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毛头小子 > 正文 第十章:抢婚闹闹 笛音悠悠
    10  抢婚闹闹  笛音悠悠

    与盛古思分手后,明科和毛头行路的速度恢复到从前,每天晚上不必找旅馆了,不仅节省了费用,而且增加了自由度。

    大理是白族人聚集的地区,一路上,二人经过许多白族村庄,都没有去打扰人家,到晚上,他们搭帐篷休息。

    这天,他俩走到一个白族村子,明科进一家院子用厕所,毛头在外面等着,一声呼叫引起他的注意,他朝前面看,一户人家门口停着两辆摩托车,3个身穿白族服装的男子架着一位白族姑娘,他们把姑娘按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那姑娘手里提着一个提箱,尖声呼叫着,两辆摩托车发动后,5个白族人由院子里追出来。毛头心说:这个地方治安这么差,大白天会发生抢人的事?他顾不得上前询问,从旅行包里放出小猴子,小姐得令后几个蹦窜,跳上头一辆摩托车,两只毛爪子在驾驶摩托的小伙子的脸面上一抓。小伙子遭到了突然袭击,心神慌乱,手一松,摩托车倒了,车后的姑娘摔在一边,手里的提箱丢出去老远。后面的那辆车子急速停下,车后坐着的小伙子下车去拉姑娘。毛头大喝了一声,冲上前去,抓住小伙子的一只手臂准备来一个“大拉揣”。毛头自从学练中式摔跤以来,这是头一次实战,招式使用不很熟练,小伙子猛地一甩手臂,退后一步,“大拉揣”没有使成。毛头跟上一步,与他撕打在一起。这时,两位驾车者把摩托车停好,一齐来救同伴。毛头走起车轮步,瞅冷子使出“抓袖穿腿”和“躺刀抱双腿”两招,这次,他得手了,顺利地将两人放倒在地。他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向被小猴子袭击过的那个小伙子进攻,呼救的那位姑娘拦在他面前,并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这时,后面的几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对毛头吱哩哇啦:“别打了,误会,误会。”

    3个抢人的小伙子脸面红红的,他们拍拍身上的土尘,慌乱地跨上摩托车走了。

    姑娘拣回自己的提箱,毛头原以为姑娘会对自己说几句感谢话,没曾想,姑娘看看远去的摩托车,突然一捂眼哭泣起来。毛头抓抓后脑勺。

    “怎么回事?”明科快步走来,问毛头。

    “有3个坏蛋大白天抢人,”毛头指指南边,“我把他们打跑了。”

    一些村民朝这边围过来。追出来的5人中,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指指姑娘,对明科亮了话:“她是我大嫂,走,到我家说话。”

    明科和毛头跟着小伙子进了院子,姑娘和其他人跟在后面。小伙子把母亲及妹妹介绍给明科和毛头认识。老妇人为二位客人冲好茶,喝着茶,小伙子对明科讲,他姓黄,名叫黄石,嫂嫂姓杜,名叫杜佳,在本村当小学教师。3年前,大哥因病去世,去年,杜佳与一位名叫李龙归的同事好上了。李龙归是另一村的小学教师,二人商定要结婚,杜佳却舍不得婆婆;再者,听说她要嫁到外村去,学生们央求她不要走,本村的学生家长们找上门来,劝她别走。杜佳挺为难,怕伤了她喜爱的孩子们的心,也怕村民们说她无情,为此,李龙归替她想出一个抢婚的主意。抢婚是旧时代的习俗,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李龙归搞抢婚,一是堵堵杜佳本村村民的口,二是借助旧习俗为自己的婚礼添些新鲜刺激,龙归的几个好友也鼓动他搞一出抢婚喜剧。起先,杜佳不同意他的主意,禁不住李龙归左劝右劝,终于同意了,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了程咬金,新娘没抢到手,李龙归与两个同伴却落荒而逃。

    毛头一拍双掌,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杜佳抹着眼泪,扯下假面:“可不就是这样么。”

    杜佳洗了一把脸,掏出手机给李龙归打过去,把误会讲了。电话里,龙归对杜佳讲:婚庆大棚已经搭好,酒宴全准备停当,客人也都通知了,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

