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云摆摆手，说道：“不行。现在镇上人都疯了。我们一拿出本子，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消息传遍。我们还走得出去吗？前几年看死丫头能挣钱，一个个都眼红呢，就等着给我们家使绊子。一个个恨不得生吞了我们，都坏着呢。”
元沫道：“那你还让我回去上班？”
程秀云哑了。
见此，元沫道：“不能改名字，也不能在曦城找工作。你要我怎么办？总不能躲在这儿等死吧？”
程秀云低头沉默了好长时间，叹道：“那改吧。”
她难得地为一件事情权衡再三，反反复复。最终，两人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在一个大雨雪天气，周二，早上八点半，上班的标准时间，悄悄地到了花莲镇改名字的机构大门前。工作人员迟到了，程秀云只能在雨雪中举着大伞跺脚取暖。
她买了两把长柄黑伞，而不是折叠伞。
“哪个想死的敢乱来，咱们娘俩儿就捅死他们全家。”
“为什么不带把刀？”
“志儿，不要乱讲。怎么能带刀？”
程秀云还专门换上了鞋跟又长又尖的黑色高跟鞋。之前，她认为狐狸精才穿那么长c那么尖的高跟鞋。而高菲就是她眼中不守规矩的标准狐狸精。
“待会儿改名字时，不问你志儿你就不要讲话。一切看我的。你把头埋下去，发生什么都不要管。知道吗？听清了吗？”
“有那么严重吗？”
“志儿你不知道，这些人坏着呢。全等着看我们家笑话，给我们使绊子。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变过？”
“怎么还不上班？”
“志儿，他们是不是收到风了？故意的。”
“不会吧？”
“这些人真可恨。等下谁敢笑，我一脚踩穿他的臭嘴。”
“小心点，鞋跟快卡到下水道缝里面了。”
矮胖的身材，土气的打扮，别扭的动作，过分夸张的鞋跟，让缩头缩脑又张牙舞爪的程秀云显得很滑稽。
大概十分钟后，有人来上班了。是一个中年男人，名字叫做金富成，三十五岁左右，眼袋很大，嘴唇很厚，脸上坑坑洼洼的。似乎感冒了，坐下后，他有点乏力地扫了一眼程秀云，没精神地用方言问道：“你改？”
程秀云看了看身边低着头的高志远，不用花莲镇的方言而用蹩脚的普通话微笑道：“是我儿子。民警小先生，多久可以办好？一定要帮帮忙，我们赶着回去，车票都买好了。”
金富成看了看手中的证件，低声念道：“高，志，远，挺好一名字，为什么要改？”
程秀云急了，伸出手摆了摆，不自觉换成了方言，低声说道：“别念别念，孬得很。民警小先生，多久可以办好？帮帮忙。”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后。还好，就她和元沫两个人。
这时候，坐在金富成左边正无聊的方蕾蕾伸过头来看：“叫什么？叫高志远吗？给我看看。”
程秀云立刻一惊，伸手去夺，但是金富成把手缩了缩。方蕾蕾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喝了几口白开水。
金富成道：“改名字先要去街道办事处打个证明。”
程秀云顿时慌了：“为什么要打证明？”
金富成道：“流程是这样。”
程秀云勉强挤出笑容讨好道：“民警小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娘俩儿赶时间回去坐车。”
金福成摇摇头，说道：“这是规章制度，不是我故意要刁难你。有什么必要呢？”
程秀云不信，又哀求了金富成五六分钟，直到有人走进办事大厅才罢休。她异常忐忑地带着元沫往附近的街道办事处走去。虽然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但走得异常艰难。
她一边走一边安慰高志远道：“志儿，不要担心。说不定那几个老太婆今天就一个人值班。志儿，不要担心。我们偷偷回来的，根本没人知道。”
“这些死老太婆。要是过一会儿敢碎嘴，瞎打听，我就跟她们拼命，用伞在她们老脸上每个人戳十个大洞洞。志儿，到时候你不要怕。都是一把年纪，不用怕她们。风都吹得倒。”
“风真大，吹死这帮瞎操心c没良心c没人要的老货色。冻死他们，冻得她们舌头一截一截的。摔死她们这帮坏心眼的，只知道笑话人的。”
“志儿，不要怕。人多又怎么样，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她们有这个胆儿。跟她们这帮老娘们拼了。谁敢使绊子，我戳死她们全家。”
“志儿，办事处搬走了吗？怎么还没到？怎么这么远？她们故意搬走的吗？这帮死吃还不去死的老太婆，这帮死吃的。志儿，是这个方向吗？”
街道办事处玻璃门关得很严实。程秀云推门的时候里面十分热闹，好像一个ktv包厢。推开门后，瞬间安静了，十几双知根知底的眼睛默契地齐齐看过来，看得程秀云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往前艰难地挪了几步，用方言低声嘟囔道：“我来办个事儿，我改了名字，给我，给我儿子。”
拥挤的办公室里面只有四张大桌子。此刻站了十三个人，多是矮矮胖胖的中老年妇女，所以显得异常拥挤。有人偷偷笑着，有人一边盯着程秀云一边给她让道，有人做出搞怪的表情，显得十分地开心，有人在使劲对旁边人打暗语，挤眉弄眼。
还好开证明的桌子在最外面左边。接待的人叫做梅莲花，今年五十一岁，距离高志远家不过三户人家，彼此很熟悉。她长得很胖，眉心还有一颗大黑痣，眼睛又大又亮。她没有笑，表情端正，一本正经地说道：“啊，是秀云姐啊。你要改名字？”
程秀云低着头说道：“是我儿子。”
梅莲花看向低着头的高志远，慢慢问道：“这是你儿子？几年不见，俊了好多，白白嫩嫩的好小伙儿。秀云姐，我记得他是叫高，志远，志向远大的志远，是不是？”
程秀云点点头，手里的大黑伞抓得紧紧的。
梅莲花问道：“秀云姐，你要怎么改？哦，秀云姐，你家那丫头上十年没回来了吧？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瞧不上我们了。”
程秀云低声嗡嗡道：“改成高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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