哭笑不得:“当初要我去管理政务的是你,现在不让我管理政务的又是你,你啊……”说着,俯首抵着我的额头,一脸宠溺。
“那,手脚又没有长在妺喜身上,妺喜怎么能管住王上呢……”
忽然,他以一个十足的力道将我揉进怀里:“可是我的心,却长在妺喜身上了,如何是好……”
真的么?那,就将你举国的财富为我耗尽,如何?
让你的大好江山,毁于我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