    “怎么办啊?”杜佳放下手机,晃着身子。

    “错儿是我们犯的,我们有责任弥补。”明科金口玉音。

    “怎么补?”杜佳问。

    “我出头,把你抢走,送到李家。”明科给出方案。

    明科让杜佳拨通了李龙归的手机,他接过来,与龙归商量好,让龙归租一辆带棚的三轮摩托,停在村口的小石桥边。

    这边,杜佳把箱子里的东西掏出来,重新整理,她在箱子的四角放了四块白云石,箱底铺些水果糖,将十几双布鞋和一只玻璃瓶装进箱子,瓶子里装着她近些天来精心雕出的梅子。不到一小时,李龙归打来电话告知,三轮摩托已经停在村口。明科和毛头到村口石桥边与李龙归接上头,明科一个眼色使过去,毛头上前对小李客气一句:“我没搞清楚事情,搅了你的好事,请原谅。”

    李龙归倒是挥洒自如,“好事多磨,该着的。”

    小李租了一辆三轮摩托,他自己骑着一辆两轮摩托车。明科让龙归和毛头在村口等着,他上了三轮摩托,朝黄家开去。到了黄家门前,杜佳已等在那儿,明科几个大步过去,左手抢过小杜手里的提箱,右臂一搂杜佳的细腰,将她扛在肩头。这时,小杜装模作样地喊着“救命”,黄家的人装腔作势地追出来。明科将小杜放进三轮摩托车厢里,自己却不上车,他朝司机师傅喊一声:“走。”摩托车开起来,明科抓着摩托车后帮,跟在后面跑,为了增加效果,他吩咐小杜:“多喊几声。”

    杜佳两手朝车外摆着,笑音颤颤地喊着“救命”。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探头出来看,大家面带笑容朝她摆摆手,却不来阻挡车子。大家明白,头一次抢婚因为遇到一个外地的毛头小子失败了,这次是重抢。

    来到石桥边,杜佳下车,见到李龙归先笑了一下,接着啜泣起来。龙归把她拥在怀里,为她擦干了眼泪。小李用手机给家里报了信:“一切搞定。”

    李、杜二人上了三轮摩托,明科驾起两轮摩托,毛头坐在明科身后,两车向李龙归家开去。到了村口,龙归的朋友们早等在那儿,大家拥着新郞、新娘朝李家走,一路上,大家唱着白族民歌。抢亲队挺有声势,不时有村民朝他们鼓着掌,祝贺抢亲成功,李老师一脸得意地向人们挥着手。

    李龙归家青瓦白墙三方一照壁,朝东开的门楼飞檐翘角、斗拱重叠,院墙上彩绘着花鸟,院子里花木扶疏。到家后,小李从摩托车上的一个包里取出三支箭和一块镜子,有人接过去,把它们挂在洞房门头上。龙归的妹妹取一个筛子挂上门头,另有人拿来一副马鞍子放在洞房门槛上,李龙归和杜佳二人从镜、箭下和马鞍上过门进屋。接下来,二人先喝苦茶,再喝甜茶,然后喝放了辣椒面的交杯酒;来庆贺的所有人都喝过一杯辣椒面酒。午饭开了,明科和毛头被当作贵客坐在客席的上首,席上,李老师对大家讲了抢亲过程中发生的误会,大家听后,朝毛头笑着。

    午饭到晚饭是流水席,也就是说,刚刚撤去午饭的残席,晚饭的头一道菜就摆上来了。晚饭时,闹席开始了。男男女女几十人围一张大桌子,这桌菜是精心准备的,李、杜二人一样样将菜端上桌,二人为大家斟好酒,大家唱过歌后把酒喝掉,却把杯子藏了起来,并要他俩斟酒。二人端起酒壶,央求着众人:“大哥、大姐把杯子还给我们。”

    大家齐声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二人语含羞怯:“明年,我们用来喂娃娃。”

    众人听后,开心地大笑起来。饭后,大家喝着烤茶,这茶一般斟三道,也叫三道茶,有头苦二甜三回味的说法。杜佳拿出自己制作的雕梅让人们品尝,大家欣赏着夸赞着小杜精心制作的作品。晚上,大家都来闹房,给二人出各种难题,如一人用线拴着一只苹果,让新郎新娘来咬,二人刚要咬下时,那人突然抽走了苹果,二位新人在惯力的驱使下被动地接吻,引来大家一阵阵大笑。不知是谁,悄悄烧起了辣椒面,呛得大家不住地咳嗽。

    有人提议让新郎、新娘讲讲他们的恋爱经过,李龙归清清嗓子讲起来,他告诉大家:去年,乡里搞教学观摩活动,他听了一堂杜佳老师讲的语文课,内心很是佩服。活动结束后,他主动向她要了手机号。不久,具有白族传统特色的“绕三林”会开始,他邀请杜老师与他结伴绕三林,在那次会上,他俩疯玩疯闹,好开心,以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第二天,明科向新郎、新娘告辞,小李面带惶恐地问:“兄弟,我们哪儿照顾不周,你讲出来。”

    明科直言相告:“就是因为你们照顾得太好了,我俩心里不安,怕给你们添麻烦。”

    “是这样,按照我们的习俗,婚礼最少要搞3天,第一天请迎亲客,第二天请正客,第三天宴闲客。”龙归平铺直叙。“你俩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又是参与抢亲的人,以后的两天里,来赴婚宴的客人都想见你们,如果见不到,他们以为我对你们照顾不周到,到时候,不知道会怎样责备我呢。如果你俩真怕给我添麻烦,就不要急着动身,两天以后再走不迟。”

    明科的行事原则是:不给别人添烦恼,不给自己找烦恼。既然李老师这样讲,那就顺从他的意思。

    以后的两天里,每天上门的客人比头一天要多出好几倍,龙归的院子里放不下,只得借用邻居院子,看那架势,好像全村的人都来赴他的婚宴。许多村民已听别人讲过两个汉族人干扰抢婚及重新抢亲的故事,但李龙归仍然当他们不知道,客人就座之后,新郎先把明科和毛头介绍给大家,然后津津有味地讲起抢婚风波。客人们则假装不知道,侧耳细听着龙归的讲述,最后发出开心的大笑。

    有人不相信毛头小小年纪竟然会有那么高强的摔跤技艺,一对三,还把两个成年人摔倒在地。饭后,几个小伙子提议毛头给大家露一手,毛头同意。人们迅速在院子当中铺下两块地毯,两个壮实的小伙子向毛头发起挑战,众位客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们围起来。俩小伙儿虽然有力气,但手脚笨拙,毛头先做几个“抽腿跳八面”的动作,瞅冷子使出“扦别”和“偏门耙”两招,两个小伙子还没看清毛头的招式,已被他摔倒在地毯上。

    最后一天的中午,很长时间了,毛头没看到明科,又不便大声呼叫,他嘬起嘴发出一声鸟语:“科叔,你在哪儿?。”

    明科用鸟语回答:“在厨房。”

    毛头再问:“干什么呢?”

    明科应一声:“这还用问?帮厨呗。”

    客人中有一小女孩,听到几声鸟叫,以为院子里有鸟,四处张望着。毛头知道明科在厨房,放了心,他开始逗小女孩儿,先是拉一下女孩子,指指桌子底下,双手做出抓鸟的动作。接下来,他钻进桌子底下,同时嘴里发出鸟的叫声。女孩儿被他骗了,以为他真的在抓鸟,兴奋地跟在他身后。毛头到处追着并不存在的鸟,餐桌底下、椅子后背,甚至人们的双腿中间及衣袋里面。客人们被他有趣的口技游戏逗乐了,眼睛聚在他的两手上,看他逮鸟儿。终于,毛头在杜佳的白色包头里将鸟儿抓到,他两手捂着,那鸟在他两掌中发出不满与挣扎的鸣叫。小女孩儿跳着脚要看鸟,毛头两掌一开,只听一声由强渐弱的鸣叫,他朝天上一指,对女孩子说一句刺心话:“跑了。”

    女孩失望地跺着脚。“鸟儿”飞了,杜佳搂起毛头和小女孩儿,在他们的脸蛋上亲吻着。

    在厨房里,明科帮着厨师切松花蛋,不一会儿,明科完成了任务。厨师奇怪,没给明科菜刀,他怎么切的松花蛋,速度还那么快。

    松花蛋全切完了,没法儿给厨师演示,明科只得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切蛋方法:把松花蛋大头一端的皮剥去,在蛋的小头处敲一个小洞,嘴对准小洞吹一口气,蛋壳就脱掉了。用尼龙丝线在去了皮的蛋上绕一圈,相对一拉,蛋便被切开了。

    3天的喜宴吃过,明科和毛头发现,宴席上,猪头、吹肝、乳扇和鱼是必不可少的,砂锅豆腐和砂锅鱼是最受欢迎的菜,尤其是洱海弓鱼,名头最响。

    晚饭后,明科和毛头喝着普洱茶,毛头翘起二郎腿,两腿抖动着。

    “不要抖动。”明科拍毛头的腿一下。“腿抖在外,心动在内,毛病不好。”

    毛头抿抿嘴唇,把翘着的腿放平,并停止了抖动。明科继续阐扬:“站、坐、走、卧,这叫四大威仪,对人很重要。看一个人有素质没素质,从四大威仪上也能看出一些来。”

    “这个我知道,我妈常说:要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卧如弓。”毛头说。

    “你讲讲,为什么要求你这样呢?”

    “大概是为好看吧。这样做,别人不会小瞧我。”

    “照你这样讲,如果身边没人,是不是就可以歪着坐了?”明科驳斥一番:“如果一个人走在旷野上,是不是就可以偏着肩膀走了?”

    “我又说错了。”毛头拍一下自己的嘴巴。

    “四大威仪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用来规范自己身心的。”明科数冬瓜道茄子:“我们的心在深处,它不好规范,怎么办呢?古人聪明,他们看到身心是一体的,身体规范了,心便被规范了。也就是说,身子正了,心慢慢跟着正。”

    明科和毛头朝丽江方向走着,一路上,他们见到了黑胸蜂虎以及云南丽蛱蝶、泰愚蛱蝶、燕凤蝶、翼凤蝶、绿凤蝶、金凤蝶、翅顶大粉蝶等各种蝴蝶。明科告诉毛头:黑胸蜂虎与别的鸟不同,它有兽类的能力,会掘洞做巢,有时,它们打出的洞子能有一米长。

    黄昏时,他俩走进著名的旅游胜地——丽江。

    丽江分古城与新城,以前,这里是纳西族人聚集的地方,如今,这儿聚集了中国、外国的各民族的人们。

    说到纳西族,人们会立即联想到东巴文化。纳西人居住在金沙江流域,以丽江为中心,他们的巫教祭师叫“东巴”。东巴是该民族文字、宗教、文化的使用、保存和发展者,东巴一般世代相传,他们平时在家劳动,早晚温习经书,遇事参加活动。东巴教属于原始巫教,信奉万物有灵,崇拜自然,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教主,也没有寺庙。东巴文字是一种图画象形文字,它对研究人类文字的起源及演进规律提供了宝贵的材料。东巴文字是目前唯一能读其音、明其义的人类古文字,比如“马”,形象地画一个马头,表明运动时,再加一条马腿。纳西族人叫这种文字为“深究鲁究”,意为石痕、木痕。纳西先民用这种古文字书写了500多种古籍,东巴古籍中,有一套图画象形文字写成的舞谱,为世界上最早的舞蹈教科书,它简明实用,易懂易学,其中“孔雀舞”直接模仿了动物的姿势。

    明科和毛头在古城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一位30多岁的男子在院子里作画,毛头默默地站在画家身后看他画山茶。山茶是中国特产,旅馆的老板大概很喜欢它,小院里栽种了许多名贵的山茶品种,有花色纯白的白洋花,花色深红的鱼血红,粉红的杨贵妃,桃红的小五星,紫红色的紫花山茶。毛头看了一阵儿,眼发热手发痒,他回房间取来纸和笔,学着画家的样子画起山茶。他没有颜料,只能画墨色山茶。年轻画家见到一位小同行,停下笔来看毛头的画,随后将自己的颜料推过去,让毛头使用。毛头嘴上说一声“谢谢”,手中的笔朝颜料招呼过去。以前,毛头一直画水墨国画,这是他头一回画彩色画,他问清画家名叫艾德华,然后一口一个“艾叔叔”亲热地叫着,同时请艾德华指导他画彩画。毛头的绘画基础坚实,运起笔来很有功力,只是对色彩的感觉不够。小艾将颜色调配、色彩的表现方法等技巧讲给毛头。

    到吃饭时间了,明科邀请艾德华一块儿到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餐。饭桌上,艾画家告诉明科和毛头,他家在北京,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他已经在丽江住了半年,还不想回去。

    到底是读过大学的,艾德华说出话来很有文学意味。他是这样评价丽江的:丽江是民族的,又是世界的,各国、各种肤色、各个民族的人们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丽江是现代的,又是传统的,满街里可听到现代音乐,到处可以享受到现代物质文明成果。丽江是微笑的,也是包容的,厌倦了都市喧嚣的人来这儿找清静,厌恶残酷竞争的人来这儿找闲适;怀旧的人来此寻找古老,念古的人来此寻找沧桑;失意者在这里找到了慰藉,头脑昏乱者在这里理清了思绪。丽江是心灵的避风港湾,在这里,你心灵上的创伤于平静的发呆中得到抚平。你尽可以发呆,没人会干扰你、惊醒你。你呆呆地站在街口看着,其实什么也没看;你呆呆地倚在桥边想着,其实什么也没想;你呆呆地坐在酒吧里听着,其实什么也没听。你看着幽幽的流水,瞅一眼远处山顶上皑皑的白雪,什么烦心事也会荡然而去。丽江的老太太都是神闲气定的,丽江的猫儿懒懒昏睡着。当你徜徉在古城的小径上,无意中,一声清亮的歌声飘来,你抬头向天,找寻这歌声的来处,歌声却隐入云层深处。丽江,梦中的地方。生活在这里,哪儿都不愿去,只要来过一次,便成了永久的美好回忆。

    小艾建议他俩晚饭后或是到四方街看不花钱的舞蹈,或是进东巴宫欣赏东巴古乐,总之,在丽江,夜色不深不要休息。

    明科和毛头听从艾德华的建议,饭后,他俩来到古城的肺——四方街。一只大铁桶架在广场中央,桶中放着许多木柴,有人在柴上倒了两瓶汽油,打火机一点,火苗腾了起来,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篝火开始“打跳”。这里既有当地居民,又有外地游客,舞步参差不齐。

    篝火灭了,人们散了。毛头以为舞会结束了,便要走开,明科却不挪动。人不多了,只见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从后腰上拔出一个什么东西吹了起来,听音色是短笛。不知从哪儿窜出许多老太太,她们上身穿宽腰大袖的大褂,前幅及膝,后幅及胫,外加坎肩,下身穿长裤,系百褶围裙,衣服的领、袖、襟处绣着花边。老太太们相互拉着手,围着短笛,一边唱一边逆时针方向转着圈儿,一边转一边跳——这时候,舞会才正式开始。

    不断有游客加入进来,舞会场面有些混乱。短笛换了一个曲调,舞步也跟着变化,速度逐渐加快。游客们显然跟不上舞步的变化与速度,步伐全乱了。这时,笛子停了,人们有的喘息着,有的擦着汗,全都快乐地笑着。歇了一会儿,有人请吹笛人再来,吹笛的乐师虽然嘴上埋怨着场面混乱,但禁不住大家央求,再次吹起了短笛,又一轮热闹的跳舞开始。

    四方街的夜晚温馨浪漫,它属于纳西居民,这里是他们的娱乐中心。纳西族老太太们白天里摆出一副悠然的神态,其实她们在积蓄能量,到了晚上,她们正式“疯”起来,这时,你才会看到她们的另一面。四方街的舞会热烈欢快,但它没人组织,它是自发性的。

    第二天,艾德华自告奋勇带他俩游览丽江古城,古城的入口处,两架大水车缓慢地旋转着,水车下,鉴人的绿水潺潺流过。顺着水流的方向,他们在街市上转着,小艾为二人介绍丽江的特产。工艺品店里各种木雕具足了纳西风味,纳西吉祥铃、木鱼铃都惹人喜爱。银器店、铜器店里的器物闪闪发亮,许多银器、铜器是人们一下一下敲打出来的。东巴经专用书写纸,用当地的一种带有微毒的灌木表皮制成,因为它含微毒,不会被虫蛀,只是颜色不很洁白,看上去有不均衡的杂色块;这纸不宜折叠,也不太容易点着。乐器店里,有几种乐器只在丽江才可见到:只有八个品格的古琵琶,一尺八寸长的尺八,声音就像鹤的鸣声的苏古笃。

    本地居民爱穿条布做成的衣服,条布手感粗糙,五颜六色。在街上,随处可以见到披着条布披肩的小姐,穿着条布裤子的大姐,扎着条布头巾的男人,围着条布围巾的小伙子,甚至有人全身穿着条布做的衣物。在这里,到处都有条布的踪影:酒吧间桌上的台布,餐馆的窗帘,茶馆的杯垫,甚至旅馆留言簿的封面都是条布做的。

    为答谢昨晚的那顿晚餐,艾德华请明科和毛头品尝了黄豆面、鸡豆粉、饵块、白米糕、燕窝酥、 冰粉等小吃,他们为了尽可能多地品尝各种小吃,每种小吃只买一份,3人分着吃。鸡豆粉跟鸡没关系,它是用当地一种产量不高的豆类做的。燕窝酥也不是用燕窝做的,只不过模样像燕窝而已。小艾向明科推荐吹肝和猪膘肉,这两种菜是纳西特产,做起来挺费事。吹肝:入冬以后,把新鲜的猪肝用酒、盐、草果、八角粉揉透了,然后吹胀,晒干了保存起来,吃的时候煮熟了切成片,它看起来发黑,里面有许多蜂窝,口感有些粗,味道却挺香;猪膘肉:把猪肚子洗干净,放进膘肉,加入十几种药材及调料,缝严口子,自然风干,3年以后打开了做菜吃,炒的时候放些酸菜或干椒,吃起来又脆又香。明科假说肚子里放不下了,没让画家买这两样纳西特产。

    晚餐, 由明科掏钱,3人吃了粑粑。丽江粑粑有许多个品种,有火烤粑粑、水焖粑粑、油炸粑粑、锅边粑粑、肉馅方粑粑等。明科和毛头拣着没肉的吃,有肉的给艾德华。

    吃过丽江粑粑,明科和毛头进东巴宫欣赏纳西古乐,演奏者全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演奏的间歇,几位老乐师轻轻闭上了眼,看他们的银色胡须里外鼓荡着,大概在打着盹儿;这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平均年龄最大的演出团体了。一位纳西族女音乐家用口弦奏出的纳西民曲《狗追马鹿》,获得了听众暴风雨般的掌声。

    接下来,二人游了丽江周围的景点:拉什海看鸟,玉湖参观美国学者洛克的故居,黑龙潭边瞧“妖精”青鱼嗑瓜子,黎明村欣赏一天出3次的太阳。在玉龙山下,除了观雪外,他们还见到了玉龙褐凤蝶、双珠大绢蝶、小红珠绢蝶、普通绢蝶等。产自玉龙的绢蝶,翅膜五色透明,体态淡雅,状如丝绢,耐寒性强,都是珍贵品种。玉龙山下的玉峰寺有一株400年寿龄的山茶花,那花红瓣金心,非常美丽。

    几天后,明科和毛头攀上了宝山的石头城。

    石头城坐落在金沙江边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石远看就像一头卧地的雄狮。石头城四面是悬崖绝壁,只在西南方的石壁上修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头小路,小路尽头有一道石门,走过石门,便进了石头城。这座石头城,是百余户纳西族人用几代人的精力刻凿成的。

    城里的街巷高低纵横,房子随着岩石的高下之势凿建,台阶随石坎上下,道路沿石面延伸。居民们家里的家具都是石头的,方桌、长凳、碗柜、灶台、睡床都是用岩石雕的,虽然能用,却搬不起来。二人下榻的这户居民,院子当中有一个石臼,用它舂米,几百年都没破。猪圈里的食槽也是石头的,任凭猪乱拱,绝对不会坏。

    夜晚,明科和毛头坐在石臼旁,一阵笛音响起来,那笛子婉转悠扬,忽而跃上高高的云头,忽而沉入深深的谷底。恍惚间,毛头觉得自己靠在妈妈的肩头,迷迷乎乎想要睡去。笛子的余音飘散,毛头猛一觉,他抬头看,月亮从一块云朵中探出半个脸来。他感到自己的脸凉丝丝的,用手一摸,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悄悄淌了出来。

    早晨,明科和毛头从石头城下来,迎面见到几只棕背田鸡,它的名字里虽然有个“鸡”字,实际是一种体长约20厘米的鸟儿,它们只在早晨与傍晚出来活动,平常很难见到。二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西北方向走着,小路崎岖,一些路段有乱石堆积,走在上面很是危险,一不小心,脚下的石块滑动,就会掉下深渊。快中午了,小猴子发出两声尖叫,并伸出小爪朝右侧挥动着。明科朝小姐所指的方向一望,只见在深涧下面30米处的一株小树上,有一只灰蓝色的麻布口袋。他探头细看,麻布口袋背在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人背后,那人背朝他,紧紧抱着小树。明科朝下面拖长音喊一声:“哎……”

    喊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当回荡的喊声消失以后,明科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叫:“救命。”

    声音过于微小,毛头听不清,幸好,明科的听力强。二人把旅行包放下来,开始做着救援准备。明科解下自己的裤带,把它还原成一条绳子,从旅行包里取出备用尼龙绳,打一个接绳结,把两条绳子接起来。明科把绳子的一端扎在毛头腰间,缓缓将他放下去。靠近那人了,毛头一瞧,这是一个40多岁的男子,他对男人软言宽慰:“我们救你来了,你不要乱动,一切听我的。”

    “好,好,我听你的。”男人语音颤颤。

    毛头把男人背的麻布口袋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解下腰间的绳子,捆在男人的腰里,他发一声尖尖的鸟语:“往上拉。”

    明科往上拉着绳子,显然,男人的脚上有伤,他只能用一只脚蹬着岩石。他身材粗胖,体重足有90公斤。毛头两手抓紧了小树,扭头朝上看着,他担心尼龙绳会撑不住男人的体重,也担心明科会不会一口气把男人拉上去。

    尼龙绳够结实,明科的力气也够大,他中间没有停歇,一口气将那人拉了上去。明科解下男人腰间的绳子,将他安顿好,然后放下绳子,把毛头拉上来。男人的左小腿有一道长达10厘米的伤口,明科取出急救包,为他处理了外伤。毛头在旁边看着,暗暗记下明科怎样操作。

    四周连一块扎帐篷的平地都没有,明科拿出军用小钢锨,将一段小路的碎石清开,让男人躺着休息。毛头取出炊具,煮好米线,3人将就着吃了中饭。饭后,毛头清理炊具,男人对明科讲了自己的情况。

    男人名叫木扎卜,是纳西族人,今年42岁,家住莪术村。他们村不通车,道路艰险,外面的人员与物资很难进去,村民们的生活原始、封闭。木扎卜有两个弟弟,大弟弟木德哈尔今年37岁,小弟弟木茨赫塔今年29岁,3兄弟共娶了甲拉佳丝为妻,今年33岁的甲拉佳丝生了一男一女俩孩子,女孩儿今年6岁,男孩子刚出生,还没取名。家中添男丁,这是大事,按照纳西人的习俗,孩子的名字必须请东巴来取,取名仪式隆重庄严,为此,木扎卜攀山越岭到乡里,采买了一些食品、物品。当他走到这个地方时,一脚没踩稳,掉进深涧,如果不是半壁上有一棵小树挡着,他很可能会丢了命。

    离莪术村还有一天的路程,木扎卜一只脚有伤,走不了路。明科将两个旅行包以及木扎卜的麻布口袋捆在一起,交给毛头背着,他把木扎卜背起来。明科拄着钢丝组合成的钢棍,毛头拄着军用小锨,一根尼龙绳的两端捆在俩人的腰间。艰险难行的山间羊肠道上,空行人随时都会有危险,如今,明科要背着一个体重达90公斤的人行走,木扎卜心里打着鼓。上路之后,木扎卜发现明科的腿脚非常有力,背着他走在碎石小路上脚步挺平稳;倒是毛头让人担心,他的脚步不稳,行走非常吃力。走在前面的明科不时提醒他什么地方有危险、哪儿要小心。平日里行路,毛头只背一只旅行包,包里东西不多;现在,3个包背在背上,尤其是木扎卜的麻布口袋,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分量不轻。毛头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地挪着,仗着有小钢锨,几处危险的地段都走过去了。但是,背上的背负太重了,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把上衣湿透了。为了安全,每走一公里,明科便让毛头歇一会儿。

    每次休息,木扎卜都要说一回感谢话,毛头却对他夹枪带棍:“木大叔,您一句话老说,火字加页字——烦不烦哪?您讲些新鲜的东西。”

    对于莪术村的村民来讲,木扎卜已经很优秀了,他经常走出封闭的村庄,不仅见过外面的世界,还会讲汉语;但是,没人要求他掌握汉字,因此,他不知火字加页字是什么字。

    “你要听什么?”木扎卜问毛头。

    “比如说,你们3兄弟娶一个女人做老婆,那她生下的孩子到底算谁的,孩子又怎么称呼你们呢?”

    “当然算我们兄弟3人的了。”木扎卜疾言厉色。“但是,孩子对我们的称呼不一样,孩子喊我‘爸爸’,喊我的两个弟弟‘叔叔’。”

    “你们兄弟为什么娶一个老婆,这样有什么好处?”毛头问。

    “好处挺明显呢,”木扎卜机枪扫射,“假如说,我今天掉进山崖底摔死了,或是没有遇到你俩,困死在半山腰,我的孩子不会没有父亲,我老婆也不缺丈夫,我的家庭不会破裂,他们会继续生活下去。”

    “照你这样讲,你随时准备遇险?”

    “对于我们来讲,各种风险太多了,不能没有这种准备。你也看到了,今天我算死过一次。虽然我的岁数不大,但是,类似这样的险情我遇到过许多次。险情遇多了,我也不怕了,即使我死了,我的家庭还是完整的。”

    路不好走,背的又沉重,他们走得很慢,一天的路程走了三天。休息的时候,木扎卜除了一次次说“谢谢”外,还把莪术村人们的生活状况及古老的习俗讲给明科和毛头听。

    由于交通不便,莪术村的人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人们仍然纺麻线、着麻衣,书写着图画文字,使用着木锄、木锤,沿习着一妻多夫及自由走婚的习俗。

    一般人只知道纳西族人的“阿注婚”,其实,阿注走婚只盛行在泸沽湖周围地区的原始母系制的摩梭人中间,大部分纳西人的婚姻状况与汉人差不多。但是,莪术村却与其它地方的纳西人不同,他们实行“安达婚”。男孩子到13岁即举行成人礼,能够参加一切社交活动,此后,他们跟着大他们几岁的小哥哥们参加“安达苏”活动,也就是拉姑娘。在“安达苏”活动场所,男孩子见到姑娘可以上前去拉,姑娘若是乐意,便半推半就地跟了他去,若是不乐意,就高声呼喊,男孩子便会放开手。男孩子将姑娘拉到自己的房间,先是倾诉情怀,交流感情,慢慢进展到留宿。生的孩子由女家抚养,不受人歧视。姑娘被拉的次数越多越得意,说明自己漂亮,让人喜欢;小伙子拉到的姑娘多,说明自己英俊,受到姑娘青睐。安达关系很自由,结合容易,分手也不难。交往时间长短不一,有几个月的,有数十年的;人数也不等,年轻的时候人数多,壮年时人数缩减。在莪术村,人们的婚姻是婚姻,安达是安达,夫妻各有自己的安达,各人心知肚明,互不干涉,所生的孩子都看作是自己的。

    终于,莪术村到了:一个巨大的峡谷间,一片贫脊的山坡上,黑压压的平顶土掌房一家紧挨一家,共同形成一个整体,如同欧洲中世纪的古堡。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为3层,下层是牲口棚,中层住人,上层堆杂物。一家的屋顶是各一家的晒场,由低到高,层层增递上去。你如果沿着房顶行走,可以走遍全村寨。房子用石块砌成,砌墙不用水泥,也不用石灰浆,只用泥巴。莪术村有神奇的泥巴,用它砌成的高10多米的墙,历百年而不倒塌。

    木扎卜的家门口下方立着一根树木,上面锯着一个个斜牙,这就是进出家门的梯子。好在明科的力气大,他背着木扎卜奋力攀上这简易的梯子。毛头却不敢背着包登简易梯子,明科把木扎卜送进屋后,取出尼龙绳将三个包吊上去。家里只有甲拉佳丝和两个孩子,木扎卜的两个弟弟下田去了。生孩子不久的甲拉佳丝没有汉族妇女“坐月子”的娇嫩样儿,她满屋里忙碌着,在照顾孩子的同时,操办着晚饭。晚饭快熟时,身穿麻衣麻裤的木德哈尔与木茨赫塔回来了。木扎卜的两兄弟与他的妻子一样,只会几句简单的汉语,因此,他们不能直接与明科、毛头搭上话,想说话,只能通过木扎卜翻译。木扎卜将路上遇险被救的经过讲给弟弟和妻子,他们听后,满脸恭敬地对明科和毛头说着感谢话。晚饭后,兄弟3人商量着孩子的命名仪式,他们决定明天上午举行仪式。木德哈尔和木茨赫塔立即去通知老东巴和族中长老们。

    第二天上午,甲拉佳丝在火塘上煮着羊肉、鸡肉和猪膘肉,肉煮熟了,一位东巴和几名家族长老进了屋,大家吃着肉,喝着麦粒酒。喝过几圈酒,座间有人吹响了海螺,接着,老东巴捧起经书诵读。诵经之后,身着麻布长袍的木扎卜捧着一炷长香,由两位族人陪同着恭立在火塘前。东巴左手托一个木盘,右手握一对海贝,嘴里高呼一声“构若”,把两只海贝朝木盘里一投,两只海贝白色的光亮面朝上,大家欢呼着:“古佑由、古佑由。”

    昨天晚上,家族中几位长老为孩子拟了几个名字,今天由东巴主持,用占卜的方式测定神灵许诺哪个名字,没想到头一个名字便被神灵选中了,因此,大家热烈地欢呼着。接下来,大家喝起白酒,木家3兄弟为客人们盛上羊肉炖萝卜、鸡肉、猪膘肉和红米饭。

    命名仪式后,让木家3兄弟头痛的事情来了。按照本地习俗,家里遇到了红白事,都要被村人请去喝酒,女人可以少喝几口,男人则必须喝一碗,一人一天喝不下50碗不会罢休。酒在莪术村很重要,每家每年用在制酒的粮食达千斤以上。在这里,如果不会喝酒,或是酒量不足,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不等木家3兄弟每天被50碗酒“灌肠”,明科和毛头向他们告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